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掃一眼蕭澤陰郁的臉,見他眉心一跳,繼續說道︰「臣妾近日閑時翻看兩漢史書,才看到曹孟德傳——這曹操出身草莽,卻因手握重兵,挾天子以令諸侯,竊漢室之權自立為相,後又自封魏王,其子終究取漢而代之。如今吳世安居功自傲,又有兵權在手,皇上不得不警惕些呀。「
蕭澤握在手中的筆從指縫中滑落。他微微一愣神,拾起朱砂毛筆,開口慢道︰「吳世安是母後之弟,純妃之父,既是我的舅父,又是我的岳父。我素日里待他和他家族也不薄。如此不臣之心,他怕是沒有也不敢有。」
「吳世安是與皇上是至親。但,這帝王寶座是世上最為尊貴的,只要坐上了,手中握著的便是這錦繡山河萬里和主宰天下的權柄。試問天下何人不想呢?若是他日真有機會能坐上這寶座,怕是什麼親情人倫早已是拋諸腦後了吧。」我微微頓了一頓,見蕭澤不開口,只靜靜听著我說,便接著道︰「如今吳世安坐擁京畿十萬兵力,而皇上手中能用之軍不過兩萬余眾。實力如此懸殊,即便吳氏一族沒有不臣之心,卻也難保朝中其他人不覬覦皇位,而拉攏吳氏家族。」
擔憂之色掃過蕭澤臉龐,蕭澤沉吟不語,只拿指頭輕扣桌案。
我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了,忙斂了裙擺,跪倒在地,俯首道︰「吳世安大人是太後和純妃至親之人。臣妾一時失言,妄議朝政,還請皇上降罪。」
畫了螺子黛的青眉揚起一分,眼角目光望向蕭澤。蕭澤擱下手中的筆,走到我身前,扶起我,道︰「我說了,許你議此事的。何況你所說句句都是剖析利弊,為我著想。你方才之言也是我心中所想。只是礙于太後和純妃,不便表露出來罷了。」
他握住我的手,口中一嘆︰「其實吳氏一族把持朝政多年,又有重兵在手。尋常在朝上便是驕橫跋扈,即便我如今已是親政,卻常常奈何不得。親政後,便就有不少言官上折子彈劾吳世安一族,說他目無尊上,行事不恭。但都被我壓了下來。」
「臣妾雖不知道朝堂之事如何。不過只看今日這奏折也就可窺見一斑了。遠征南漢是國家大事,為的是疆域永固,萬民長安。卻不想吳世安卻在這出兵軍費上漫天要價,豈不是以自己手中的十萬大軍來脅迫皇上嗎?」我道。
「脅迫又如何?兵在他手中,我不答應又能怎麼辦呢?難道這南漢就不出兵征討了嗎?若是銀錢一事遲遲未決,他怕是又要告訴太後。到時太後少不得也要為此事來煩我了。」蕭澤一臉無奈,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天下所有的兵士都應該是為皇上效力才是,哪里有兵隸臣屬的道理呢。」我見蕭澤無奈之色,心中不忍,忙急道。
蕭澤轉頭看著我,道︰「我才親政不久,有些事雖有心,但力卻不足。」說著,他握緊我的手,問道︰「貞兒,你會不會覺得我這個皇帝當得太過窩囊。」
「貞兒知道,皇上心中有雄才偉略,定會承祖宗基業,創千古之盛世。只是自古欲成大事之帝王,都必得苦其心志,忍一時之痛,方才能為朝政謀一個萬世之全。」我伸出手撫上蕭澤的臉龐,淺然一笑,說道。
「貞兒,你這話讓我舒心。」蕭澤露出一個笑容,道。
我把頭靠在蕭澤溫暖懷中,柔聲道︰「並非臣妾用這話來寬慰皇上,這卻是臣妾心中所想。」
「是,現在是得忍著。不過貞兒你放心,我一定會開創一個前所未有盛世來給你,到時候,你我二人一起攜手同享這太平盛世。」蕭澤勾畫著他心中的藍圖,滿懷壯志地朝我道。
听了這話,似有蜜糖涌進心窩里,我不由低下頭去,道︰「是,貞兒信皇上。」
「只是……」蕭澤唯一踟躇,長嘆一口氣道︰「如今西南戰事如箭在弦,一觸即發。怕是一刻也耽擱不得。听聞南漢以派重兵把守各處邊關要塞,背水一戰。若是這遠征南漢的大軍再不出發,只怕會延誤戰機呀。」
「那皇上打算如何?」我輕聲問道。
「雖說三千萬兩卻是龐然大數,好在現今國庫豐盈,剩下的那幾百萬兩,不如就先把江南十一郡來年的賦稅、漕運和商稅給征了。江南是富庶之地,這筆銀子勉強還是能籌得上來。只是要委屈江南百姓了,不過等我大梁滅了南漢之後,我再下令減免他們三年賦稅以示嘉獎。如此三千萬兩湊齊,他吳世安便也再無理由不出兵了。」蕭澤眸子中閃過恨意,卻還是徐徐說道︰「萬事都等滅了這侵我國土,擾我邊民的南漢,再來一一算賬。」
