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們也說過天國的樣子,和你說的不一樣。」碧桃抬著腦袋一直在盯著單烏,「她們說天國里面有各種的美酒,美食,還有各路神仙,而將來我們要做的事便是讓神仙們開心,我們要好好地侍奉他們,那是我們生下來就具有的了不起的使命,也是我們最應該驕傲的事情。」
「那不是天國,那是偽裝成天國的地獄。」單烏搖頭。
「你想說媽媽們騙我?」碧桃的臉上有些憤怒之色。
「她們也是無可奈何,關于這點,我不能說太多,只能說不管真相為何,你都不要怪她們……要怪,只能怪這個世界。」單烏立刻站在了碧桃的立場上體諒道。
單烏的體諒讓碧桃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何計較,明明挑起話題的是他,現在反倒顯得是自己怒得不該,紅著臉憋了半晌,恨恨地一跺腳。
「開個玩笑,其實這只是一個故事的背景而已,就好像你們做夢,總是會夢見一些現實中並不存在的事物一樣,你們如果覺得有趣,隨便听听便好……嗯,我這個故事里的天國,是一個只有在善良的人死後才有可以見到的地方。」單烏察言觀色,還是微微改了口。
由不得單烏不小心,好不容易在有這麼一把可以突破隔閡的鑰匙,萬一要是因為自己的冒進而壞了關系,可就不好了。
而且他其實也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因為接下來他可能需要編出一個並不比這陰曹地府來得簡單的世界,行善者進入天國,享長生得極樂,作惡者打入地獄,上刀山下油鍋,中間是凡人們一日三餐地庸碌一生,在這樣的世界里,人生是苦,輪回是苦,生老病死皆是苦,唯有進入天國,方能擁有永恆不滅的生命,方能感受到超月兌一切的大歡喜大覺悟……
就算單烏有那麼些古籍打底,讓他毫無差錯地編出這樣的世界也有些困難,不過好在這些小姑娘本來知道的就不多,基本也不怎麼會主動地思考些什麼,單烏就算編得有些前後矛盾,也不妨礙她們對單烏描述出來的景色充滿了向往。
「琉璃鋪就的道路兩旁,都是黃金的樹,上面會開滿大朵大朵水晶一樣的花,風吹過的時候,便會有拇指大小的花靈從花朵里跳出來,跳舞,歌唱,抒發著自己快樂的心情……花靈都是像你們這樣可愛的女孩子,小小的,只有這麼大,不過她們會長著蝴蝶的翅膀,所以她們可以在天空之中飛舞……蝴蝶也是會飛的,就仿佛會飛舞的花一樣……天上還會有五彩斑斕的鳳凰飛過……嗯,是的,就是你頭上戴著的那只發釵一樣的鳥,不過真正的鳳凰會比這間屋子還要大,而它的身上也不會只有這麼簡單的顏色,鳳凰會有長長的尾羽,在天空中飛過的時候便仿佛劃過了一道彩虹,嗯,我想想看怎麼描述彩虹,彩虹其實就像是一道光芒,不過是七彩的,就像寶石折射出來的那種光芒一樣,而且有一個彎彎的形狀,彩虹出現的時候,你會覺得整片天空都仿佛一顆閃閃發光的藍寶石一樣,你們可以想象一下,抬起頭的時候,上面不是這青石的屋頂,而是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有那麼一大片充滿全部視野的通透的藍寶石,上面漂浮著一些白色棉絮一樣的雲朵……」
單烏有些無奈地發現,似乎自己越是描述,就越是覺得這些小姑娘們有些可憐,這些石屋里長大的女孩子,她們成長的環境小得是如此可憐,而她們知道的一些身邊沒有的東西的途徑,大多只能來自于她們的首飾,用具上的圖案,衣服上的紋路,以及女紅的花樣等等,雖然這些東西的內容也算廣泛,花鳥蟲魚甚至亭台樓閣山水雲霧之類的都有,但是單烏仍然需要向她們解釋天空是怎麼樣的一個存在,更糟糕的是,解釋完了之後,她們卻依然會覺得所謂的天空也和單烏編出來的這天國一樣,都是不存在的事物。
同樣的,太陽月亮星星也不過是圖案上抽象的花紋,她們根本無法體會到單烏所說的,能夠照亮整個世界能夠讓所有人都感受到溫暖的陽光是怎麼一回事,自然也理解不了,為什麼會有一種光芒,會讓人覺得又寂寞又安心,而所謂的一天之中,怎麼還會有天亮了天黑了的明暗變化,還會有刮風下雨飄雪四季循環等等這麼多復雜的風景……
單烏說了很多,開始的時候還在照著心里記下的那些古籍來描述那種菩薩一開口便地涌金蓮天花亂墜的景象,後來的話題便偏離了開去,單烏開始指著那些小姑娘身上的裝飾,一樣樣地描述著這些東西活起來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在它們生活的範圍里,又會有什麼樣的風景。
