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烏覺得自己的輕功已經有了一定的火候,雖然一跳十丈還是不大可能,但是多少也能算得上身輕如燕,于是他決定把自己知道的那個通往壁畫的出口利用起來。
為了穩妥,單烏花了一小段時間,暫時放下了修煉,以散心為由帶著碧桃在通道里隨意轉悠,並以猜測那些鐵門後面都是些什麼東西作為這散步期間兩人交流的樂趣,一邊以碧桃這種無害的前鋒作為交流的橋梁,讓自己與其他的那些女子們能夠搭上些話,而不是直接面對一群驚慌失措四處亂跑的小羊羔,一邊帶著碧桃,迂回地繞到了那條通道所在的區域。
在這個過程中的額外收獲,自然來自于那些女子,單烏總算是知道了為何這些女子的表情總是會如此驚恐,甚至因為恐懼而根本不去听他所說的話,因為在她們的認知中,會突然開門出現在門口,甚至還笑得頗有些和藹的那個男人,定然是前來收尸的鬼差,這個男人說的每一句話,都會是催命的音符。
鬼差的出現,意味著生命的倒數,意味著她們當中會有那麼一個人,即將離開人世——不是去天宮,而是去地獄的最深處。
「我和那鬼差長得又不像。」單烏疑惑道。
「但是你們做的是同一件事情。」回答他的女子在知道自己不會死之後,總算是冷靜了下來,但是本能里的畏懼,依然讓她有些瑟瑟發抖。
「誰告訴你們的?嗯……楚江王殿下?」
「與殿下無關,我們……有人看到了……」
「看到了?」單烏有些吃驚,那一天他的活動範圍不過就是花似夢的院子出去,到最近的一個鐵門,然後再回來,這麼短短的一段過程,居然會被人看到?而且這消息居然能傳播得人人都知道?
「為什麼她們……似乎不知道這些?」單烏指了指碧桃,問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女子低下了頭。
這句話一出,單烏心里即刻了然,「果然是那怪物玩的花樣。」
其實單烏殺死那個女人只是一個由頭,這個由頭被花似夢利用,一面恐嚇那些女人一面在單烏的內心里煽動著內疚逃避的心思,可以說是處心積慮地將單烏孤立在所有人群之外,讓他看得見可能存在的機會,卻完全無法靠近。
這些手段自然不可能在那些雄蜂的身上施展,畢竟那些人也都是合格的死士,還不至于就因為鬼差這個名頭就畏懼退縮逃避了,所以花似夢根本不讓單烏與他們踫面,倒是這些可以說是軟弱可欺的女子們,可以因為恐懼,在單烏的面前完美地拉開這麼個距離。
而後,花似夢又處心積慮地往單烏的身邊塞上了碧桃這麼一個小姑娘,甚至為了制造讓單烏心神放松的環境,在碧桃出現的時候,單烏連自己身上能察覺到那種被人窺探之感都會消失不見,這樣的前提這樣的環境之下,可以說單烏對碧桃產生些別樣的感情,簡直的理所當然的。
單烏隱隱抓住了事情的脈絡,他承認花似夢的安排挺精妙挺能拿住自己的心理,但是他還是無法確定花似夢打算怎麼利用自己心里這些連自己都說不上來的感情——
覺得碧桃挺漂亮的想法,有。
舍不得碧桃遭罪的想法,有。
想要充英雄的想法,有。
期待自己能改變什麼的想法,也有。
但是事情似乎也僅僅如此而已,單烏不覺得這些模糊的想法,會變成束縛自己理智的牽絆,莫非這花似夢以為世上的人都和她一樣,得不到文先生的垂青,便只能瘋瘋癲癲?
