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不說話 第十八回 贏家

作者 ︰ 燕雲小阿摸

在看到請帖的那一剎那,穿山龍終于知道自己的擔憂究竟從何而來。

請帖上面只寫了單烏一個人的名字,而且單烏的名字後面跟著的,是長老兩個字。

請帖的署名是一個穿山龍只能匍匐在地親吻腳尖的大人物。

這一切,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訴穿山龍︰大人物點名了,可惜點的不是努力了這麼久以為勝券在握的穿山龍,也不是穿山龍一直擔心的某些人,而是這個看起來對穿山龍死心塌地甚至不惜出生入死,以至于幾乎讓穿山龍毫無防備信任有加的單烏。

穿山龍只覺得一道天雷從這朗朗晴日之中憑空落下,把他劈了個里外通透,甚至都起不了任何別樣的心思,只能傻呆呆地任由這送請帖來的小廝打扮的人物從自己的眼前走過,直接進了丐幫的總部,說是要親自將傷重的單烏接出來。

穿山龍有些不甘,跟上去攔住了那小廝,以單烏傷重仍需調養的理由,希望能拖延上個一天兩天,好讓自己能私下里先與單烏談個清楚,卻沒想到那小廝只是很有禮貌地搖了搖頭,否定了穿山龍的提議。

「藍公子說,單烏長老受傷不輕,正需要好醫生好藥,而這些,丐幫里並沒有,所以,為了單烏長老的傷勢考慮,正應該趁早將長老接回去才對。」

穿山龍在這些話里終于體會到了大人物的決心,失魂落魄地讓開路來,直到單烏被那小廝接走,扶進了早已停在丐幫總部門口的馬車里的時候,他才撲通一聲坐到了地上。

隨即,他的念頭便轉到了單烏的那些所謂兄弟,思考著要不要拿他們出口氣,卻又害怕單烏真的得到了大人物的賞識——那樣單烏便有的是手段來讓穿山龍不好過了。

患得患失之間,穿山龍居然就在這路邊上從日上三竿坐到了日暮西沉,水米未進。

……

單烏的傷口被重新清洗處理了一遍,新上的傷藥透著桂花一樣的清甜香味,創口在傷藥的覆蓋下也不再疼痛,而是酥酥癢癢的,仿佛那些裂開的皮膚肌肉都正在努力生長一般。

一套全新的衣服穿上了單烏的身,衣服很合身,也很柔軟,細薄的面料讓單烏甚至都不敢用什麼大力,生怕一不小心扯壞了哪里,靴子也是全新的,靴子底干淨雪白,使得單烏竭盡所能地小心翼翼地落腳踏上地面,可看到靴子底的一層薄灰之後,卻仍有些忍不住的心疼。

有兩個小姑娘端著鏡子和水盆進來,無比細心地把單烏的耳後,脖頸,指甲縫都擦洗了一遍——這是那些裝斯文的乞丐們通常都會忘記清潔的部分——不過單烏並不是裝斯文的那一類,他是認真學習過如何做個斯文人的,所以這些地方他一向清潔得很干淨,擦洗完之後的水和手巾都沒有沾染上什麼污漬,這使得那兩個小姑娘很是滿意,于是其中一個特地留了下來,幫單烏梳了了一個無比正式的發髻,這發髻讓單烏總覺得自己脖子後面被冷風吹得涼颼颼的,似乎隨時會有一刀斬下。

這一切做完之後,有一個單烏的熟人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單烏起身行禮,口中稱其為陳十三少。

陳十三,就是那種可以對穿山龍指手畫腳讓穿山龍自慚形穢的帶著下人們的下人,單烏曾經與他見過不少次,只不過那些時候他都是站在穿山龍的身後一聲不發,雙方之間自然是毫無交流。

「不用說那個少字了,在這里我可擔不起,真少爺真公子在呢,你若不嫌棄,直接喊我一聲哥哥便好。」陳十三的態度十分地友善,「我當初見到小兄弟就覺得小兄弟與眾不同,如今這身衣衫一穿,還真是一表人才。」

「這,多謝哥哥夸獎,只是小弟實在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需要如此鎮重其事?」單烏也不故作謙卑,他已經看出來了點苗頭,不過他還是需要多打听點細節,方才能夠確定。

