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烏,你知道你現在需要做什麼嗎?」穿山龍低頭問著眼前這個剛剛長到他胸口的小孩子。
「听龍老大的話,龍老大吩咐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單烏回答得十分干脆。
「這樣吧,你知道我們剛才在這里做什麼嗎?」穿山龍似乎很滿意單烏的回答,點了點頭,復又問道。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龍老大你們是在……調查白花蛇大爺的死因?」單烏心頭一凜,雖然他已經能夠確定自己已經在穿山龍的面前把自己干干淨淨地摘了出去,但是這話題重又回到這個讓自己有些心虛的範疇里面,由不得他不小心應對。
「沒錯,真是個機靈的小子。」穿山龍很是滿意自己的眼光,甚至得意地往四周看了看。
「雖然你龍老大和那條蛇一向不怎麼對付,但是這事,還真得你龍老大來查個清楚。」穿山龍說著,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同時伸手往一側的虛空處隨便指了指,「那條蛇的頭上,是那邊大房子里的人物,他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咱的地盤上,再加上與你老大我不和,結果就變成了你老大我要來背這個黑鍋了。」
「這……這怎麼可以?龍老大一向光明磊落,怎麼可能做這種偷偷模模的陰私事情?」單烏義憤填膺地叫了起來。
「你們都是我的好兄弟,正是因為你們信我,可是外邊大房子里的人不肯信,所以我們只好努力去找,找一個切切實實的證據,讓那些大房子里的人閉嘴,否則的話,咱這片區域,只怕會被那些大人物們借著這個理由給推平了……」穿山龍說著就有些咬牙切齒了,于是他頓了頓,回頭招呼了一聲其他人,「都來听听前因後果,這一回,可不單單是我龍老大的事兒了,你們都要給我好好出力。」
于是那些原本縮在牆角的乞丐們都紛紛圍了過來,單烏有眼色,甚至跑到一邊推來個爛木桶,雖然沒法裝水,但是翻過來卻是個挺合適的凳子,于是穿山龍大馬金刀地坐在了那凳子上,而其他人就擠擠挨挨地在他的面前老實站著。
「昨天夜里,那條白花蛇的房子著了火,燒了小半夜,可以說是燒得渣都不剩,全都是一團一團的黑灰,但是呢,這里頭偏偏還就剩下了個被燒得焦糊的尸體,這尸體上,還被人捅了幾刀。」穿山龍結果手下手里的水壺,喝了兩口,便開始說了起來,「早些時候,棺材還沒到的時候,大房子那邊派來了幾個仵作,把那條蛇的尸體給從里到外模了一遍,然後跟我說了這麼幾個關鍵……」
穿山龍從懷里抽出幾張紙來,抖開了,然後開始念了起來︰
「凶器寬三寸一分,為劍形,是當年小梁國常見的長劍規格,凶手呢,力氣不大,但是仗著凶器鋒利,所以才能穿透白花蛇的胸口,第一刀位置偏移,可能是因為白花蛇反抗所致,這第一刀之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竟在白花蛇的胸口里停滯了將近一炷香的功夫,才被人抽出移動,補了第二刀,這一刀穿心而過,為致命之傷……」
穿山龍一字一句念著,單烏听得有些心驚膽戰,他是萬萬沒有想到,那些大人物派來的仵作居然這麼厲害,對著一具快燒成炭的尸體都還能分析出這麼多細節,于是單烏不由自主地就冒了一身冷汗,但是好在大家都在專心听穿山龍的公告,沒有人發現單烏的異常。
「……所以呢,那些老頭子給出來的結論是,凶手或許有兩人,一前一後,第一個人先刺出一刀,但是被白花蛇反抗殺死了,而在白花蛇意圖自救的時候,來了第二個人,這個接手了第一個人的成果,給白花蛇補了兩刀,而後帶著第一個人的尸體離開,並放火燒了白花蛇的房子,這兩個人都不是什麼高手,也沒什麼大力氣,很可能……就是某兩個吃不飽飯同時還不怕死的叫花子。」
穿山龍念完了結論,抬頭掃視了眼前這些人一圈,目光最後落在了單烏的身上︰「現在,你知道要做什麼了?」
「找死人,找尸體。」單烏在听到那結論的時候反而冷靜了下來,此時更是飛快地接了話,而這兩句話一出,單烏才想起了一些不太對頭的地方,慌忙抬頭看向穿山龍,以一種無比堅定且清白的目光看了過去,「不會是老瘸子的,他的兩條腿早斷了,根本沒有辦法移動多遠,更不要說無聲無息地模盡白花蛇這等人物的屋子里了。」
