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他將買來的一大堆胭脂碼在抽屜里,整理衣服,整理被子,他忽然將枕頭拋落地下,黯然地坐在地上,隨手撫模著那柔軟的枕頭。
他以為自己能做到的一切,在等那個人回來。
開門瞧瞧外面,四周依然沒人,失望地靠在門邊,緊閉了雙眼。
他將她的儲物櫃翻了一遍,認認真真的翻看著她用過的每樣東西,忽然他發現了新的東西,以前沒注意的東西,箱底下有一幅碳筆素描,在一個湖邊,並肩站著兩個人。
夜風吹著窗子,如淒美的旋律,那曾經的幸福,已隨歲月流逝。
緊閉著的門,一如他緊閉的心靈,他抱著她曾經用過的被子,將頭深深埋在里面,痛哭失聲,伏倒在沙發上,瘦弱的肩頭不停地顫動……
風聲越來越大,門突然開了,崔墨耀抬起頭,突然看見一條縴弱的人影幽靈般走了進來。是傅雅軒!
在黑暗中,她的臉看來是那麼蒼白,但一雙眼楮卻亮得可怕,就仿佛有一股火焰正在她心里燃燒著。
崔墨耀愣愣地望著她,已不懂得回應了。
她緩緩地走到他面前,望著他久久,那水靈的眸子盯著他隨著呼吸起伏的健壯胸膛,那齊腕的斷臂已結了疤。
不該呀!她不過是名默默無聞的小小女子,死不足惜,而他,當朝的大將軍,殘缺對他而言,將是多大的傷害……
她抬起瑩亮的眸子,眼眶中凝著一泓淚水,被燭火映得血紅,她起身坐到床畔,伸出縴細的小手撫著他斯文俊柔的臉龐。
「墨,還會疼嗎?」
「不是傷口,而是我的心,它在為你疼,別哭了好嗎?」他捧著她的小臉,俯首抵住她的額頭。
「墨,對不起!」她的雙肩因哭泣而微微顫動。
「軒兒,真的是你回來了?我再也不會放你走了。」
「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她伸出縴臂擁著他,淚水依舊不停地淌下。
「不許反悔。」
「你能原諒我嗎?」
「會。不管你做過什麼,只要我愛你,就能夠無條件地原諒你。」他頓了一下,遲疑地低聲問道︰「你呢?」
「什麼?」她愣了一下。
「你會原諒我嗎?我以後再也不迫你生孩子,不逼你做任何事,只要你呆在我身邊。
「可是我想要個孩子,以後,這里就是我的家了。」她已經決定了,這輩子都留在這里。
「這還不簡單。」他突然揚起一抹譎異的笑容。
「那你先說愛我一輩子,不,是直到世界沒有愛情。」她不打算讓他好過。
崔墨耀輕揚起邪氣的笑,俯首在她的唇畔低語道︰「嗯,答應你。」話聲未歇,他已經封住她的唇。
「唔……」一聲悶悶的吭聲自她的唇間逸出,傅雅軒無法厘清此刻心中的感覺,他的吻灼在她的唇上,火燙****。
「不……你還沒說……」
她不能抗拒,任由他的舌入侵糾纏她溫潤的小舌,深深地吸吮她女敕若絲綢般的唇瓣,舌忝嘗她口中滑濕香甜的津液。
他的大掌探人她雪白的衣服之中,輕撫過她的玉肩,她感到胸口一陣脹熱,她星眸微眯,蕩漾著淚光,體受著他的長指捻弄她敏感嬌女敕的**,一陣****微痛的快慰逐漸在她的身體里蔓延開來,隨著他的動作而轉濃變烈。
「墨……」她的身體漸漸失去反抗的力氣,靈魂在半空中飄浮,忘記了最初的堅持。
「軒兒。」他低吼了聲,修健的右臂一勾,將近乎****的她擁人寬闊的胸膛。
「墨……」她低吟出聲,微仰起小臉,讓他的唇吻住自己的頸窩,逐漸地往她泛著紅潮的胸膛間下滑。
晶瑩的淚珠一串串,不住地從她水亮秋眸中滑落,她微眯著眼眸,透出**的激歡薄暈,雙頰上淨是淡淡的緋紅。
現在,她相信,只要自己一伸手,就能觸踫到天堂。
遠在雲際的天堂,原來就在眼前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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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嫂,你看智兒都會走路了,你什麼時候給他生個弟弟?」
