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替我干活,幫我賺錢,難道不是追隨我麼?」藍公子有些好笑地看著單烏,反問道。
「藍公子你懂我的意思的……」單烏的眉頭微微一皺,藍公子這樣的故作不知的說法,幾乎是等若已經在自己面前畫下了一條線,讓自己最好識相點知難而退,話不說出口便是大家都可佯裝不知,而若真的說明白了,這結果就未必會怎麼樣了。
單烏知道,自己的這點野心,似乎的確是踩在了一條危險的線上。
但是單烏的牙齒咯吱咯吱地磨了兩下,頭往地下用力磕去,咚咚兩聲,待他抬起頭來的時候,額頭上已經出現了一塊血斑。
「藍公子,我知道我只是個小乞丐,下等人,命中注定就該爛在泥潭里的存在,我的這個請求也實在太過狂妄無知,但是我還是決定說出來……這幾個頭,是感謝藍公子方才的留情與提點,只不過,我的命不值錢,就算全賠進來了也不算虧,所以,公子的好意,單烏心領了。」
一條血漬順著單烏的鼻梁滑了下來,癢癢地仿佛小蟲子爬過一樣,單烏卻無心理會這些細微之處,他只抬頭看著藍公子的雙眼——這或許是直到現在為止他第一次有膽量與藍公子直視。
「我想跟隨藍公子,替藍公子賣命,真正流血流汗的那種賣命,而不僅僅只呆在那片小小的地盤做一個代理人……我……我想離開那里。」
「你怎麼就這麼肯定,我會需要有人流血流汗地賣命呢?我可只是個生意人啊,你看,我幾乎從來都不直接派人打打殺殺的。」
「是啊你從不直接派人打打殺殺,你點個名說兩句話拋個餌報個名號扔兩本書,別人自己就打殺干淨了……」單烏的內心嘀咕著,臉上卻不敢露出什麼輕慢的神色來。
單烏只能繼續坦白︰「是因為文先生。」
「文先生的手段,必然是不需要出手的,但是文先生的存在,則說明藍公子所需要做的事情,或許並不是十分的平和……至少,不是黑煞掌這種級別,或者陳大哥那樣的身手,便可以輕易說綽綽有余的……」
「文先生不需要出手,但是事情總是需要有人去做,我想,這些事情……或許湊巧需要個比較能干的,比較敢拼命比較不怕死的,剛好命也比較不值錢的人,去做。」
「如果藍公子需要一個這樣的人,那麼我希望藍公子可以給我一個機會,我相信我很合適。」
單烏把話一口氣說完,便伏下了身子,默默等著藍公子的裁決。
「這小子的心眼還真是夠多的。」半晌,藍公子輕輕地笑了一聲,「文先生,看來是你方才露的那一手,讓這小子看上了,你看看,他這明著說是想跟著我,本意卻是想跟著文先生你學一手呢。」
「呵呵,老夫也是跟著藍公子的人,老夫的一切還不是全憑藍公子的一句話?」文先生似乎並不想去挑戰藍公子的地位,先一步表示了服從之意。
「文先生不需多心。」藍公子听出了文先生的謹慎,微微表示了歉意,便將話題又轉到了單烏的身上,「我也不知道你這是運氣太好剛好編出了個好借口,還是真的心足夠細眼足夠利,我不得不承認,你說的那種人,還真是我所需要的,所以你的提議,倒還真值得商榷一番。」
「但憑藍公子裁決。」單烏只能這樣回應。
「這樣吧,我來問問你的決心,看看你到底是一時沖動腦子發燒了,還是真的有那麼強烈的野望……」沉吟了片刻,藍公子負又開了口,「你抬起頭來好好回答,你知道當代理人可以過什麼樣的日子麼?」
「知道,我見過白花蛇大爺和穿山龍老大的生活……」單烏依言抬頭,思考了片刻之後回答道,「除了住的地方仍只是貧民窟,以及個人身份說到頂天也依舊是個叫花子之外,可以吃香喝辣也可以穿綾羅錦緞,來來去去都會有很多手下擁簇著,可以說如果不牽扯到藍少爺的那些生意之外,在貧民窟可以算是土皇帝一樣的存在,的確是值得讓人惦記一輩子的位置……」
「看起來你還是清醒的,知道你想拋棄的是怎樣的日子,那麼,你知道為我流血流汗,過的又是怎樣的日子麼?」
「不知道……但是我猜,或許要面對很多比白花蛇大爺還要厲害的人,運氣不好或許還會被像文先生這樣厲害的人隨隨便便地一巴掌拍死……或許不會有什麼僕人美女,也不會有什麼金銀財寶……或許要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便是藍公子你需要我去死的時候,我就得去死。」單烏的眉頭幾乎糾結成了一團,但是他仍一字一句地將自己的猜測給說了出來,然而讓他自己都覺得奇怪的是,隨著這些猜測在他心里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概念之後,他反而愈發地想要得到這個機會。