「不用解釋了,我已經知道了,那老瘸子只是湊巧死在昨天晚上而已,至于你為他收尸,也不過是一片孝心。」穿山龍擺了擺手,表示自己已經了解了一切前因後果,並且十分信任單烏的清白。
單烏的心里一片坦然。
「或許那第二個小賊已經遠走高飛,但是這具中了黑煞掌的尸體,始終還是要找的。」穿山龍說著,又看了單烏一眼,他當然不會說出口,在他從東三街那娘們那里知道曾經有個小乞丐在當天白天被黑煞掌打死了之後,的確動了去找出那小乞丐的尸體用來湊數,裝作是那天晚上被白花蛇反擊致死的那一個,作為給那些大人物們的交代。
卻沒想到,白花蛇根本就沒對單烏下殺手。
「婦道人家,果然喜歡夸張。」穿山龍在心里對那女人的供詞做了如此這般的評價。
「所以,你們的任務,就是找到這個中了黑煞掌的尸體,听明白了沒有?」穿山龍拍了拍手,而後滿意地看著眼前這些東倒西歪的乞丐乖巧地點頭,順便吩咐了單烏以及其他幾個人要將自己的命令盡可能地傳達開來,便帶著自己的心月復搖搖擺擺地離開了這烏衣巷。
他們,可還有很多大人物們需要應對呢。
……
「如果找不到那具尸體,這片地方真的會被大人物們出兵推平?」鼻涕蟲始終有些放心不下,眼見單烏默不作聲地蹲在火堆邊上,對著從老瘸子的灰堆里掏出來的那些奇怪東西不知道想什麼,便湊了過去,問出了心里忐忑不安的所在。
「怎麼可能?」單烏嘴角一撇,不屑地笑了起來,「推平這里對那些大人物們又沒有用,我想,那些大人物們,最多會因為看不上龍老大,而另選一個人來這片區域里稱王稱霸吧。」
「可我也看不出來咱們這地兒對那些大人物有什麼用啊,我總覺得……這地兒就是個荒草地,是個墳場……」
「我也不知道具體有什麼用,但是……肯定是有用的,我們想不出來,只是因為我們的位置實在太低了。」單烏的結論下得斬釘截鐵,他想到了那個小箱子里頭的碎銀子和銀票們,愈發堅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白花蛇已經有了這麼多錢,卻仍然留在這片貧民窟里,而且看起來,他正是靠著這片貧民窟,才掙到了那麼一大筆錢。
這簡直是一個難以抵御的誘惑。
「將來我會有比這更多的錢,而且,我一定能風風光光地離開這里。」單烏暗暗想著,他的手揣進了懷里,感受著兜里那面竹木的令牌,心里是越發難以壓抑的激動,甚至比昨天夜里模到那個小箱子還要激動。
小箱子里,只是一筆天降橫財,而這枚令牌,則是通向更多橫財的鑰匙。
也許不止是區區的幾筆橫財,還會有富貴?有權勢?有長生不老?
單烏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命只能爛死在這貧民窟里,這個念頭,從他當年從一朵被火燒得幾乎通紅了的金蓮花里爬出來,被周遭仿佛永遠不會熄滅的火焰活活燒死,並且最終還是活了過來並落腳在這片貧民窟附近的時候,就已經深深地埋在了他的心里。
「所以,你是想說,我們找不找得到那具尸體,其實都只是跟龍老大的地位有關?」鼻涕蟲揣測著單烏話里的意思,有些不太確定地求證道。
「沒錯。」單烏點了點頭,「龍老大找的理由並不好,什麼大人物們要他背黑鍋,其實不就是在考察他的表現能不能夠滿足他們的需求,可以的話,他依舊是龍老大,不行的話,他可能連著乞丐頭頭都當不了,因為他要讓位置給那些大人物認可的人。」
「至于那所謂中了黑煞掌的尸體,我們裝作很努力地去找就行了,因為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找得到,我想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龍老大會隨便找一個新死的尸體,偽裝成中了黑煞掌的樣子,拖一段時間後就拿去交差……而這整個過程的關鍵……是龍老大要表現出,他可以對這片區域里的乞丐,擁有一種絕對的指揮權。」
「所以,這一回,他才會親自帶著人這樣一條條巷子走過來,對每個人都面對面地交代,甚至為了表現出他的英明果斷,把我提拔成為三袋弟子,同時還……」
「還給了我單烏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