三月的春雨沁著濕氣,感覺格外寒冷,只有在太陽出來的時候,人們才敢出門活動。
柳枝已經發芽,桃花含苞欲放,趁著陽光明媚,何文芙叫上傅雅軒到御花園賞花。
何文芙抱著崔智逗玩著,兩人儼然像一對母子,那笑臉更比陽光燦爛。
「這種事情是急不來的,得順其自然。」何文芙微微一笑,又將目光定在崔智的臉上。
她很喜歡孩子,文頌去世以後,她就把崔智當作自己的親生孩子來疼愛,當然,她更希望擁有她和崔穎炎的孩子。
「你得努力一點。」傅雅軒笑著,不禁模模自己的肚子,心想,自己也得加把勁才行。
「如果我要生的話,我想生個女兒。」
「女兒好,貼心。」
前面,一只彩色的蝴蝶飛來,停在一朵花上,撲動著翅膀,在陽光下閃著幻彩的光。
何文芙彎下腰將崔智放下,指著那蝴蝶說︰「智兒,你看,那叫蝴蝶,是不是很漂亮?」
「呀呀……」崔智興奮得手足舞蹈,似乎已能听懂大人的話。
「春天多好啊,有花有蝶!」看著那幸福的一幕,傅雅軒不禁笑嘆。
「啊……」何文芙突然抱著自己的肚子痛叫起來,臉色霎時變得鐵青,冷汗直冒。
傅雅軒連忙過去扶住她,失色道︰「皇後……皇後,你怎麼了?」
「不……不要管我,幫我照顧智兒……」何文芙微微喘息著,說每一個字都顯得很吃力。
「我扶你到那里坐下,我叫人去傳太醫。」傅雅軒急得心慌意亂,扶著何文芙進了小亭,但四周不見一條人影,她慌得大喊起來︰「來人啊,快來人啊,皇後不舒服,快傳太醫。」
何文芙倚在石柱上,一雙顫抖的手握著傅雅軒的手,懇求說︰「幫我照顧智兒……軒兒……答應我……」
「皇後娘娘,你要撐住,先別說話了,太醫馬上就來了。」何文芙的痛苦,傅雅軒感同身受,她不斷地安慰她,希望能平伏她激動的情緒。
傅雅軒實在不知道何文芙這是什麼病,更不知道她病得有多嚴重,但看起來真的好嚴重。
「智兒……智兒……」何文芙的腦袋已經開始昏昏沉沉,但仍不斷地喊著崔智的名字,她轉頭看向崔智,整個人都嚇得清醒了。
崔智此刻正走到了湖邊追蝶,完全不知道腳下的危險,一撲就撲到湖里去了。
「撲通」一聲後,水花四濺,孩子哭聲響起,他在冰冷的湖水里不斷地掙扎。
何文芙霍然起身飛跑過去,不假思索地跳入湖里,將崔智托起,大叫道︰「快……快救智兒,快傳太醫……」
傅雅軒連忙奔過去,將崔智抱起來,這時,听到呼叫的侍衛跑過來,將落水的何文芙拉上來……
不一會兒,太醫也趕到現場,何文芙臉色發紫,全身發起抖來,卻仍說︰「太醫,先看看皇子……皇子不能著涼……」
皇後與智皇子跌進湖里一事,驚動了整個宮廷。
皇上趕到椒陽殿的時候,崔智顫著身子,讓宮女用干爽的厚被子給裹住,太醫說皇子身體並無大礙,只是受了驚。
而躺在床上的皇後卻已昏了過去,她的發釵零亂,長發披散,原本細致辭白皙的臉蛋變成了紫紺色。
「這是怎麼一回事?」崔穎炎上前察看何文芙,被自己所看到的嚇了一跳。
「回皇上,皇後她……中毒太深,恐怕……」太醫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恐怕怎麼樣?」崔穎炎的臉色陡然一沉。
「恐怕蘇醒的機會不大……」太醫顫顫巍巍地說。
「怎麼會這樣?皇上怎麼會中毒?中的是什麼毒?可有解藥?」
太醫輕輕地搖頭,婉惜地說︰「皇後長期服用了酒精麻醉藥物,這方面目前還沒有有效的解藥。」
「什麼意思?」崔穎炎皺著眉頭,哀愁寫滿了俊臉。
「皇後娘娘到底能不能醒過來,除非有奇跡出現,否則……」
崔穎炎甩著袖子,青筋也現形,盡聲咆哮︰「滾,你都給朕滾出去——」
太醫嚇得魂都丟了,雙腿都軟了,一跑就如倒栽蔥般一頭栽在地下,他爬起來,連滾帶爬地離開。
傅雅軒整個人虛月兌了般靠在牆上,茫然地望著前方,腦里卻是一片空白。
無法理解,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難道真的好人沒好報嗎?
