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繼續說︰「但是到後來,我們發現有一個騎摩托車的人追上了目標。這個人戴著頭盔,車開得很快,我們沒有看清他。我猜想這個人給林希湘發出了警告。因為這個人追上目標後很快就離開了,而目標也很快改變的方向,繞了一圈後就回去了。在整個過程中,只有這個騎摩托車的人接近過目標。除了這個人之外,不可能再有別人給目標發出信號了。」
他坐下之後,立刻又站了起來,「還有一點,目標回去的時候,是繞道從白雲飯店門前走的,正趕上沙傳泰這個時候開槍,再也沒有這麼巧的了。不知這個是不是能說明一點問題。另外……」他有些不太敢說下去,求援似的看著周圍的人。
童振遠說︰「還有什麼?有話盡管說。」
這個刑警有些不安地把手里的筆記本卷成了一個筒,他說︰「可能是我多疑。我只是在想,今天的這個行動是嚴格保密的,許多人是到了現場才知道是什麼任務。那個林希湘是要去見那幾個外國人的,但她卻繞了一圈就回去了。很可能是那個騎摩托車的人給她報了警。是不是這個騎摩托車的人報的警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給她報警的這個人,是怎麼知道我們今天有這個行動的。」他不停地看著身邊的人,也看著前面頭頭們的表情。但頭頭們的表情都很沉著,什麼也看不出來。他接著說︰「我要說的是,這個消息,肯定是從我們這里發出去的!我的話完了。」他一**坐下來,用手抹著臉上的汗。
會議室里一片沉靜。人們小心地互相看著。
省廳廳長打破了沉靜,「如果真如他所說的那樣,我們總會查清的。但不要因此而神經過敏。」他看了看附近的人問︰「外事處有人來嗎?」
「來了。」有人應道。說話的是外事處副處長,他坐在角落里,正小心地擦著他的金邊眼鏡。
「那幾個外國人怎麼樣了?你說一下。」
外事處副處長戴上眼鏡,坐直身體說︰「我們已經和那幾個美國人談過了。開始他們還在表示抗議,後來就不再提了。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掌握什麼特別過硬的可以證明他們犯罪的證據,所以我們對他們還是比較客氣的。對他們初步的處理意見是,限他們在四十八小時內離境。理由是,污辱中國婦女,非法炒賣外匯,還有私帶槍支入境。這些,他們都同意了。別的就沒有什麼了。」他合上手里的筆記本。
童振遠心里的疑惑就象霧一樣籠罩了上來。他們就這樣走了嗎?真的有這麼簡單嗎?為什麼?他們在中國花了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美元,就這麼心平氣和的離開了嗎?有什麼問題他沒有想到嗎?有一點他可以肯定,這里面肯定是有問題的。
一一
下午16點40分
正如那句俗話說的一樣,禍不單行。藍子介回來的時候,給希姑和余葉玲帶來了新的壞消息。
他進門的時候顯得十分緊張和不安,滿是皺紋的臉上浮著一層虛汗。他坐下來以後第一句話就是︰「不好了,海爺出事了。」
希姑和余葉玲都用驚訝的眼光看著他。
藍子介看著她們搖搖頭,「剛才,我去查問白雲飯店里的事,順便問了一下海爺的事,這才知道的。是昨天夜里出的事,實際上是今天早上,大概四點多鐘的時候。天還沒亮,海爺的船就被巡邏艇堵住了。」
希姑眯了一下眼楮,「是巡邏艇?」
「是的。」
「不是已經做好安排了嗎?這里面有問題嗎?不守信用可不好。」她皺著眉說。
藍伯點點頭,「我也這麼想,所以我隨後就打了一個電話過去。那個人在電話里沒有明說,但他暗示的意思我能明白。他的意思是說,他們是在半夜三點多鐘接到命令的,是緊急命令。命令中明確指明了海域、時間、地點和船的數量。他說無論是他,還是巡邏艇那邊的人都沒有辦法,他們只好出海。」
「結果怎麼樣?」希姑簡潔地問。
「那兩條船慢,當時就被扣住了。海爺的船快,也幸虧他船上的雷達先發現了情況,才沒有被堵住。不過,船上的貨,大部分都扔了。」藍伯痛惜得直搖頭,「幾百萬呀,就這樣扔了。咱們一下子再也拿不出這幾百萬了。」
