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街心花園中,有年輕的母親帶著幼兒散步。噴水池中白色的水流不斷涌出,水霧被風吹散,坐在石凳上的兩人,默默地看著嬉笑著從前面走過的孩子。
德嘆了口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把千葉蒼拉出來。雖然在陣內的事務所見過幾面,卻也還沒有到朋友的交情。
只是近幾日發生的事情過多,過亂。藍的改變,艾斯的離開,他奔走與律師和事務所之間,以及,今日去醫院想請松野出庭做證而听到的話。
只不過是短短的一個月時間,世界似乎已經變化成他所不理解的樣子。
他嘆了口氣。望向坐在他旁邊的千葉蒼。
隔著一人寬的位置坐在石凳上,眼楮注視著噴泉。縱然是在沒有人注視的時候,腰和肩膀也是挺直著。致力于BD**組織拯救與看護工作的義工。這就是他所知道的所有關于千葉蒼的事情。現在想起,對于眼前的人他並無所知。自然也並了解他這麼做的理由。
現在的他,並不知道自己是想做些什麼,只是有的話,若是不說出,他覺得自己一定會無法忍受下去。
「我最先知道**是因為一個朋友。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知道了這件事情後,我並沒有去理解他,而只是接受了這個事實。」
事實上,雖然施虐/受虐的詞匯已經成為人們日常使用的詞語,但是也少有去細想這些詞的意思。德最初也是這樣做的。然而不久他的朋友因此死去,德到那時才明白,他也是和其他的人一樣,因為不敢去理解而只裝出寬容的態度。
表示寬容,因為不想去理解,或者是不敢。
之後他開始尋找關于這些方面的著作,才發現關于**的書籍,雖然種類繁多,卻沒有一本是真正解釋了人類社會中的這種現象的。
施虐(sadistic),受虐(masochistic),以及**這次詞匯來源的詞源sadomasochism,最初都出自19世紀的一個心理學家克拉夫。艾賓。他將施虐與受虐做為兩種單獨的現象處理,並認為都是不正常的性行為。到了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時代,則將兩種現象結合到了一起。
「因由對他人的虐待而得到快感的人,其本人亦會有被虐待而得到快感。施虐與受虐性往往同時存在與一個人的身上,只是可能顯現的程度有所不同」。依弗洛伊德的解釋,施虐是人性中更本能的事物,是因在性的本能中成為獨立與夸大的單獨體而孤立出來,而受虐則是更復雜的現象,因它與人類一般的性行為本來目的更加隔離,因此因受虐得到快感的人,是因在受虐的過程中經歷著情感的投射和轉移過程。
這兩位心理學家的鼻祖,都將施虐和受虐作為單獨存在的病例存在,認為它們是從虐待/受虐待的性行為中分別得到快感。而也是在這個意義上,施虐狂與受虐狂成為通俗詞匯流傳出去。直到20世紀後,另一位學者哈弗洛克。依里斯才提出,施虐/受虐是密不可分的行為,而參與在其中的雙方,可同時由其中得到快感。他將這種現象稱做「algolagnia」,拉丁文中的「Loveofpain」,在痛苦中所感受到的快感。
然而所有這些理論上的解釋,都並不能完全解釋現實中的現象。隨著**圈逐漸從暗影中顯露,身在其中者開始以圈內的解釋來定義**,而其中一種通常為大眾所接受的解釋,是稱為「權利轉移」(PowerExchange)。因在某些**場景中會涉及事先的討論,規則或暗號的默認。而又有一種理論認為,在**的過程中,身為接受者的M,因同意身為施與者的S對自己身體的作為,而將控制自己的權利轉移給了S。而S在接受這種權利的同時,亦要承擔著為自己與對方帶來快感的任務。
然而權利轉移的詞匯並不能解釋許多的**行為,被認為是其代表的談判,更多的也並非涉及到權利過度,而是彼此默認規則的討論。加上女權主義者以「權利轉移」這個詞語攻擊**事實上並不是關于性,亦非關于快感,而是關于權利與控制,正如千年來男性借助力量對女性的迫害,而使得這種理論限于道義上的僵局。
德嘆了口氣。
在國立圖書館借出的那些書,不但沒能幫他理解**的意義和行為,似乎反而更混亂著他的思想。使他更難以分辨**的本質是什麼,是關于權利,是關于性,是關于快感,是關于強迫與順從,是關于反抗與征服,或是關于共同的探索?
而他一個月來所經歷的事情,更是動搖著他心中根本的事物。許多以為是堅固的事物,突然變的遙遠而模糊。
在親眼見到之前,他本是絕想不到,一個人竟然可以放棄自己到那種地步。似乎最起碼的尊嚴,自由,身體,甚至意識本身,都不再是必不可少的?
又或者,是他想將**歸為某一個特定的種類,而將從事這一類行動的人,貼上某一種標簽,歸結為某一種特別的屬性,于是就可以鎖上頭腦中相關的那一小格。放心著自己並不是屬于會變成那樣的人,因此可以以寬容的心態去看待那種行為?
歸根結底,畢竟還是一種自私的行動?或者是人類所有行動的動機,歸根結底也還只是處于保護自己的這一最自私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