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映月進宮已經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每日被拘在阿哈院里學規矩,從來沒有走出這個四四方方的小院子——
正在眾人快要被憋瘋了的時候,遠嫁科爾沁的和碩端敏公主適時歸寧,這端敏公主是仁憲皇太後的甥女,更是養女。仁憲皇太後是順治爺的繼後博爾濟吉特氏,一生不得帝幸,終無所出,所以對這個既是甥女又是養女的端敏公主疼愛有加,可算是視如己出。
端敏公主自康熙九年嫁去科爾沁之後,路途遙遠,歸寧不過三次。
所以皇上特意囑咐內務府對端敏公主歸寧的接風宴一定要辦的隆重。
有頭有臉的皇族家眷都會來。皇上因著為太後積福,開恩將宮里年滿二十歲的宮女都放了出去,以至于宮里現在人手不夠。貴妃娘娘便讓敬事房從新進的這一批宮女中挑選幾個穩妥機靈的去侍宴。
早起玉璋便悄悄的問映月︰「你去見過魏總管沒有?給了多少銀子?」
映月不明所以︰「什麼銀子?」
玉璋杏目大睜︰「原來你還不知道!」
她還是不明白,怎麼無緣無故又提起魏珠來了。「我該知道什麼?」
「端敏公主不是歸寧嗎,內務府傳話過來讓姑姑挑選幾個穩妥的人去侍宴。大家為了能被選中,都去求魏總管呢。我還沒去呢,想問問你去了沒有,準備給多少銀子。原來你還不知道這事呢!咱們屋里戴螢是不需要送禮的,听說貴妃娘娘本來沒打算讓新進宮女去侍宴,是成嬪娘娘提議的呢。」
既是成嬪提議,那肯定就是為了戴螢了,只是這才初進宮不足一月,成嬪和戴螢也太按捺不住了吧。
映月邊疊被子邊悄聲問她︰「你以為成嬪娘娘是為了什麼提議讓咱們這些新進宮的宮女去侍宴呢?」
「听說好像是因為前兒被放出去了一批宮女,現在宮里的人手不夠用?」
映月搖搖頭︰「這些不過都是些場面上的借口,依我看成嬪娘娘的真正目的是為了讓戴螢能在萬歲爺面前露臉。咱們這些人可都是沾了戴螢的光,才有得見天顏的機會。」
玉璋一拍腦袋,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低頭想了一回,又湊近映月說道︰「雖說咱們是沾了她的光。可是,論起姿色,你可不輸給戴螢,誰給誰做陪襯還不一定呢。難道你不想去?」
她笑著搖搖頭︰「不想。」
玉璋倒是滿臉向往︰「可是就算是當陪襯,我也想去。就算見不著萬歲爺,能一睹眾位阿哥的風采也是很值的。」
映月忽然記起,選秀那日她和自己說過,她對四阿哥胤禛的一見鐘情。她進宮來的多半目的是為了四阿哥。
若是玉璋能有幸被德妃娘娘看中,提拔她去永和宮當差,侍候的好,以她的家世,被指給四爺的為侍妾格格也不是沒有可能。
反正自己以後勢必是要站進胤禛的陣營的,如果玉璋能成為他的侍妾,甚至是庶福晉,對她來說似乎不是一件壞事。
她沒打算將真心交付給胤禛,他是帝王,女人對他來說除了是穩定朝堂的籌碼,就是繁衍子嗣的工具。她雖在清朝生活了五年,有被同化的跡象,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的信仰終難改變。
在愛情里,她的要求苛刻,只求一生一代一雙人。這事胤禛永遠給不了的,或許這整個大清朝的男人都給不了。所以,她不允許自己將心系在帝王身上。而且,她知道,自己一旦將真心交付,就會失去判斷能力。所以她要緊鎖自己的心,只將榮辱系在他的身上,她相信他能給自己帶來無上榮光。
關于玉璋,她不知道歷史上雍正有沒有一位姓武的妃子,玉璋的未來會怎麼樣她不知道,那把她推去胤禛身邊,對玉璋是好還是壞呢?她雖然想多一個幫手,卻也不願意把朋友推入火坑。
她自嘲的搖搖頭,她也不記得歷史上有李映月這號人物啊,還在這里為別人瞎操心。胤禛倒是有個齊妃姓李,但是算起年歲,齊妃早該入了貝勒府了。
映月拉著玉璋的手坐下︰「玉璋,你資質出眾,而且規矩學得也很好,肯定能被挑去侍宴。我要囑咐你幾句,切記不可太過殷勤,有句話說的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太過殷勤,會讓他們覺得你是又一個妄圖攀龍附鳳的人。反而會適得其反,知道嗎?」
玉璋點點頭,心里對她很感激,映月從小看人看事就很透徹,她很明白她的弱點,自己雖然為進宮準備了這些年,但準備的大都是針黹女工等活計。她的性子不夠隱忍,又愛打抱不平,若是沒有人在身邊提點,一定會吃虧的。還好有映月這個好姐妹能時時提醒自己。