「想象力挺豐富,也挺靠譜,不過可能還差了點。」藍公子輕笑道,「我來補充吧,你或許永遠見不到陽光,或許不再能夠擁有你的名字,你的那些朋友們也不再與你有任何關系,你也許需要幾天幾夜地埋伏在茅坑里,也許幾天幾夜都吃不到飯喝不到水,靠土里的蚯蚓活下去,或者你還需要毀去容貌自殘肢體才能完美地達成任務……而且,就算這些你都能承受的話,在你面前還有另外一個巨大的障礙……」
「你知道麼,像這樣的人,叫做死士,一般都是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培養了,而你已經十六了,這也就意味著哪怕單就武功這一項,你比他們落後了整整十年,更別說殺人的經驗,隱匿蹤跡的經驗,毀尸滅跡的經驗……等等等等,你覺得,十年的差距,你能趕得上麼?」
「……我能。」單烏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了這句話,「我能承受這一切,我也能拉近這十年的差距,只要給我這個機會。」
「你的自信很讓我欣賞,不過,這可真的不是什麼劃算的生意啊,你本來可以太太平平舒舒服服地過日子的,只要你願意留在貧民窟里,不要多想,老老實實地接受你天生的身份。」藍公子挑了挑眉毛,單烏的決心突然之間大得讓他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我說過,我的命不值錢,但是如果有可以不用再當叫花子的機會,那麼不管搭進去多少,對我來說,都是賺的。」單烏看著藍公子,眼里仿佛跳著火苗,「我活下來的每一天都是賺的,如果能離開貧民窟,那麼對我來說,我就已經改變了命中注定這四個字,我就可能會接觸到……哪怕是再厲害再好運的叫花子都無法觸踫到的世界,那簡直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呵,說起來,你早些時候的表現,可不像是能下定這般決心的人啊,我記得,你似乎還曾因為殺了區區一條白花蛇,而在我面前心虛膽顫呢。」
「那是因為,我覺得我的命雖然便宜,但是比白花蛇還是值錢點的,而且,只要利益夠大的話,我的膽子也會大的。」
「哦?這麼說,你莫非覺得你的命,比貧民窟里每個人的命,包括你那龍老大,都值錢點?」
「在我這里,是的。」單烏點了點頭,「貧民窟不過是一個爛泥塘,我們都是癩蛤蟆,而我是里面最聰明的癩蛤蟆。」
「哈哈哈哈哈哈……癩蛤蟆這比喻實在太贊,你果然是我見過的,對自己的斤兩最清楚的人。」藍公子有些放肆地笑了起來,好不容易停歇了,卻仍有些嗤嗤笑著,轉頭對文先生問道,「文先生,怎麼辦?我真的被這小子說動心了。」
「藍公子做決定,難道還需要別人的意見麼?」文先生捻著胡須笑道,雙眼仍在打量著單烏,「不過我可以順著公子的意思多說兩句——我也覺得,這位小兄弟的確不是一般的癩蛤蟆,而是一只青蛙,的確是除了聒噪之外還能有點用的,也的確是可以加點價的。」
「哈哈哈哈,那此事便這樣定了吧,至于穿山龍……唉,要不還是讓他多干一陣吧,也算獎勵他發現了這只小青蛙。」藍公子說著,突然想起來了什麼,微微一頓,看著已經開始磕頭謝恩的單烏,又問了一句,「單烏,你覺得你的那些朋友里,還有沒有誰,是稍微值錢一點的?說出來他的名字,就當我買下你這條命之後的額外打賞。」
「富通,這是我給他起的名字,他以前叫鼻涕蟲,一直跟著我,他很听話,知道應該听誰的話,而且他的願望都很現實。」單烏微微遲疑了片刻之後,想明白了藍公子的用意,于是開口吐出了一個名字,頓了頓,又做了些介紹。
「富通?倒還真是個吉利名字,這名字是你想的?」
「是,我識字不多,只能起出這種名字。」
「他的名字比你的好。」藍公子笑道,「好吧,那就是富通,我可以等他兩年,他可千萬別讓我失望。」
「至于你,我決定先讓你去一個好地方,至于其他的,等你活著回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