幾人一回頭,就見是方又青和陳衡為首帶著一行裝束齊整,面容嚴肅的侍衛穿堂而入。
「本官以大理寺的名義,來請陳大少女乃女乃回大理寺一趟——「方又青的口氣不算太難听,這是大理寺的規矩,在罪名沒定下來之前,縱然手握證據,也斷沒有就此給人論罪的道理。
陳衡卻不如他這般冷靜,之于他而言,他現在的身份並非兵部尚書,而是一個喪子的老父親,現在見到了殺害自己兒子的凶手,已然處于了暴怒的邊緣。
「你這個毒婦,甫志對你這麼好,我整個陳家更不曾虧待過你半分,你卻做出如此心狠手辣之事,你人性何在!」他伸手指向盧清芙,又見她一身華服,更是氣的顫抖個不停。
不料盧清芙看著他,坦然地承認道︰「沒錯,是我殺了陳甫志。是我親手殺了陳甫志——」
方又青見她自己認罪,當即也不再客氣,揮手示意了左右侍衛上前拿人。
盧清芙並未有任何反抗,十分配合的束手就擒,唇邊卻掛著一抹倨傲的笑意。
「你們大理寺不是向來以公正嚴明自詡嗎,我倒要看看,你們敢不敢治我的死罪。」
方又青眉頭一皺,沒有理會她的話,只讓侍衛將人帶走。
「你休要猖狂!」陳衡氣的胡子都在抖。
盧清芙話里的意思很明確。
她一早就認定了這件事情不會暴露,而就算暴露,大理寺也拿她無奈何。
不為別的,只因為她姓盧,她的父親,是盧安淼。
半點不夸張的說,夏國的天下,現在有一半是她安親王府的。甚至更多……
盧安淼對她素來不算寵溺,但該給的向來不少一樣。最重要的是,盧清芙了解自己的父親——縱然對她再沒有什麼感情,也絕不允許她因為一個尚書的兒子而被處以極刑。
這對于盧安淼來說,關乎的乃是尊嚴。
他盧安淼的女兒。怎能同一個尚書之子以命換命!
盧清芙路過陳衡身側的時候,無視著他隱忍到了極致的怒火,回過頭去沖著榮寅復雜的一笑,道︰「不管你怎麼看我——那日在茶樓中我說過的話,永遠都作數。」
她說,跟在他身邊不求名分。
現下陳甫志已死,盧安淼不管用什麼法子,讓丫鬟為她背黑鍋也好,令陳衡撤回狀訴也罷,總而言之……沒了陳甫志。她盧清芙從此便是一個人了。
榮寅對她的話恍若未聞,如今的盧清芙在他眼中,已同一個瘋子無異。
卻見盧清芙又將目光移開了片刻,落在了落銀的臉上,眼底含著說不出的得色。「葉落銀,就算沒有了我,你日後一樣會不得安寧。」
說罷便轉回了頭,在兩名侍衛的押解下,步態尚算從容的離了眾人視線而去。
方又青和陳衡同榮寅行了退禮之後,很快也就離去了。
「落銀,你不必去理會她方才的話。瘋言瘋語……」紀海見落銀表情有些不對勁,走近晃了晃她的胳膊安慰道。
落銀點點頭,心底的情緒也久久無法平靜。
「別再想了,這件事情已經結束了。」榮寅的聲音帶著安撫。
落銀又是點頭。
再抬頭望向廳外,只有兩名丫鬟守在挑高的門廳左右,一切都已經恢復了安靜。
但願這一切真的是已經落幕了……落銀在心底暗暗說道。
※※※※※※
「這個不肖女!」
安親王府里。盧安淼正大雷霆。
下人們個個屏息凝神,噤若寒蟬。
大理寺的消息剛剛傳過來——自家的小姐盧清芙被押解入獄,明日提審。
罪名是……密謀殺害了親夫陳甫志,並意欲嫁禍葉記茶行。
這個消息傳出來,不單單是使得整個寧城都陷入了熱火朝天的討論中。就連宮中也是暗下竊語一片。
外人不明情況的尚且不知大理寺找到了什麼證據,能否充分證明此事真乃盧清芙所為,但安親王府卻已經再最短的時間內,了解到了所有的來龍去脈。
現如今的情況大概以用一句話來囊括,那便是人證物證俱在,而且還有人說,在睿郡王府中,盧清芙更是已然親口承認了罪行。
「王爺息怒啊!」安親王妃一臉的急色,都快要哭了出來一半,道︰「當務之急,是先想法子將清芙給救出來才是!」
「哼!救她?!她自己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讓本王如何救她!」盧安淼氣的青筋暴起,雙目不知何時也變幻成了深紅的顏色。
在這個關頭,她不幫自己的忙也就罷了,竟然還動手殺害了陳甫志!
