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真的挺好奇你的命有多硬。」花似夢已經又把自己畫成了壁畫中的美女,單烏的懇求其實讓他的心情很是愉悅,使得她甚至有了一種自己料盡人心無所不知的自得,而單烏的痛苦顯然更讓她覺得開心,因為與單烏的那些贊美之辭比較起來,單烏在痛楚之中的表現,顯然更為真實一些。
花似夢當然不會明白為何單烏突然開始喊她觀音娘娘喊她女菩薩,她只是冷笑地看著單烏在那兩顆藥丸的作用下又一次陷入幾乎瀕死的境地,半邊身體滾燙半邊身體冷若冰雪,而這一次他甚至都無法陷入昏迷,因為這一回花似夢沒有去睡覺,而是一直在單烏的身邊繞來繞去,叨叨叨地進行她所謂的第二課。
如果單烏的神智膽敢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花似夢有的是手段讓單烏清醒。
而單烏則靠著這兩個稱呼,確定了花似夢十有**是當真不知道那壁畫之上血觀音的存在,這讓他越發確定自己關于那條通道無人知曉的猜測,甚至加諸于自己身體之上的痛楚都變得可以忍耐了——被活活燒死都經歷過的人,還會懼怕怎樣的折磨呢?
「還有鬼差,什麼時候也需要試上一試。」單烏的念頭仍然艱難地在身體的痛楚之中轉動著,他所能倚仗的東西並不多,所以對于自己所能掌握的那一小部分,他更希望能做到萬無一失。
……
在經歷了不知多久的冰火兩重天,而花似夢終于盡興,擺手表示「饒你一條小命」之後,單烏終于是留在了花似夢的院子里接受她的教導。
的確是院子里,因為除非花似夢下令,單烏被限制只能在那一片院子的空間里活動,而且他的脖子上甚至還被花似夢套了一個黑鐵的項圈,隨時一根鐵鏈將他拴在院子角落的樹上,仿佛這人本就是花似夢養在這院子里的一只狗。
不過好在這空間本就密閉,不存在所謂的陰晴風雨,而且每日里飯食不缺,如果不考慮其他,倒是比單烏在烏衣巷里的生活條件還要好些——只不過單烏受的其他罪,全是他這輩子都沒經歷過的。
而單烏在這個時候,也總算完全接受了自己大概短時間內是逃不出這寒冰地獄的現實。
在花似夢的敘述中,地獄十八層,由十殿閻王分管,各有側重,一般來說互不相干,不過每一層大體的結構都如這寒冰地獄一般,擁有著各不相同的繁復的通道和門,門後的空間有大有小,亦各種神奇的天地,只不過如果沒有人指點,那麼這些地獄之間亦可說是相互隔絕,那些暗道的開啟方法是一樁大機密——這也意味著單烏如果想要離開這寒冰地獄,就只有抱緊花似夢的大腿這一條路可走。
只不過,真正通往外界的那條暗道,卻只有鬼差一人能夠開啟。
當然,或許還有一條路,那就是從那扇通往壁畫的鐵門出去,然後從地府的外面找到別的地獄的門戶再爬進去——這一層地獄既然有那麼一扇門,那麼則意味著別的地獄里或許也會有,只是不知道方位而已。
這個念頭在單烏的腦子里轉了轉,到底還是被打消了,不說眼下怎麼出這個院子,就算日後有機會出了這個院子又該怎麼避開花似夢的眼線,光是那種腳下虛空的感覺,便已足夠可怕,而其他的門戶方位隱藏在黑暗之中,自己對此更是一無所知,綜合看來,對眼下的自己來說,這成功的可能性,讓單烏也有了那麼一絲怯意。
比較而言,倒不如倚仗花似夢那些讓人生不如死的丹藥,盡快地推動自己的功力增長來得靠譜——有實力了,便可做任何事情,雖然這同樣也是一條充滿了波折與艱險的道路。
的確,花似夢的教導不可謂不盡心,簡單來說,她已經完全不考慮單烏的生死了,或者換句話說,留著單烏一口氣,就是為了看他生不如死。
便是單烏這等人,有時候也難免竄過一絲「不如死一次吧」這樣的念頭。
但是單烏學到的東西確實不少,雖然里面有很多看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麼價值的東西,比如琴棋書畫,比如為女子——也就是花似夢——梳妝打扮,其他的東西也東一下西一下的不成體系,完全是花似夢想到了什麼便教什麼,或者隨便扔給單烏一堆根本不可能看完的書讓他背誦,而後便有了充足的理由來對單烏進行處罰。
單烏的內功已經在那些折磨人的藥物的推動下,小有氣候,外功也練習著,雖然沒人喂招空有架勢,但是隨著內功滋養著身體,單烏身體的反應也在鍛煉之中變得更加靈敏。
只不過,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增加了花似夢折磨他的樂趣。
——花似夢實在是很無聊,也很瘋魔的一個人。