崔穎炎坐在床前,看著床上的人兒緊閉雙眸,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的容顏,他心痛難忍,恨不得能替她承受利箭穿刺胸口的劇痛。
听了太醫那一番話,對他而言,彷佛在地獄里受著刀山火海的煎熬。
人啊,總是胡涂一世,聰明得太遲。曾經,一個這麼好的妻子擺在他面前,他不懂得珍惜,還處處傷她,現在,他還有機會彌補嗎?
「快醒來,朕的皇後,朕有好多話要跟你說,你醒來听朕說好嗎?」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縱是男兒,也落下了傷心淚。
皇後為何會變成這樣,他終對有逃月兌不了的責任,如果不是他那樣冷落她,那般傷害她,她就不會靠酒精藥物來麻醉自己,可想而知她當時有多麼痛苦,她曾經傻得把一整顆心都給掏了,到頭來卻換到了他殘忍無情的對待。
只是……為什麼呢?為什麼要等到現在才對她好呢?她一直等待,望穿了秋水,盼到心灰意冷,才等到他呵!
她會很高興的……如果,從前的他能夠像現在對她一般好,她會欣喜若狂,就算立刻死去,都會覺得今生足矣,不再有任何遺憾。
只是,她現在已經感覺不到他對她的好了。
愛一個人,怎會這麼難呀!
久久,傅雅軒抬起頭時,已是滿面淚痕,直到現在,她才明白皇後今天為何如此反常,原來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狀況了。
原來何文芙的身體一直不好,她一直有看醫生,她一直很努力地想好起來,可是天意弄人。她是那麼堅強,將快樂分給大家,把悲傷留給自己。
她都病成那個樣子了,心里還在想著崔智,可見她這個後母對這個繼子還真是盡心盡力啊。
世界的人都說後母沒有一個好的,真不該一竹竿打翻一船人的,何文芙為了崔智,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此等感情,不是比親生母親還親嗎。
望著那個床上毫無生氣的人兒,心里暗暗決定,就算皇後真的……不幸的……那個了,她一定會好好照顧智兒,不讓任何人欺負他的。
只是,傻瓜,你看到你深愛的男人為你而哭了嗎?你真的忍心如此殘忍地對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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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皇後昏迷後,皇上每日監督宮女給她梳洗,熬好雞湯,用來炖燕窩喂她吃。他一邊喂她吃,一邊說跟她說話。
等她消化一下,便替她按摩身體,把她的身體左右翻來翻去,每隔幾個小時一次,以防她的肌肉萎縮和腐爛。有時候他上朝沒能趕回來,也會吩咐宮女做足每一個細節。
每日黃昏,崔穎炎都會替何文芙抹身,日日如是,不辭勞苦。除了公事以外,他一天就呆在這里陪著她,怕她會孤獨,怕她醒來後第一個看到的人不是他。
每天看著沉默的她,毫無起色的她,就連太醫都放棄了,他一天比一天心痛,一天比一天絕望。
崔墨耀這段時間因公事去了一趟江南回來,傅雅軒跟他說起了宮里所發生的事,問他︰「什麼時候去看看皇後?」
「要嗎?」他側眸瞅著她一派雍然自若的神情,笑問。
