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因為腳傷不能前去侍宴,松雲姑姑並沒說什麼,只叫她在屋里靜心修養——
大家早早就換好了針工局日前裁做的新衣,一色的柳綠色,干淨清新。
玉璋心思巧,早讓映月幫她畫了花樣子趕了一晚的功夫繡出來。本來,玉璋想繡折枝薔薇,她喜歡她小巧嬌女敕。
可是映月卻說薔薇花還有一個名字叫白殘花,不吉利。就給她畫了一株桃樹,並教她用稍深一點的蔥綠色和松香色的絲線勾勒樹干枝椏,她從來都是繡折枝和團紋花樣,還沒有繡過這樣一整株花樹。
一株桃樹從左邊衣襟下擺處蜿蜒而上,至外袍開叉處分出枝椏,枝椏上繡著含苞待放的粉色花朵,花枝卻並未在此停歇,一直延伸至左袖口,腕袖上的的枝椏則與衣上不同,上面滿枝滿椏的掛滿了粉色的小桃子。
早鶯早起看見玉璋的衣裳,驚艷不已,嚷嚷著要和她換著穿。玉璋好不容易繡成,才第一次穿上身,怎麼會輕易給她。
早鶯嘟嘟著嘴不高興地逼映月當即要給她也畫個花樣子。映月拗不過她只得當即找出筆來幫她畫。
她以前,其實不能說是以前,應該說是未來,二十一世紀的現代,痴迷繪畫,尤其擅長人物素描,以前在外旅行時常會幫人畫人物素描賺取路費。
在清朝,之所以能靜下心來跟著長在蘇州、繡功極好的母親學習刺繡,是因為繪畫和刺繡有共通點,它們都能把腦海中的存在的虛無飄渺記憶轉化成實實在在的內容,透過不同的方式展現出來,也算是一種留存記憶的方法。
她心里壓著的穿越時空的秘密,不管是在清朝還是在現代,都必須要隱瞞一輩子。在清朝說出這個秘密,她大概會被當做瘋子,或者被當做妖怪。在現代的話,就算大家不把她當做瘋子妖怪,她也會被當做活體標本被科學家們進行研究。
所以,這是一個終生都不能說的秘密。
她只能通過刺繡這種隱蔽的方式記錄表達,或許三百年後能夠有人發現她曾存在于這個不屬于她的時代。
她幫早鶯花了一株她最喜歡的杜鵑花,樣子和普通杜鵑沒什麼不同,只是顏色是從未見過的黃色。
早鶯拿著映月畫好的花樣翻過來覆過去的看,不住贊嘆︰「虧你還記得我我喜歡杜鵑花,畫的真好看,可是這個顏色,我還從來沒見過黃色的杜鵑呢!」
你當然沒見過,黃色杜鵑可是二十世紀才被培育出來的。現在你到哪里去見呢。
「沒見過不代表沒有啊,不過我也沒見過,能有紅色的杜鵑花,怎麼就不能有黃色的呢?你說是吧?」
早鶯點點頭︰「那倒也是,可是這樣繁復的紋樣,繡起來很費功夫啊。」
玉璋穿戴妥當,走過來一把搶過她手中的花樣子,︰「我來看看,你這個倒是比我那個簡單,但是就你那刺繡的手藝,最少也得繡上半個月。」
早鶯卻等不及,拽著映月的袖子嘟嘴撒嬌,央求她現在就給她繡。
玉璋捏住她的嘴,玩笑道︰「映月,你別給她繡,誰叫她成天懶得皮疼,不好好跟著針工局的姑姑學刺繡。看看,現在要用的時候,嫌本事少了吧。就會嘟嘟著個嘴撒嬌,映月把針給我,我得把她的嘴給縫上!」
她忙打掉玉璋的手,自己捂住嘴巴。捂著嘴搖頭︰「你要是敢動我的嘴,我就把趁你睡覺的時候把你頭發剪了,剪成禿子讓你當姑子去。」