她對著文先生的用心足以讓人退避三舍,至少這個地府里似乎沒人敢因為這個理由與她為難,而單烏倒霉就倒霉在,他與文先生有那麼一點小小的瓜葛。
就這麼一點瓜葛,已足以讓單烏在花似夢的眼里的價值,變得更加地有趣,至少在一段相當長的時間里,她不會對單烏喪失興趣,從而選擇將他扔去別的地獄那些常規的小鬼訓練之中,或者直接來個一了百了——雖然就花似夢的興趣這方面來說,單烏本身的命硬,多少也有那麼一點加成的作用。
單烏總算是體會到了,一個不男不女的怪物,究竟能夠瘋到什麼地步。
……
花似夢甚至懶得再給單烏直接喂藥了,因為她發現了一種更為有趣的玩法,于是她開始教單烏配藥。
先教劇毒的配方,在單烏配置成功之後,便讓單烏直接吃下,而後才會慢騰騰地說出解藥的配方,這個時候,花似夢就可以欣賞單烏在生死一線中掙扎的種種丑態,並以此下酒,配茶,好不愜意。
終于有一次,花似夢開出的解藥藥方里包含了一味藥引——活摘下來的人心,她在給出這個藥方的時候,同時也教給了單烏開啟那些鐵門的方法。
單烏的血管在那個時候已經在他的額頭上織出了一層凸起的網絡,隨時可能爆一個干淨利落,時間緊迫,于是他只能順手從那藥房里拿了一把藥鋤,出門,找了最近的一扇鐵門,推開門便舉著藥鋤沖了進去。
離花似夢住處稍近的鐵門里,住著的都是服侍她衣食住行的婢女們,這些女子不會武功,單烏可以輕松得手,而當單烏將配置的解藥喝下之後,花似夢更是滿懷惡意地,讓鬼差拖著那被單烏砸破腦袋之後又砸開胸腔挖出心髒的女子尸首,來到了單烏的面前。
花似夢命令單烏與那女子已經渙散了雙眼對視。
那女子很漂亮,額頭上的血漬感覺只是開了一朵桃花一樣,而不可置信的神色還凝固在她的臉上,胸前白花花的一片,襯托得那個血淋淋的大洞越發得觸目驚心。
單烏听話地默默看著那女子,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其實單烏的心里的確也沒有太多的感慨,因為他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女子,在他來說,這種事或許更類似于當初自己搶了隔壁乞丐的一個饅頭,導致隔壁乞丐在那一夜的風雪之中生生餓死這一類無可奈何的生存競爭。
這一類的競爭他從小到大經歷得實在太多,那些死在自己身邊的乞丐里也不是沒有小姑娘或者懷孕的婦人,每一個,看起來似乎都比眼前的這個女子來得無辜可憐命運多舛可悲可嘆。
「也許應該表現出後悔和哀傷?」單烏心里想著,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而這樣子的單烏顯然是不會讓花似夢滿意的,于是花似夢讓鬼差扶住了單烏的腦袋,並把單烏向那女子臉對臉地壓了下去。
單烏的嘴唇甚至踫到了那女子的面頰,這被強迫的感覺實在太過不正常,總覺得下一步會被逼迫做出更可怕的事情來,于是單烏本能地開始掙扎了起來,而花似夢也終于找到了樂趣,開始哈哈大笑。
最後的結果是,單烏被臉貼臉地與那女子牢牢地綁在了一起,固定在了院子里的一棵大樹之下,而花似夢則十分干脆地回屋去睡了一覺。
女子胸口的鮮血十分徹底地浸透了單烏的衣服,被敲斷的肋骨仿佛小小的匕首一樣,在鬼差將兩人綁在一起的時候,那些骨頭上鋒利的斷口直接壓在了單烏的胸口,沒有刺穿,卻也給單烏留下了一個有些疼痛的創口。
單烏終于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個人在死後其身體所會具有的變化,每一點僵硬的過程給單烏的感覺都是如此地清晰,且讓單烏記憶深刻。
而死亡這種事更是仿佛可以傳染一樣,使得單烏只覺得自己的體溫,也隨著那尸體一點點地同步地冷了下去。
「也許以後當仵作,我也可以捏捏尸體就能判斷出死了多久了。」單烏有些無奈地想著,他的臉離那女子的臉實在太近,近到根本看不出這女子長啥樣,于是他忍不住開始想象這變化中的女尸其實正是花似夢,而這個念頭一出現,這整個感受尸體變化的過程就變得讓單烏有些興致勃**來。
「看來我果然還是小雞肚腸瑕疵必報的人。」單烏的心里默默想著,對花似夢的恨意幾乎是一發不可收拾,他的確可以催眠自己去感恩花似夢悉心教導的大恩大德,從而讓自己在花似夢的面前能有著完美的狗腿表現,但是這完全無法真正掩蓋掉花似夢就是拿他尋開心的根本動機,同樣也掩蓋不了單烏內心深處一筆筆一樁樁記下來的賬。
「總有一天……」單烏磨著牙,狠狠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