「我相信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如果你沒有見過,不可能描述得這麼生動,讓我都能想象出來是什麼樣子。」碧桃的眼里發著光,看向單烏的眼神已經不光是憧憬與愛慕,更有了一絲崇拜的意味。
單烏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看過,特別是被一個女孩子這樣看過。
單烏畢竟還只是個少年,他思考的東西很多執著的東西更是遠在九天之上,但是這些東西卻並不能完全地淹沒掉他作為一個少年人的本能與本性。
于是單烏默默地和碧桃對視了片刻之後,他的臉不由地有些紅了,他的心跳亦在加快,感覺有那麼一只小手不斷地在他的心里撓啊撓的,因為他覺得這樣看著自己的碧桃似乎又好看了不少,似乎可以說是自己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孩子所擁有的最美麗的一種姿態了。
而碧桃那種全然信任的眼神,更讓單烏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有些莫名的豪情壯志,讓他想要拉住碧桃的手,帶著她一起離開這陰曹地府,好好地去看看真正的藍天白雲,去看星星看月亮,去看看漫山遍野的花去看看彩蝶飛舞的盛景,去听夏夜里的蛙鳴去看冬天這天地之間的一片蒼茫……而自己當然會好好地保護她,讓她好好地感受到自己的可靠與強大。
「你說的東西,比媽媽們描述的天國,要美麗多了……」這是另外一個小姑娘的聲音,她的目光不在單烏的身上,而是有些空茫地看著天花板,仿佛透過這天花板便真的能看到藍天一樣。
這小姑娘話語里作為比較的一個名詞,仿佛一盆冷水一樣,將單烏直接給澆了個透心涼,那些想象里所謂可靠與強大的自己瞬間分崩離析,又成為了這麼一個只能在無知少女面前吹牛的武功半吊子的小鬼,頭頂上花似夢的陰影依然巨大得讓人呼吸困難,而且吃下這陰曹地府的方法依然顯得有些遙遙無期——描述里的世界再美,終究只能是鏡中花水中月。
碧桃還有這些女孩子,注定會是天宮里的神女。
「來得及麼?」單烏的腦中閃過了這麼一個念頭,瞬間點燃了他心里頭的那點還沒熄滅干淨想要承擔守護什麼的沖動——如果,在這些女孩子真正成為神女之前,自己能做些什麼的話,事情,是不是可以有所改變?
……
單烏練功開始變得更加地拼命,不再去藏書房之後,單烏幾乎是將自己的所有空閑時間都花費在了練功之上,吃藥的數量也隨之翻番,全然就是一副不怕被藥力塞爆的賭命架勢。
甚至,花似夢都表現得無比配合,不再要求單烏每天服侍自己,似乎完全放了單烏自由,甚至單烏很有些冒昧地將碧桃她們的院子當做了落腳地,花似夢都仿佛徹底消失了一樣,什麼表示都沒有做出來。
單烏把這段時日里接觸到的花似夢的每一個細微舉動都翻來覆去地研究了個徹底,卻依然無法說服自己去相信她的無害,因為在這幾次的拜見之中,他清楚地看到了花似夢眼里越來越壓抑不住的興奮光芒,那種光芒讓單烏覺得下一刻花似夢便會瘋得比先前還要厲害。
而他在這段時間里也隱隱發現,似乎那些作為雄蜂的少年出沒在花似夢的屋里里的次數也有些多了,雖然單烏依舊沒能直接與那些少年踫過面,但是偶爾回到花似夢的院子里請教些功法上的疑問時,空氣里殘留的氣息,足以讓他判斷出期間都曾經有過些什麼。
雖然單烏有時候也會想自己是不是太過看重了自己,其實花似夢只是單純地對自己喪失了興趣這才不再折騰自己,而自己的心態才導致了自己始終覺得花似夢仍有什麼事情沒有做出來。
「要相信自己的直覺,事在人為。」
這是單烏最後的決定,之前的無數次機會都是他依靠自己的直覺把握住的,把希望壓在不可靠的別人身上並不是自己的性格,更何況,不管花似夢對自己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態度,自己想要滿足文先生的目的,徹底吃下陰曹地府這塊大肥肉,花似夢始終是自己前進道路上的一塊大石頭,總要搬走才是,既然如此,又何必考慮這些微末的人情?
單烏已經默默準備好了所有用來攀爬山壁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