陳甫志本身的確是無關緊要,有無的,他背後代表的卻是陳衡和陳家!
如此一來,難保陳衡不會起二心!
「王爺……您別再說這些氣話了!清芙不管怎麼說都是咱們唯一的女兒啊……難道您真的忍心嗎!」安親王妃已然泣出了眼淚來,卻全然顧不得去擦拭。
她跟盧安淼不同,得知事情的第一時間內,盧安淼是惱怒,而她作為一個母親只有擔憂。
「自作孽不活……本王沒有辦法救她!」盧安淼被她哭哭啼啼鬧的心煩意亂,噌然起身一甩袖子當即大步離去,不顧安親王妃在背後的哭喊和哀求。
「王妃娘娘,您別哭了。」安親王妃身邊的婆子見盧安淼走遠,伸手給安親王妃遞去了絲帕。
「王爺都不打算理會清芙,這下怎麼辦……」安親王妃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哽咽的說道。
婆子卻是笑了笑,對安親王妃說道︰「娘娘您這分明是急的糊涂了啊,這麼這多年來的同床共枕,難道您還不了解王爺的為人嗎?王爺氣性大,但來得快去得也快,想必用不了多久,王爺就會想辦法救小姐出來了。」
周婆子是安親王妃的女乃媽,陪嫁過來的,這些年來安親王妃拿主意都是靠她,為人慎密做事圓滑,算是個老人精兒了。
此刻听她這麼說,安親王妃將心緒捋順了些,也是覺得盧安淼不大能真的不管女兒的死活。
畢竟事關重大,她橫豎還是有些放不下心來,抬起了一雙淚眸看向周婆子,擔憂地沙著聲音說道︰「我怕就怕王爺這回是真的生了氣……」
「您盡管放寬心吧,俗話說的好,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呢!您仔細想想,小姐哪次做錯事闖禍,同別家的姑娘起了爭端,王爺不慣來都是護著小姐的嗎……」周婆子輕輕拍了拍安親王妃的手背。
安親王妃微點著頭,而後又招來了貼身的丫鬟,讓她去盧安淼那里探探風聲,好生注意著。
眼見著丫鬟領命下去,安親王妃也沒有靜坐著,而是起了身,交待了周婆子封了些銀子,乘轎前往大理寺天牢去了。
※※※※※※
白國公府,昏曉。
在睿郡王府耽擱了半日之後,落銀和月娘來到國公府的時候,天色已經逐漸的昏暗了下來。
幾人一進了秋霜院,蟲蟲就跑著撲了過來,哭得稀里嘩啦的,死死的抱著落銀和月娘不肯撒手。
眾人圍著安撫了好大一會兒,小孩子才算是勉強停住了哭泣。
「好了都沒事了,待會兒咱們就能回家了。」落銀替他一邊擦拭著圓滾滾的小臉蛋兒上的淚珠子,一邊含笑輕聲說道。
「嗯……」小家伙甕聲甕氣的點著頭。
「你這孩子,一見你娘跟你姐姐就哭成這樣兒,不知道的還當我老頭子怎麼欺虐你了不成!」白世錦佯裝氣呼呼的說道。
听到落銀沒事的消息傳出來,他整個人都精神百倍。
「沒有沒有……」蟲蟲卻信以為真,生怕老爺子生他的氣一樣,一邊回想一邊一臉認真的說道︰「外祖父給蟲蟲吃了好多好吃的……還教蟲蟲寫字,念詩,認後院子里的那些花草……」
就是……那個姐姐不喜歡他,還同他說他是不干淨的野孩子,他一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縱然小孩子不太能理解這些話,但大致也听得出來不會是什麼好話,不好的話說出來定是要惹人不高興的,所以他便沒有說出來。
白世錦見孩子這副模樣,沒禁得住,噗嗤一聲過後就朗聲大笑了起來。
「全想著你外祖父了,忘了舅舅了吧?」白景亭也難得的也說了句玩笑話。
「舅舅也對蟲蟲很好,還教了蟲蟲好多道理呢!」蟲蟲終于被成功的轉開了注意力,再也顧不得去抹鼻子了。
「哈哈哈……」
一時間,秋霜院里充斥著和融融的笑聲,這讓神經緊繃了幾日的落銀覺得愈的珍貴。
但情況傳到況氏和白瑾瑜母女二人的耳中,卻全然變了味道。
「好似咱們娘倆才是外人一樣!」況氏惡狠狠地說,「老天爺真是不長眼楮,這麼大的禍事攤在他們身上,竟然也沒能把他們壓死!」
白瑾瑜也耷拉著一張臉,臉色陰郁的很。
這兩日來她格外的高興,認為用不了多久葉落銀這個名字就會徹底的消失在她的視線里了,再也不會有人礙她的眼,更不會有人惹她不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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