「藍公子要見你。」陳十三說道,「你的表現入了藍公子的眼,所以藍公子決定親自見你一面,不出意外的話,你離開這里之後,就不再只是單烏長老,而是單烏幫主了。」

「眼下你先跟著我,到時候進書房會有兩個人等著見你,我會為你引見,其中一個便是藍公子,你可不要失禮了。」

陳十三吩咐著一些細節,單烏听得頻頻點頭,表示記在了心里,兩人方才一前一後,出門往後院深處的書房走去。

……

這里是陳十三的一處宅院,自然不在貧民窟里,單烏跟穿山龍來的時候,也只在前院和大廳里談些事情,還從沒有往後院走過,如今跟著陳十三轉過幾道矮牆,單烏才發現原來這宅院深處竟是別有洞天,連小路邊上的一根雜草都充滿了難以言說的美感,而那一叢叢的修竹,更是讓單烏愈發深刻地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斯文」二字。

陳十三帶著單烏沿著石徑,走到了一處青碧色的小屋前,恭恭敬敬地叩了門,得到了回應之後,方才推開門,引著單烏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書房,房屋的一側立著幾個書架,上面堆滿了書籍,另一側靠窗放著一張書案,上面筆墨紙硯齊全。

一個藏青錦袍的年輕人斜斜地靠坐在書案的後面,手里正翻著一本泛黃了的書籍,這個年輕人一看就是位貨真價實的公子,面皮白淨,五官俊俏,手指修長干淨,動作溫文爾雅,整個人的氣質也仿佛精雕細琢後的玉石——具有那種一看就知道必然是價值連城的富貴氣。

而書案的側旁還安放著一張太師椅,一個胡子花白的老人端坐其上,微微闔著眼楮,全身上下都透露著四平八穩這四個字。

「藍公子,文先生,單烏長老帶到。」陳十三匯報著,並用目光示意單烏行禮。

就在單烏單膝跪地行禮的時候,那位藍公子輕輕揮了揮手︰「不用這麼正式,我只是私下里來看看你長得什麼模樣……十三,給這位單烏長老一個凳子,而後你便下去吧。」

于是單烏只能坐在陳十三搬來的一張圓凳上,有些緊張地面對著書案對面的藍公子,而在這個時候,坐在一旁的文先生也睜開了眼楮,上下打量著單烏。

「你比我想象的長得好多了。」藍公子看了單烏半晌,點頭贊許道。

「是衣服的功勞。」單烏接口。

「不,你的確是目前為止,我見到的最順眼的一個人。」藍公子制止了單烏的自謙,「看來點你名字的決定,並沒有做錯。」

「所以,現在你已經是贏家了,穿山龍經手的所有事情,以後都交給你,你也不用擔心鎮不住場子,我點了你的名,便沒人敢動你,十三會給你提供一些幫助,並且黑煞掌這一類等級的武功,你也可以任選一樣學習,這種可以修煉出內力的武功,足夠你橫行霸道了……哦,看你的表情似乎心里對這些事情早有準備了,果然是個心思敏銳的小子,所以,你不考慮對我說些什麼嗎?」藍公子的上半身往前靠了點,手肘撐住書案,雙手交叉直在下頜的位置,雙眼直直地看向單烏,流露出一種十分感興趣的姿態。

「這……不知道公子想听些什麼。」單烏有些緊張。

雖然听到藍公子將自己猜測過的那些話一字一句地說出來這件事,讓他十分地激動,甚至都來不及偽裝自己的表情,但是藍公子最後的那句詢問,卻像三伏天里一只冰蠶順著單烏的脊梁骨爬過一樣,活生生地讓他打了一個激靈。

藍公子的眼神看起來似乎是什麼都知道,但是單烏又覺得這種情況可能是自己多心,畢竟穿山龍也經常會用一種逼迫性的眼神來從別人的口里詐東西。

「譬如說,穿山龍,他真的打算讓你這麼個沒歲數沒資歷的小子當丐幫的長老?」藍公子見單烏的確沒有理解到自己的重點,于是提起了一個話頭。

「這……龍老大也曾經說過,是人才,用起來就要不拘一格,人能干不能干,不是看歲數看資歷的。」單烏賠笑著說道。

「呵,龍老大,你難道還真當他是老大?」藍公子不屑地笑了笑,「坦白點吧,大家都不蠢,你老實說說看,你到底為那一晚準備了多久?一個月?兩個月?」

「……半年。」單烏收斂了賠笑的表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方才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半年?你到穿山龍手下才多久?」藍公子的眉毛忍不住挑了挑。

「八個月。」單烏回答道,「或者說,我自從混到了穿山龍的手下,就開始反復思考著,或許會有那麼一天,或許會有那麼一個機會,如果我能夠抓住了的話,便能夠一步登天,所以,為了抓住這個機會,我必須得做些什麼才行。」

「你想得可真夠遠的啊……這樣的想法,在小乞丐里可不多見。」

「或許是根本沒有吧,不然我也沒法子瞞過那麼多人。」單烏嘴角微勾,露出了有些自得的表情,「總而言之,我只是覺得,未雨綢繆,要比臨陣磨槍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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