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臣站在他的身旁小聲地說︰「我認識她有好幾年了。你沒法想象她活著的時候有多漂亮。她受傷殘廢之後,隊里的小伙子一說到她就嘆氣。她真不該死,沙傳泰簡直是昏了頭,他太不相信別人了。他只要多少相信別人一點,他就不會陷在那個泥坑里,也就不會害死他的妹妹。這個家伙真是該死!」
氣惱和痛苦使他的臉色都白了。
一個穿白大褂的法醫走過來,小聲說︰「童處長,按規定,尸體到了我們這里,都應該除去衣服檢查。不過,我知道有不少人反對這麼做。他們很喜歡這個姑娘。說實話,我也喜歡她。她是個藝術品,真的,她就是個藝術品。我都不敢踫她。」他把手很深地插在口袋里,「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童振遠的心里也是十分的惋惜,他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就這樣保存吧,保存好。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法醫點點頭,無聲地離開了。
童振遠穿過長長的寂靜無聲的走廊,離開公安醫院。他的心情寂廖而潮濕,象壓著什麼東西似的沉重。一個曾經很優秀的警察,他的思想竟會如此狹隘而自負。天下怎麼會有戰勝不了的罪犯!他就這樣斷送了自己,斷送了自己的妹妹。那姑娘真不該就這樣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呀!
他開車回到省公安廳。一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就看見喬治•;伯拉尼根雙臂支在膝蓋上,象一頭獵犬一樣坐在沙發里。他抬起頭,眼楮藍瑩瑩地閃著光,盯著剛走進門來的童振遠。
童振遠揮揮手,陪著喬治坐在沙發里的外事警官悄悄地起身離開了,無聲地關上房門。
「好了!」喬治突然放開聲音說,「現在就我們倆了,你現在和我說說清楚。你沒有告訴我今天上午的行動,為什麼!」他脹紅了臉,厲聲喊叫起來,「為什麼!為什麼!對我們封鎖消息?故意避開我們?這到底是什麼意思!處長先生,我請你作出明確的解釋。否則我會把這個問題拿到你們的部長先生面前!是你們請我們來的,是你們請求我們來協助的!我們來了,我們最大限度地幫助了你們。而你們,卻背著我們。這是什麼意思,請你做出解釋!」
童振遠沒有說話。他揭開喬治面前的茶杯看了看,里面的茶已經涼了。喬治已經憤怒到連一口茶也不肯喝了。他把涼茶倒出去一些,添了開水,重新放在他的面前。
他在沙發上坐下來,把目光集中在喬治的臉上。他輕聲說︰「我一直在考慮,我怎麼對你說這件事。」
「你盡管開誠布公地說。」伯拉尼根先生憤怒地瞪著他。
「我想你也知道,」童振遠努力用平靜的語氣說︰「庫伯先生,從第一天起就明確表示不信任我們。他認為在我們中間有內奸。這種懷疑我也有,所以我必須十分小心。但是現在,我對你們也有了同樣的懷疑。我認為在你們三人中間,就有一個內奸!」
喬治瞪大了眼楮,又憤怒又驚疑地看著他,「你是說在我們三人中間?」
「是的,在你們三人中間。」童振遠嚴厲地看著他。
「你有什麼證據!」他的臉色更加冷峻。
「喬治,你一定還記得竊听的事。庫伯先生認為是我們的人把消息泄露給安東尼的。」
「難道不是嗎?」
「不是。在我們這方面,知道竊听的,只有我的刑警隊長,兩個從北京請來的技術人員,再有就是我的妻子了。首先那兩個技術員可以排除在外。我把他們從機場接來,就直接交給庫伯先生了。安裝結束後,又是我把他們送上飛機的。這中間他們不可能和外人接觸。墨利納拉向安東尼發出警報的時候,這兩個人正在飛機上。排除了這兩個人之後,我甚至懷疑到我的刑警隊長和我的妻子。我不得不設法證明他們,我采取的方法是你想不到的。事實證明,他們也沒有問題。」
「所以你就認為是我們中間出的問題?」
「我當然不能隨便懷疑。伯拉尼根先生,你從你的住地向外面打過電話嗎?」
「是的,我給你打過兩次電話。」
「那麼庫伯和鮑厄斯呢?」
「據我所知,他們沒有打過。」
童振遠冷冷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電信處給我提供的數字是,八次。」他注意到伯拉尼根臉上的變化,補充說︰「當然我不知道通話的內容。遺憾的是,也不知道是誰在打電話。但是,除你之外,還有人從那里向外打電話。」