映月苦笑,這連個人沒事就斗嘴,玉璋老是拿針嚇唬早鶯。卻是童心未泯,其實她們也就是十六七歲的年紀,要是擱在現代,這年齡都還在上高中呢,愛玩是天性。只是可惜她們生錯了時代,若在現代,哪個不都給是家里的寶貝疙瘩。
映月找出針線,「好了,別鬧了。你快過來。繡那杜鵑花肯定是來不及了,听人說太後娘娘和端敏公主都虔誠向佛,我就在你的袖口繡幾個佛教中用的卍字吧,算是為太後娘娘和公主祈福。」
早鶯雖然無奈,但是也沒有辦法,這麼短的時間繡出來一支杜鵑花來,也太難為人了。
映月剛剛繡完,小太監張保就在屋外開始催促,早鶯急忙搶過衣裳穿上。
用力過猛,扯地映月一個踉蹌差點撲倒在地︰「呀,你慢點啊。我的針還在上面掛著呢,小心扎著你。」
早鶯已跑到門口,听映月說起針,左右袖口找了半天,急忙薅斷針線扔給映月。針太過細小,映月根本就沒有接到,也沒有看見她扔到哪里去了。早鶯也不管針掉到哪里去了,早已跑了出去。
她無奈地搖搖頭,這個早鶯人好心也好,只是太毛躁了。想罷趕緊蹲下來找針,怕誰不注意再被扎到就不好了。
「讓開,擋在門前干什麼,沒听說過好狗不擋道嗎。」馬潘兒的聲音映月身後響起,半是譏諷半是訓斥。
映月回頭,戴螢手中拿著一件白色的紗衣站在她身後,下巴抬得高高的,看也不看映月︰「別和她嗦。趕明兒,就是她想擋我的道,只怕還沒有機會了呢。」
馬潘兒鄙視的望了一眼蹲在地上的映月,諂媚地幫戴螢捧著鞋子尾隨出去了。
戴螢剛才的話大有深意,想擋道也沒有機會了?看來,今日的宴會注定不會是一場普通的宴會,只是到底誰能月兌穎而出卻還未可知呢。
大家都走後,屋里只剩下映月自己一個人,一個人坐在屋里,閑著沒事,見院中四月梨花如瓊枝附雪,開的正好,春意濃濃。便找出早鶯的丟給她另外一件紫色氅衣,端著針線到院中的石椅上坐下,幫她繡上她喜歡的杜鵑花,順便曬曬太陽。
自從入了宮之後,她還從沒有自己這樣沉靜安逸的呆過,她很喜歡曬太陽,從前在家里時,還讓父親在院中的桂花樹下搭了秋千架和榻椅。
宮女們居住的院落,輕易不會有人進來,所以映月並並未穿外衣,只著了一件極淺淡的月白色中衣,為防撲著風,就披了一件同色的薄紗披風。
微風吹來,梨花拂動,如碎雪般飄落,落在她的肩頭和她手中的淺紫衣衫上,落在她如玉脖頸,恍如飛雪融化其間。
陽光照耀下,她的肌膚變的更加白皙,連眉眼也分外生動起來。她只是安靜地坐著,卻讓人無端感覺周圍的一切都是為她而流動,都是因她而鮮活。
她皺眉看著手中的黃色杜鵑花,不禁想起它的傳說。相傳古時蜀帝杜宇,一生勤政愛民,死後仍然舍不得離開他的子民,靈魂便化作一種鳥,名叫「杜鵑鳥」,常叫著「不如歸!不如歸!」直叫得口吐鮮血,血滴在一種樹上,便開出血紅色的花,後人為紀念杜宇便稱此花為「杜鵑花」。
杜鵑看似鮮艷嬌俏,可是寓意卻並不如表面美好。杜鵑啼血,並不是什麼美好幸福的傳說。
搖搖頭︰早鶯這個小丫頭,應該不會喜歡這樣悲傷慘烈的花啊?或許她不知道它的來歷,應該只是看中它顏色鮮艷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