我知道蕭澤心中的苦,微一思量,開口道︰「江南魚米之鄉,土地肥沃,又有不少坐擁千金的大商賈,商業繁華。皇上倒不必為征收來年賦稅一事心中有愧。只是臣妾心想,這吳氏一族現今就如此囂張跋扈,目無皇上。若是皇上此番籌足銀錢,令其領兵遠赴前線。若是來日凱旋歸來,還不知會驕橫成什麼樣子。何況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吳世安若是日日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也可放心些,可如今要他領著十萬大軍出征,不知皇上這諭令送到前線,他可還听?」
蕭澤臉色又沉郁一重,蹙眉微思,道︰「你說的有理,只是吳世安領兵多年,悉通兵法戰術,手下也有不少能征善戰的將軍。若是不讓他出兵南漢,我一時也想不出朝中還有什麼合適人選。」
「臣妾前幾次宴飲時,瞧見幾位王爺,都是氣度不凡,胸有經緯。這幾位王爺與皇上同是先帝之子,是一脈相承的血緣至親,自然比那外姓之人要可信得多了。皇上何不在這幾位王爺中擇選勇猛善兵者替皇上出征南漢呢?」我眼光掃了一眼蕭澤,定下心來,開口說道。
蕭澤本盯著案上擺著的那頂自鳴鐘的眼光轉向我,走近前扶我在椅上坐下,牽起我的手,道︰「你進宮不久,並不知道從前許多事情。當年父皇去時,母後的位分還只是柔妃,並不是**中位分最尊者,當時攝六宮事宜的是七哥的生母溫貴妃,而最受父皇寵愛的則是麗貴妃,連帶著她所出的八哥也很得父皇歡心。」
蕭澤目光深邃,沉浸在往日回憶之中︰「父皇驟然離世,沒有留下遺照。所以朝堂之上和**之中眾人都為立哪位皇子為帝爭執不休。當時宮中的兩位貴妃都想讓自己的皇子繼立為帝,各自拉攏朝臣,紛爭不休。卻不想母後的母家吳氏一族已悄然領兵駐于京郊霸上,脅迫朝臣擁立我為皇帝。因害怕有逼宮之險,最後溫、麗兩位貴妃不得已,只得同意立我為帝。」
「臣妾怎麼未曾在宮中看到過兩位貴太妃呢?」想起在宮中待了這麼許久,卻從未見過蕭澤口中這兩位太妃,不由道。
「我即位後,她們連同幾位沒有所出的太妃太嬪都被母後遣到京郊行宮——南宮去了。」蕭澤回道。
「如此,這幾位王爺怕是也不能用了?」我沉吟道。
蕭澤搖搖頭,道︰「也非不能用。只是他們一旦有了兵權,又有當年即位之事在那,何況因著一些陳年舊事,這麼些年母後對他們的母妃也算不得厚待。怕是會心有不甘,對我不益呀。」
「皇上思慮的是。」權力之爭最是殘酷,一旦有了機會能夠扳倒對手,怕是會不遺余力。所以若是要讓自己少一分擔心,不如直接讓這個機會永遠不要存在。
「臣妾多一句嘴,既是咱們先帝留下的諸位王爺都不適宜出征南漢。皇上不如在宗室親族中挑挑。到底是同出一宗,何況他們長年分封在外,甚少與朝中權貴結交,即便領兵出征,皇上也可放心。」說這話時,心里不住的打鼓,偷偷睨一眼蕭澤,見他臉色依舊,這才不疾不徐說完。
蕭澤手抵在額上,片刻才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昨日倒是有兩封折子呈了上來。一封是建鄴寧鄴王上的,一封是蜀中安成王上的,他們折子上說,听說朝廷要對南漢用兵,都想為朝廷效力。」
「這安成王爺臣妾倒沒有听過。這寧鄴王……」我手微微托腮,輕輕一笑道︰「臣妾在江南時倒是听說過,听人說這位王爺年紀輕輕就很精通文才武略,為人也很是風流倜儻呢。」
「這蕭涵是我叔父康親王之子,幼時曾做過我的侍讀,他很是聰慧,和我感情也是極好的。只是倒有幾年不曾相見了。」蕭澤說起蕭涵,不由輕松一笑︰「風流倜儻?莫非在未入宮前,這寧鄴王是貞兒你的春閨夢里人嗎?」
「皇上,臣妾能遇到皇上已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氣了。怎還會思慕其他男人呢?」我忙屈膝拜倒,急道。我極力保持著平靜,不敢露出絲毫異樣。
「我不過玩笑一句,你瞧你,快起來。」蕭澤攙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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