「無論是君臣身份,還是親人的身份,不去是說不過去的。」她正式地說。
「好,我明天陪你去。」他溫柔似水地執起她青蔥玉手,湊在唇畔輕輕一吻。
想起皇後的情況,傅雅軒的心便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不禁哽咽,眼眶也紅了起來。
「別太難過了,皇後這麼好的人,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崔墨耀拍拍傅軒的手,柔聲安慰她。
傅雅軒拿著手絹輕輕地拭去眼角的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說得對,她會好起來的……」
崔墨耀將她摟入懷里,她只能輕嘆,腦海里又浮起那個熟悉的身影,心里頭是千般復雜。
翌日,天色轉涼了,天色特別的昏暗,崔墨耀和傅雅軒在進入椒陽殿時,一路談著近況。
在來到大殿門前時,兩人都停了一下,沉默了下來。
他們進去的時候皇上不在,兩人腳步凝重地走到床邊,傅雅軒把帶來的一束花插在床頭的花瓶上。
崔墨耀凝望著床上昏迷的皇後,臉上沒有半絲表情,然後把臉湊得很近的看她。
「娘娘,墨來看你了。」傅雅軒在旁輕說。
沒半點聲音,崔墨耀近看了她許久,又看看櫃台上擺放的藥物,忽然抬頭問傅雅軒︰「她有知覺嗎?」
傅雅軒輕輕地搖搖頭︰「很難說。」
「我喊她,你看她有沒有反應。」
傅雅軒點點頭,走近了床邊,凝視著皇後的臉,她依然美麗高貴,就像睡著了一樣。
崔墨耀在皇後耳邊喊︰「皇後,皇後……我是墨耀啊。」
何文芙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還是睡得那麼沉。
崔墨耀很失望地站起來,眉間有著說不出的哀愁︰「之前听人說皇後的手腳萎縮,是真的嗎?」
傅雅軒拿出何文芙的手來給他看,還是原來那麼皮光肉滑,一點萎縮的癥狀都沒有。
「她好像比之前胖了?」
「是啊。皇後娘娘,醒來以後要減肥了。」傅雅軒用輕松的語氣盡量令氣氛輕松。
「那她會很胖嗎?」崔墨耀又問。
「不會,她所吃的食物全都是經太醫開出的,營養控制得很好。」
崔墨耀仔細端視了皇後的臉良久,再沒說一句話便步出了寢室,一路出來,他都沒作聲,一雙手卻緊張地互相摩擦著。
傅雅軒跟在後面一直低著頭,兩人偕滿月復心事。
半晌後,崔墨耀才幽幽說︰「見到她這個樣子,好心傷……好心傷!為什麼要這樣糟蹋自己?自己都不愛自己,誰愛自己?以前她常常不開心,我也會開解她,但她……怎麼會這樣?」
又是一陣沉默,崔墨耀的手仍然不安,心情一直難以平復。他看著仰頭看著灰暗的天色,幽幽地問天︰「太陽快點出來吧,這種天色,很悶!」語帶雙關。
從側面看過去,見到頭發遮蓋下,他那雙眼透紅,傅雅軒問他︰「你想哭嗎?」
他輕輕地搖頭,刻意硬撐地說︰「這些年來,生離死別,我見得太多了,我只是覺得好心傷。」
「認識皇後很久了吧?」傅雅軒想,他們的身份,他們的年齡,從某種程度上看來,一定有著一種深厚的感情。
「我從小就認識她,從有記憶開始。那時候,我和皇上,還是何家姐妹都玩得很好。」
當年,他們都是不知天命的少男少女,一起度過快樂的童年,可是多年後的今天,她們都已不能快快樂樂地享受生命,能不叫人唏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