伯拉尼根冷冷地說︰「你還有什麼其它證據嗎?」
童振遠冷靜地看著他,「還有一件事,這是在無意中留下的疑點。你也許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交換情況的時候,我曾向你們通報了安東尼等人的名單。那天我在念這個名單的時候,忽然覺得無須再往下念了,其它人並不重要。我因此沒有繼續往下介紹。事實上只有一個人我沒有介紹。他的名字正好在下一頁上,而他又恰好獨自住在南園飯店,他叫克里斯蒂安•;馬恰達。奇怪的是,在以後的兩三天里,所有的人都安靜不動了,只有這個馬恰達在外面跑來跑去。伯拉尼根先生,你覺得這又意味著什麼呢?」
「這也許是巧合。」他說。
「也許。但巧合是不會很多的,而且電話的事,說不上是巧合。我再說一遍,我並不是懷疑你,或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些事。」
伯拉尼根沉默了許久才說︰「我想你說的也許有道理。在我們這一行里,這是沒有什麼可指責的。但是,庫伯先生在刑警總部服務了二十多年,是通過無數次考驗的。鮑厄斯則是美國中央情報局特意向我們推薦的人,被認為是芝加哥最優秀的警長之一。他們都不會有問題的。那麼你懷疑的是我嗎?」
「不,我不懷疑你們中的任何人。」他勉強笑了一下,「我不過是采取一切辦法避免泄密。」
伯拉尼根盯了他一眼,「似乎並不太理想,是嗎?」
童振遠沉重地嘆了一口氣,「是的,不太理想。今天這次行動,仍舊泄了密,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
伯拉尼根停頓了一下,小聲說︰「這麼說,現在你不僅懷疑我們中間有問題,同時仍然懷疑你們中間也有問題?」
童振遠點點頭。
伯拉尼根先生的臉色變得不自然起來,「看來,目前我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來證明我們的清白。」
「我們都有麻煩。伯拉尼根先生。」
「是的,我們都有麻煩。不過,我會想辦法證明的。我也會寫個報告給總部,匯報這個問題。」
「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了,不知我是否也能看到這個報告。」
「你會看到這個報告的。」伯拉尼根站了起來,「看來我們在這里已經沒有什麼好干的了,告辭了。」他和童振遠握了一下手,轉身大步離開了辦公室。
一一
晚上21點15分
余葉玲離開希姑的家時,腦袋里象有一只陀螺在飛快地旋轉著, 地磨擦著她的神經。晚飯時她多喝了幾杯酒,眩暈感到現在還沒有消失。
晚飯前下了一陣細雨,將將浸濕了路面。夜風從路面上吹過來,濕潤涼爽的感覺象水一樣從身上流過。她喜歡夜晚,在夜里她有一種安全的感覺。她真的有些累了,她希望趕快回到家里好好地睡一覺。
出了門,往前走了幾步遠,她看見趙建和兩個年輕人站在陰影里。她知道他這是在布置警戒。出了今天的事之後,很難說警察們還會采取什麼行動,也不知道他們掌握了一些什麼。再加上海爺的船也出了事,這一切給大家帶來很大的壓力。
在下午後來的幾個小時里,希姑和藍伯,再加上余葉玲,緊急磋商,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希姑首先通知涂和尚停止一切活動,讓姑娘們都放假。保護費暫時不收了。通知伙計以上的骨干離開市區,小經理們停止聯系。一切都以安全為重。他們只向楊懷軒作了簡單的情況介紹,他所管轄的企業都是合法的,可以繼續營業。但楊懷軒還是提出了海爺丟失的布料問題,他說這個問題不解決,公司的損失就太大了。希姑和藍伯都很為難,他們只能答應盡快想辦法解決。
余葉玲回頭望了一眼,希姑房間里的燈還亮著燈。她知道,希姑要為這個問題大大地傷一回腦筋了。
余葉玲向趙建揮揮手,繼續往前走。出了巷口,她乘出租車直接回到家里。她看到窗口里還黑著燈,就知道黃立德還沒有回來。她想他還是不在家的好,目前她還不知道如何面對她的這個男人。
樓里很黑,不知是沒開燈還是燈泡壞了。她模著黑往樓上走。不知何處的房間里傳來電視機和孩子的喊叫聲,那聲音就象來自地下一般。腳下的皮鞋發出輕脆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