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姑俯過身來按住他的手背,目光深沉地盯著他的眼楮,輕聲說︰「老羅,你怎麼了,有什麼事嗎?」她拍了拍他的手背,「和我見外嗎?有什麼事你干嗎不說出來?款子的事,我不希望勉強,真的不希望。」
羅治山的嘴唇簌地一抖。這時他才明白,他心里盡管做了決定,但仍懷著很大的恐懼呢。他不願意這樣想也不行。
他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誰也瞞不過希姑的眼楮。不過,我也沒想瞞你。」他點燃煙,「我說希姑,對馮振德這個人你了解嗎?」
「馮振德?」希姑皺起了眉。
「是的。我不太清楚你們之間的事,好象他要你為他干什麼事,讓我用貸款的事來促成這件事。他說,如果我向你貸款,他就會找我的麻煩,是很大的麻煩。」
希姑點點頭,柔聲說︰「原來是這麼回事。你呢,你很在意嗎?」
羅漢山收起笑容,表情嚴肅地說︰「說句實在話,我是很在意的。」他指了指周圍,「我這份產業,你是知道的,得來是很不容易的,我不想讓人毀了它。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做任何生意都是有風險的,怕承擔風險是不行的。我想,你是會管這件事的,對嗎?」
希姑柔和的目光里,藏著沉穩和力量,直視著羅漢山,平靜地說︰「老羅,這是我的生意,和我有直接的關系。凡是和我有關系的事我都要負責,都要管。第二,這是生意,無論是我,還是馮振德,都應該照規矩辦事。否則的話,後果自負。」最後一句話,希姑幾乎是一字一頓說出來的,盡管她的聲音仍然很輕。
羅漢山笑了,把臉上的皺紋都顯了出來,「好了,希姑,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咱們還是談正事吧。藍伯說,你們需要二百萬港幣,現在就要嗎?」
「老羅,」希姑笑著擺擺手,「很抱歉,情況有點變化了。我們需要四百二十萬港幣,外加一百三十萬人民幣。能籌到嗎?」
羅漢山想了一下,心里在瞬間打定了主意,笑著說︰「看來你們的生意也不錯。我想不會有什麼問題,不過需要一點時間,三天或者四天吧。」
「最好是明天下午,行嗎?」希姑輕聲說。
羅漢山立刻說︰「好,就明天下午。我會籌好款子的。不過超過的部分,利息可能會高一些,可以嗎?」
「可以,就這麼定了。明天下午請你準備好匯票,藍伯來辦理。」她說著便站了起來,「我該走了,上午還要去見海爺。馮振德的事我再說一遍,我會管的。去見海爺也是為了這件事。有什麼事,我們多保持聯系。再見,老羅。」
羅漢山笑著和希姑握了握手。他明白他的這個決定做對了。希姑是個很可靠的人。他一直把希姑和藍伯送到樓下,並看著他們乘車離去,這才回到樓上去。他走進二兒子的辦公室,問他︰「我們的後備款里有多少港幣?」
二兒子有些疑惑地看著父親,「後備港幣八百萬。昨晚給你的報表里有這個數字,你沒看報表嗎?」
羅漢山笑了,「不,我當然看過報表了。」他笑咪咪地離開了辦公室。
一一
上午7點45分
于小蕙沒有想到,惡運這麼快就來了。
她一夜都在惡夢中輾轉反側,光怪陸離的畫面就象拍壞了的黑白膠片一樣,在眼前快速閃動。在這些畫面中間,一會兒是安東尼,一會兒是唐吉成,他們凶狠地咧著大嘴,象狼一樣向她撲過來。她又喊又叫,拚命地向前奔跑。她急得喘不過氣來,而他們的手就在背後一寸遠的地方揮舞著。後來這兩個人消失了,周圍漆黑一片。黑暗中有藍熒熒的目光在四周閃耀著。她恐懼到了極點,她想像發瘋似的尖叫。卻一聲也叫不出來,嘴里就象堵著一塊破布似的憋悶難忍。猛然之間,耀眼的燈光把周圍照得一片雪亮。她在強光下死死地閉住眼楮。可那強光象火一樣烤灼著她的全身,讓她透不過氣來。
這時,她猛地喊叫一聲,終于從惡夢中驚醒過來。
外面天已大亮,早晨的陽光象火一樣照耀在她的臉上和身上。她全身汗水淋淋,毛巾被像著了火的繩子一樣纏在身上。她想,她一定是把臉捂在枕頭里,被憋醒的。
何敏不在身旁,這時她听到廚房里傳來嘩嘩的水聲。這是一套一室一廳的小公寓。進門就是客廳,廚房和衛生間的門都開在客廳里。
昨天晚上,她不敢再回自己的家,不安就象一根鋼絲似的勒在她的心上。