晌午的時候人選就定下來了,映月她們屋里的六個人都要去。
大家都很高興,除了映月一個人。她不願去侍宴是因為自己剛進宮這幾天,就已經生出了這許多的事端,這次公主接風宴會宴會宮里的人大概是都要去的。本來視自己為眼中釘的人已經夠了,她不能再將自己暴露在宮里所有人的面前,置自己于炭火之上。
映月思來想去只有繼續便佯裝腳傷還未痊愈才能躲過這次的侍宴,若不能去侍宴,還必須得找魏珠總管告假。
她不想見魏珠,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夾雜著算計。就像選秀那日,他無端說出她的身體不好,想讓她撂牌子就很奇怪。可是再奇怪,她也必須得去見他。
魏珠在皇上面前十分得臉,簡直是人精中的人精。他見映月來告假,面含微笑坐在桌後,眼楮卻露出懷疑,問她緣何要告假。
映月站在地上,一只腳著地,一只腳翹著,低頭回︰「回稟總管大人,奴婢的腳幾日前扭傷了,至今還未痊愈。奴婢怕侍候不好主子。顧總管您還是找個人頂替奴才去侍宴吧。」
魏總管的目光在映月臉上逡巡數遍,想看她是否在撒謊。映月不敢說話,看這魏總管的樣子,就知道是個厲害的人物,四十余歲就混到了敬事房總管的位子。他的眼楮尤其銳利,在映月臉上逡巡一遭,映月已經有些受不住了,她害怕魏珠能看出自己在說謊,只能一味低著頭。
過了半晌,魏珠終于開口道︰「你先回去吧,既然你腳傷沒好,我會找個人頂替你的。」
映月松了一口氣,如臨大赦︰「多謝總管大人。」
映月剛走出去敬事房,魏珠身後的屏風就走出一個人,不是別人,卻是姑姑榮穗。
「怎麼樣?我說她一定會來請求不去侍宴的吧。」
魏珠皺眉思索︰「槍打出頭鳥,刀砍地頭蛇。懂得這個道理,這李映月果然是個聰明人。」
榮穗找了個椅子坐下︰「這正是我要和你說的,這個李映月咱們可是不能小覷,她姿容出眾,再加上貴妃娘娘有意栽培她。而且聰明冷靜,連松雲都認為她將來造化匪淺,咱們可一定要好好利用啊。」
魏珠從椅子後拿出一個木匣,里面堆滿了銀兩和各種首飾簪環,他從里面挑出一個白玉手鐲,遞給榮穗,有些不耐煩︰「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榮穗接過鐲子,眼楮瞟向木匣︰「你收了這麼多好東西,就給我這麼一只成色這麼普通的鐲子啊?」
魏珠將木匣推到榮穗面前︰「我卻只敢給你這成色和式樣最普通的玉鐲,其他的東西你看看我那個能給你啊,這些簪環每個都不重樣,你若戴著讓它們原來的主人瞧見了,咱倆的關系不就暴露了嗎?」
榮穗想想也是這個理,便將玉鐲貼身收起來,眉眼全不似往常素淡,眼神含羞瞟了一眼魏珠︰「人家又不是貪圖這些個東西。」說完便快步走了出去。
魏珠將木匣收起,想起選秀那日他初見李映月,除了贊嘆她的風姿之外,心里也很想將她留牌子,然後拉攏為己用。可是,他也看得出內務府總管大人納蘭明珠想讓她撂牌子,雖不知他是為了大阿哥胤褆還是為了萬歲爺。
這幾年間,為了內務府的事,他與納蘭明珠之間的矛盾日益加深,為了拍納蘭明珠的馬屁,他便順水推舟做了下人情,推說李映月的身體不好。
想他魏珠在宮里這麼多年,別的本事沒有,看人相貌和言談舉止揣度人家世的本事還是有的。李映月的父親雖是包衣散兵,但看李映月的皮膚和氣度就知道她在家時肯定是從沒做過重活嬌生慣養的,身體肯定不能算是強壯。
他只是隨便猜了一句她的身子可能不好,便讓他猜著了。
表面上順了納蘭明珠的意思,但是過後他卻悄悄派人去稟告貴妃娘娘李映月是個可用的人才,讓貴妃娘娘將她留下。
貴妃娘娘年近四十,卻仍然膝下無子。再加上近幾年皇上的身體大不如前,太子漸失人心,諸皇子之間的暗斗不斷,皇子的爭斗就是後宮各娘娘的爭斗。一旦自己的兒子贏了,那自己可就是未來的聖母皇太後了。
貴妃娘娘現在雖是宮里位分最高的嬪妃,但是也始終是嬪妃。自從她的姐姐孝懿皇後去世後,皇上再不打算立後。她需要一個美貌且沒有家世背景的女人來幫自己,便將映月留了下來。
魏珠看著滿匣的珠寶,忽然笑了。現在看來這李映月不只貌美,而且睿智,不枉自己費心將她留下來,看來這步棋是走對了。既投了貴妃娘娘的心思,又有機會能拉攏映月,以後映月若是封妃封嬪,自己能得的好處將會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