希姑的目光象冰一樣盯在藍伯的臉上,嘴角扯動了幾下,卻什麼也沒說。
余葉玲把她想說的話說了出來,「這麼說,在我們中間,有人點水?」
藍伯點點頭,「看來是的。我們能查出來。」
希姑低聲說︰「把他查出來,你和小趙一起查,盡快把他處理掉。要干脆一點!」
「好的。」他站起來,「我這就去查。」
「等一下,藍伯。」希姑讓他坐下來,想了一下問︰「這批貨的交貨期是多久?」
「一個月,最多展期三天。」
「十天之內,我們能擠出這筆錢嗎?」
藍伯痛惜地搖搖頭,「不可能的。湊個一兩百萬或許還可以,但那遠遠不夠。而且,這樣一來,我們自己也周轉不開了。工廠里的工人,還有手下的弟兄們,都靠這個錢養家呢。」
希姑又問︰「從其它地方還能籌到這筆錢嗎?」
藍伯再次搖搖頭,「那也不過是幾十萬的事,最多不過一百萬,還是不夠。」
余葉玲走過來說︰「叫他媽的羅漢山寬限幾個月,或者干脆叫他再貸幾百萬出來。」
希姑瞪她一眼,「這是生意,要按規矩辦,不能把事做絕。再說,寬限還款,對我們來說也沒有什麼用處。這筆服裝生意我們一定要做成,否則今年冬天我們就要喝西北風了。藍伯,你看羅漢山還能再貸幾百萬出來嗎?」
藍伯說︰「我看不太可能。他的那點家底我們都知道。這次貸款他對我們收了一點高利,這我們知道。他手頭即使有港幣,也不會有多少了。短時間內,他也籌不出幾百萬來。而且,」他說到這里停了一下,「老賬不了,不做新賬,這是他們的規矩。」
希姑低聲罵了一句,在屋里來回地走著。接著,她又想起了白雲飯店的事,她問︰「上午的事你查了嗎?」
「查過了。警方完全知道我們要和那幾個外國人見面的事。他們在白雲飯店門外布置了人,準備從那里控制我們。要緊的是,他們還知道我們要從那里去看貨,他們要從那里跟著我們,連人帶貨一起抓。」
希姑點點頭,「飯店門前打槍是怎麼回事?」
「準確情況現在還不知道。听說是一個姓沙的警察干的。有人說他是和單位里的頭頭鬧別扭,有人說是為他妹妹的工作的事,反正說他是想弄出點國際影響來,所以專殺外國人。不過,我覺得和咱們的事還是有點聯系的。他開槍打死的人里就有馮振德,這不是有點太巧了嗎?」
希姑驚訝地問︰「他打死了馮振德?」
藍伯低聲說︰「是的。這件事實在是太奇怪了。」
希姑越發感覺到這其中的危險和復雜。說到底,她那麼謹慎,不也差一點就掉進圈套里了嗎?只差一點呀!
一一
下午17點20分
匯報會結束的時候,廳長把童振遠叫到自己的面前。他的頭發已經全白了,半禿的頭頂在燈光下閃著油潤的光澤。他說︰「明天上午,廳里開會。」他半垂著眼楮說,「你早點來,有些事我要和你談談。」
童振遠明白自己要挨罵了。廳長總的來說是個老好人,但罵人的時候除外。案子擱淺了,並且死了那麼多人,他知道自己這個跟頭可栽得不輕。
他離開會議室的時候,省廳值班員用電話告訴他,喬治•;伯拉尼根正在他的辦公室里等他,並且說,無論如何一定要見到他。童振遠點了一下頭,這又是一件麻煩事。他知道他們今天非要較量一場不可了。
童振遠開車先去了白雲飯店。他沒有下車,他知道他在那里沒有什麼可干的。從車窗里看出去,飯店門前的小廣場仍被一條繩子攔著,許多人站在繩子外面看著。警察正在勸說圍觀的人離開。那里其實什麼也沒有了,只有幾灘血跡和用粉筆畫的白線。
他離開白雲飯店後,拐彎去了公安醫院。在醫院門口等著他的王庭臣領著他直接去了停尸房。
停尸房里冰冷而陰氣森森,耀眼的燈光照在雪白的牆上,仿佛屋里的每一樣東西都結了一層霜。在中間的解剖台上,放著沙傳泰妹妹的尸體。
有人替他揭開尸體上的白布,他這才明白為什麼有人反對解剖她。她實在是個十分美麗的姑娘,美極了。她安祥平靜地合著眼,嘴邊還含著一絲微笑,整潔的衣服那麼合體地裹著她的身體。童振遠感到自己有一陣陣的恍惚和虛幻,心里竭力克制著她還活著的念頭,仿佛她隨時都會睜開眼坐起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