單烏決定將這些事情暫時放到一邊,或許再過一段時間,花似夢自己就會憋不住自己的念頭了。
眼下的關鍵,需要先確定一下這條神秘的通道,的確只有自己才能看見。
于是單烏帶著碧桃,走著走著突然停下了腳步,默不作聲地對著那條隱蔽的通道站了半天。
碧桃抬頭看看單烏,又伸手在單烏對面掩蓋住通道的光斑上模了半晌,問出的話是︰「這面牆上有什麼麼?」
「我覺得這面牆很適合畫一幅畫。」單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頭一輕,于是笑了笑,回答道,「畫一幅觀音,和你長一樣的臉。」
「你會畫畫麼?」碧桃很有些激動。
「略懂。」單烏點頭,他連幫花似夢化妝這種等于是重畫一張臉的事都已經會了,照貓畫虎畫一幅觀音,應當還是可以做到的,「去找點顏料吧,我們就在這里畫一幅畫。」
「我突然很想,為你畫一幅壁畫,或者說,為我們畫一幅壁畫。」單烏看著碧桃的眼楮說道,「我送不了你什麼,也許諾不了你什麼,我說的那些美景甚至可能也無法帶你真正看到,但是我們可以在這里留下我們的痕跡,我們可以在這里,畫一個只屬于我們的世界。」
單烏的提議得到了碧桃歡天喜地的贊同,或許不管單烏提什麼建議,碧桃都會十分高興地點頭,因為在她短短的人生中,單烏簡直可以說是她見過的最為有趣最為能干的人了,而且單烏會告訴她很多她從未听聞過的東西,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一步也不想離開單烏的身邊——但是這一次,碧桃只覺得自己心里歡天喜地的那一絲情緒似乎是膨脹到了極點,劇烈得讓她幾乎都想要哭出來了。
于是碧桃就真地紅了眼楮。
于是單烏真的就蹲在這通道里開始畫壁畫了。
單烏知道花似夢雖然未必知道自己具體都在干些甚麼,但是自己停留的比較多的地方,總是會得到比較特殊的關照,比如飲食淨水之類的變動,都不需自己找什麼人開什麼口,便會有這些相應的改變——這種事情在單烏這段時間的游蕩中已經確定了,所以單烏如果想利用起這條奇怪的通道,便需要找一個可以長期滯留的借口。
一個人總站在一條通道里發呆顯然太沒道理,至于畫壁畫這種事,雖然也是挺牽強的理由,但因為有碧桃的存在,倒還可以勉強解釋為心血來潮,至于花似夢會不會真的信,那就完全只能靠賭了。
單烏在通道里擺了幾乎滿滿一地的畫具,看起來是打算大干一場,碧桃為了陪著他,甚至還拖來了一條毛毯。
單烏裝模作樣地畫了一會,有人送來了飲食和淨水後又悄悄離開,此時他回過頭,看見碧桃已經有些困倦了,便安撫性地回身拍了拍她的肩膀,一絲細微的內力沒入了她的穴位,碧桃的輕輕地哼了一聲,沉沉睡去。
單烏確定自己和碧桃在一起的時候,並沒有什麼時刻被窺視的感覺,這讓他知道時機已到,于是他將畫筆往邊上隨手一放,掉頭便沖進了那條通道之中,攀爬的用具他早就扔進了通道之中,現在只需撿起來便能用,于是單烏背著繩索和藥鋤一路飛奔——他要盡可能地減少自己消失的時間。
通道盡頭的鐵門依然維持著原樣,單烏月兌下了外袍,將繩索的一端系在了自己的腰間,藥鋤也被別在了腰帶里,而在他伸手推開鐵門的同時,繩索另一端打好的套圈便已經系上了門框之上獸角一般的凸起。
單烏抖手拖拽了兩下試了試強度,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咬牙,便往前方的黑暗里探出身去。
單烏只是讓自己稍稍地遠離了一下山壁,狂風幾乎是立刻便將單烏「啪」地一聲拍在了山壁之上,單烏的反應足夠快,幾乎是接觸到岩石的那一刻,他的手便已經準確地扣上了岩石上的凸起,而腳尖在試探了片刻之後,也踩在了岩石的皺褶之中。
單烏長舒了一口氣,再次試了試在這山壁之上攀爬的動作,確定至少練了這麼久的輕功看起來足以讓他不至于淪為跌落深崖的一顆蠢笨石頭了,或者說就算掉下去的話,看起來,似乎也還有能爬回來的可能,雖然這可能性並不高。
單烏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將捆在自己身上的繩索一圈圈地放開,而後,雙掌蓄力,拍上了前方的岩石,同時雙腳也在山壁上用力一蹬,一下子就將自己整個人都給蕩了出去。
他需要離開一定的距離,來讓自己好好觀察一下這片山崖,如果只能扒在門口探出個身體的話,他只能大致地看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凸起,並且這個凸起相當地龐大,畢竟整個陰曹地府可能都被包含在里面,所以單烏只能看到上下左右那種凹陷下去的趨勢,根本沒有辦法看清楚全貌,自然也無法知道其他的那些門戶都在什麼地方,或者說,是不是真的會有其他的門戶。
當然,他也可以貼著山崖一點點地搜尋,但是那所需要花費的時間就太多了,甚至可能浪費了無數的體力之後依然一無所獲——單烏沒那個時間浪費,也沒那麼多體力可以浪費,所以他只能選擇最簡單或許也是最危險的方法。
不過所謂的危險其實也只是假設,只是看一個人的膽量到底足不足,如果心中害怕那可能萬一的跌落懸崖的危險,那麼這件事便等于是賭了命去做,可如果相信自己的判斷相信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那麼這件事,只不過是看起來略有些嚇人而已。
與牆壁之間反震的力量讓單烏的身體仿佛一支弩箭一般,往黑暗之中彈射了出去,在這個過程中,單烏一直面向著這片凸起的山壁,用力睜大了眼楮,不放過任何一個自己可以接收到的細節。
繩索雖長,但還是有限,很快便到了盡頭,繃直的繩索甚至發出了一聲輕微的仿佛琴弦被撥動的嗚咽聲,而單烏就這這個去勢與繩索對抗的力量在半空之中懸停了數息,方才開始往下方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