她和何敏匯完款,離開白雲飯店時,一路上總有被人跟蹤的感覺。她們就象電影里的地下工作者一樣頻頻回頭張望,但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她們既擔心是自己多疑,更害怕自己粗心沒有發現。她們在惶恐不安中回到何敏的家里,又在惶恐不安中度過了這難眠的一夜。
何敏哼著歌走進臥室里。她苗條的身上水淋淋地一絲不掛,就象頑皮的野姑娘剛從雨地里跑回來。
「嗨,」她叫道,「你醒了?快起來去洗澡,看你一臉一身的臭汗。你知道吧,你昨天夜里就象漏水的桶一樣,嘩嘩地往外冒汗,害得我也跟著你一塊冒汗。洗一下就舒服多了。瞧你,別那麼喪氣好不好。」
于小蕙從床上坐起來,噘著嘴說︰「我做了一夜的惡夢,我沒嚇得尿你一床就算不錯了。」兩人對視著一起大笑起來。
只一瞬間,于小蕙的心里就感到輕松了許多。她說︰「好,我也洗個澡。」她三下兩下月兌掉短褲和,她回頭說︰「何敏,你今天要曬被子了,都被汗水濕透了。」
何敏把一只腳翹在五斗櫥的頂上,象在把桿上一樣壓著腿,一邊擦著腳上腿上的水,說︰「快去洗你的澡吧,曬被子我還不知道嗎。快去吧,壺里有熱水。」
于小蕙全身光溜溜地走進廚房里。何敏的洗澡方法既簡單又方便。全部設備實際上就是三根連在一起的塑料軟管,一頭接在水龍頭上,一頭插在煤氣灶上的水壺里,還有一根則接在頭頂的蓮蓬頭上。
壺里的水快燒開了,發出吱吱的響聲。她擰開自來水,涼水把壺里的熱水帶出來,沖在她的身上。水溫正好,沖在身上十分舒服。她慢慢地洗著臉,心里的不安又涌了上來。
她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她現在只能等待了,希望惡運盡快過去。她慢慢地洗著身體,感受著溫水在身上的流動和舒適。這時,她听到何敏的喊聲。她想,何敏大概是在催促她吧。
她關了煤氣灶和自來水,伸手去拿香皂的時候,才意識到何敏的喊聲不對。
她听到何敏在喊︰「外面是誰,是誰在外面開門?是誰?」她的聲音里很恐懼。
于小蕙透過門縫,向廚房外面看了一眼,只見何敏站在臥室的門口,用手里的毛巾遮著胸脯,正驚愕地看著客廳的門。這時,她也听到了,有人正用鑰匙來來回回地擰著門鎖。心里剛剛涌出來的不安頓時就象閃電一樣傳遍了全身。她臉色發白,正往後退縮的時候,听到房門被打開的聲音。
何敏叫道︰「你是誰,你快出去!」
房門砰地一聲關上了,接著便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你就是那個于小蕙!」
何敏逃進了里屋,「什麼于小蕙,你快給我出去!」但接著就听到她的一聲喊叫,和摔倒在床上的沉重聲音。
那個男人惡狠狠地問︰「快說,你他媽的把那個戒指藏哪兒了!你他媽的快說呀!」臥室里傳來打耳光的聲音。
何敏的聲音已經變得憋啞和沉悶,「什麼戒指,我不知道。你放開!我要喊人了!啊──」
男人叫道︰「你他媽的再喊我就宰了你!」
就在這里,何敏的聲音嘎然而止。
于小蕙在恐懼中瑟瑟顫抖。她踮著腳尖跨出廚房。透過臥室敞開的房門,她從衣櫥的鏡子里,看見何敏赤著身體仰面躺在床上。一個矮壯的男人站在床邊,正用床單擦著刀子上的血。他的一個膝蓋還壓在何敏的身上。血正從她上月復中間的刀口里噴涌而出。她蜷曲的雙腿正抽搐著松馳下來。
那男人左右看著離開床邊。于小蕙慌忙退回到廚房里。她嚇得幾乎昏過去,她捂住自己的嘴才沒有喊出聲來。
片刻之後她才意識到,那個男人下一步就要進行搜查了,他要找那個戒指。他把何敏當作自己,追問那個戒指藏在哪兒了。早知道事情會弄成這樣,她干嗎要拿那個戒指!她全身瑟瑟地抖著,恐懼地看著周圍,尋找逃生的辦法。
但她立刻就絕望了。她除了手里的一條毛巾外,沒有任何可以遮體的衣服。她想起來,她把衣服都月兌在臥室里了。沒有衣服她無法逃出這個門。
她的目光在倉惶的搜尋中,看見了灶台上的菜刀,但她立刻就放棄了。她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是那個男人的對手,他只一下就會把自己打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