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瑤還是堅持了原來的說法,只是媽媽的病好了,她就回來了,但是媽媽不希望她離得太遠,所以擅自申請她回到縣城醫院。鐘秦和家人都堅持要去李家姆媽那里讓老人家見一下女婿,但是李瑤體諒鐘秦來回奔波太辛苦,以來日方長的托辭阻止了他。
李瑤和鐘秦一起去感謝了雪梅夫妻和雪梅姥姥,李瑤幾乎將整個玩具店搬進了這個小四合院,她認為無論什麼也無法感謝雪梅夫妻對她的恩情。
她尤其喜歡廷禹這個小小孩子,當她剛來這里的時候,她是多麼的灰心喪氣啊,是廷禹那天真無邪的注視喚起了她的生機。這個小小的男孩剛學會走路和依依呀呀地說話,她躺在床上時,他就坐在她旁邊玩玩具,他女乃聲女乃氣地推她,「姨,姨,玩……!」他那晶瑩剔透的皮膚,圓圓的臉蛋,無邪的眼楮讓她想起了自己生下來的那個小女嬰,他喚醒了她心底的母愛,對那個沒有媽媽愛的可憐的孩子的愧疚。「我可憐的孩子。」她心里想,雖然大人之間的事情很復雜,但是孩子卻是無辜的。
所以在康家的這段日子,她將她所有的柔情都用在了這個小男孩身上,她無比的疼愛他,所以給他搬回來了整個玩具店。這受到了雪梅夫妻和姥姥的嗔怪,但很顯然,大家都為她獲得了光明的未來而高興。
這幾天大部分的時間,他倆都依偎在一起,舍不得離開彼此半步,有時候她會對著窗戶沉思,眼楮里好像空洞無物,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她對床上的事情好像不怎麼提得起興趣了,跟以前有點不一樣,但她還是很願意配合他,讓他盡興,甚至當她下面無比干澀時,她甚至願意用嘴給他吸出來。
她對他的愛和依賴是不容置疑的,她只是太長時間沒跟他在一起了。
鐘秦終于飛走了,這一方面讓她心里空落落的,一方面也讓她有時間梳理自己的心情。她現在跟鐘秦的父母住在小洋樓。鐘秦的兒子已經在這里上小學了,李瑤對這個叫子期的孩子非常非常好,雖然他對她還有些排斥,但她的好真不是裝出來的,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以及內心善良的女性天然的表現,這一點讓鐘秦父母很為滿意。她上完班就回家,將有關子期的一切事情都攬到了自己身上,幫他輔導功課,給他洗漱,睡前給他講故事,晚上給他蓋被子,她將本來應該給那個小女嬰的所有的愛和關心都給了他。甚至,當他的眼里撲進了灰,她用自己的舌頭將他眼里的異物舌忝出來,這樣的比一個親媽還多的關愛融化了子期的心也贏得了鐘家上下的心。
其他的時間,她就和鐘秦媽媽閑聊,听她說鐘秦兒時趣事,她也能和學富五車的公公對話,能對一些專業問題提出自己頗有見地的新想法,這讓鐘秉林也不敢小看了這個兒媳婦。她喜歡听鐘教授談哲學,講歷史唯物主義,他的話言簡意賅,鞭闢入里,雖然沒有實指,卻句句都有最具體的針對性,對十年□□的混亂,他用一句話總結︰「不管出現多少艱難曲折,歸根到底,決定歷史發展趨向的,還是人心的向背。春天到了,花總要開的。」「春天到了,花總要開的,」這句話對李瑤一生都有很好的啟發。總之,短短半年,她已經徹底地成為鐘家的一員,大家都很喜歡她。她出國的時候,所有人對她都依依不舍,尤其是子期,她許諾等他們安定下來了就接子期過去與他們一起住。
為了辦手續,她在中間還回了一次老家。縣城醫院的院長是鐘秦爸爸的學生,他專門派了一輛吉普車接送李瑤回莊山村。莊山村飛出了一只金鳳凰,在通信還完全不發達的80年代早期的農村,還是迅速地傳播開來,鄉親們都知道她嫁給了醫學院院長的兒子,知道她要去美國了,樸實的農村人連美國這個名詞都很少听說過,但是卻知道那里的人想吃什麼就有什麼,那里的人從來不用走路,都是坐四個輪子的小汽車,只要彎腰就能撿到金子。鄉親們都聚到李瑤那搖搖欲墜的家里,夸李家姆媽養了個好女兒,羨慕她終于苦盡甘來。
「瑤瑤這姑娘,打小就不是一般人物,其他小孩兒還在玩泥巴,她就曉得安靜地坐那看書。」
「李家大嬸,你就等著姑娘接你去美國享福吧。可惜瑤她爸沒有看到今天呀。」
「都是托鄉親們的福呀,我家那個早逝的在天也是妥帖的。」李家姆媽這幾年一直服用李瑤寄回來的進口藥,肺結核已然痊愈,比起年輕時候身體更硬朗了,姑娘這麼榮耀,大兒子已經在鎮高中教書,小兒子讀書成績也是好的,生活是越過越順了。雖然,李瑤在陸家懷孕生子離婚棄子而去那段時間,背地里也有人說長道短,說李家過河拆橋,還好一切都過去了。省城的親家雖然因為忙沒有來,但是樣樣都是按最高的標準給女方家下了聘禮,足足裝了一輛車,還是公家領導親自代替送過來的,這樣的陣仗和面子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雖然,夜深人靜的時候,心里多少會感覺對不起陸家,但是人都是這樣的,一山還有一山高,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李家有三個這樣出色的兒女,遲早都是會發達的。
賀喜閑聊的人都陸續散去,煤油燈下,母女倆坐在火塘邊,因著離愁別緒而沉重,
「瑤瑤,鐘家父母對你好麼?」
「媽,你放心,她們對我非常非常好,人都是大知識分子,對人都是非常尊重有禮的。」
「鐘秦這個人怎麼樣?」
「當然是極好的,斯文儒雅身材頎長,對我也是非常非常好的。」
「瑤瑤,媽只要看著你好,就再無牽掛了,你為姆媽和弟弟們吃了那麼多苦,總算老天開眼,讓你掉到福窩里了。媽就是現在閉眼也是無憾了。」李家姆媽抹著眼淚說。
「媽媽,你以後不要再干那麼多農活,做點養心活,開開心心的過,我會經常寫信寄錢回來的。」
「嗯,你也別掛著我和兩個弟弟,將自己的生活過好就行。陸家那邊你還去看一眼麼?」
「不想去了,媽你也不要再和他們來往了。過去的就過去了。」她讓她媽媽不要說起陸家的任何事情,她甚至都不想打听那個早產的小女嬰是否活著,說多了只會讓她更加心神不寧。
靜謐鄉村的最後一個夜晚,李瑤睡在堅硬的木板床上翻來覆去,前塵往事隨著哀婉幽咽的嗩吶聲像電影一樣緩緩播放,她知道他就在不遠處吹著這如泣如訴無比哀涼的調子,命運對她還算過得去,但是對他從來沒有公平過,第一次放下偏見,放下恩怨,放下過去,她對他涌起了深深的同情和歉意,還有那個一生下來就失去母親的嬰兒,她眼角的淚水越聚越多,無聲的流了下來,他和她隔著無限空曠的田野和夜色,也即將隔著整個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