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老夫人孫氏,帶著孫女曹頤獨自來請安,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她是想讓貴妃給曹頤指個好人家——
好人家?有誰敢在愛新覺羅家面前自稱好人家。不就是想找個皇子嗎!
只是曹家再得寵也只是包衣,比不得滿洲八大貴族家的閨女,若是嫁給皇子,只能為側室。
在映月的印象里,曹寅好像是太子黨,在九子奪嫡中跟錯了主子,所以才在康熙死後短短幾年時間內由烈火烹油之盛勢急轉直下,最終破敗不堪。
難道曹頤會被指給太子不成?
佟貴妃拉著曹頤,從上到下細細打量︰「可選過秀了?」
曹頤紅著臉搖搖頭。曹老夫人倒是像正等著佟貴妃這句話,忙道︰「還沒呢,老奴還想厚著臉皮向娘娘討個福分呢,帶她到宮里□一番呢。」
□?說的好听,不過就是帶到宮里卻看看哪個皇子合適,想攀門高親事吧。
佟貴妃拉著一臉嬌羞的曹頤坐在自己身側,瞅著曹老夫人道︰「我們愛新覺羅家怎麼樣?」
曹老夫人喜不自禁,忙著要跪下︰「老奴不敢高攀。」
佟貴妃忙讓映月將她攙起,「嬤嬤這是說哪里話,頤兒才貌出眾,做個太子側福晉才不算委屈。」
此話一出曹老夫人臉冒紅光,估計都想找個地方磕頭敬祖宗了。太子側福晉,雖是側室,可等太子登基後,那就最低也能撈個個正經妃位啊。
還不待曹老夫人歡喜慶祝,從進門到現在一直低頭含羞,沒說過幾句話的曹頤忽然開頭︰「奴才不願進宮,也不願為人妾室。」
她的聲音雖不大,但是足以讓在座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不止貴妃,連映月都呆住,這位曹大姑娘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映月這才開始細細打量起她來,穿著藕荷色新衣,膚色白淨,容長臉兒,眼楮縴長明亮,初看時,只覺得是教養良好的大家閨秀,細細看卻能從她眼楮中讀出倔強二字。敢當面回絕貴妃娘娘,不入宮,不為妾,這樣的話都說得出來,可想而知性子又多 。
曹老夫人登下臉色大變,慌忙拉著曹頤哆哆嗦嗦跪下,映月都听見她一身老骨頭摩擦的 聲,「奴才該死,頤兒無知,娘娘恕罪。」
佟貴妃雖然心里不喜,面上卻不顯露,依舊笑的親切︰「其實,這事本宮也做不了主,還得看萬歲爺的意思。行了,本宮也乏了,孫嬤嬤歇息去吧。」
曹頤本來還想再說什麼,被曹老夫人一個眼神瞪回去,就怕她再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來,趕緊拉扯著曹頤跪安退下。
曹老夫人前腳剛走,榮穗就不屑的撇撇嘴,啐了一口︰「真是不識抬舉,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還不為妾室,難倒想做皇子嫡福晉不成?」
辛嬤嬤怒瞪榮穗一眼,訓斥她︰「隔牆有耳你不知道嗎?」
佟貴妃搖頭笑笑︰「皇子嫡福晉她是不夠格,但是普通貝勒貝子嫡福晉倒是當得起。不過,最終指給誰,可不是本宮說了算,也不是曹頤自己說了算,從皇室公主到管家女兒,不過從來都是權利益的籌碼。」
侍候貴妃歇下,映月坐在廂房的床上,望向正在篦頭的榮穗,明明只有三十多歲,卻要表現出五十歲的老態,衣裳不是褐色就是醬色。女人一生最美的時候,不能妝容俏麗,不能華服美衫,青春就在低頭承應中悄悄流走。
「姑姑,你羨慕曹老夫人嗎?」
榮穗不妨她有此一問,從鏡中回望,見映月微微側著頭,雖然在望著她,但是心思卻游往他方。
榮穗嘆口氣,羨慕,她當然羨慕,給萬歲爺當了幾年乳母不只為自己換得一身榮華,更為家族換來大好前程,富貴滿堂,兒孫繞膝。
「說實話,當然羨慕。這天下,有哪個女人不想有一個家,相夫教子,兒孫滿堂。只是,不是每個女人都有那樣好的機緣。」
榮穗見她問到這個,以為她想離開宮廷嫁人。拉下臉來勸誡她︰「我沒有那樣好的機緣,你也別奢望。你要知道,是貴妃娘娘欽點,你才能進宮,你父親才能升為管領,你可別糊涂了。」
映月忙收起情緒,她不過是今天見了曹老夫人,進宮成為宮女,年滿出宮,又再度進宮成為皇帝乳母,一生榮華富貴,全系于她選對了主子。
「我不過是見了曹老夫人過的這樣好,想來該是宮中眾人效仿的榜樣,所以才有此一問,姑姑不用擔心我。」說著就拿了臉盆要去打水,「姑姑,我去打盆水你洗洗臉。」
榮穗才要叫住她告訴她不用她親自去,映月已經打開門。才開門,門口站著的兩個丫鬟跪下請安︰「姑娘吉祥。」
這麼高的待遇,映月一時有些適應不來,曹家人果然想的周到,還給她們宮女也安排了丫鬟。其中一個綠衫子的丫鬟接過她手上的臉盆,轉身去打水。
映月叫過另一個穿黃衫子的丫鬟,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她聲音嬌俏︰「回姑娘,奴婢叫小洛。」
小絡?和她家里的丫鬟一樣的名字。
看看時辰,佟貴妃午覺一向歇的長,還得有一個時辰才起。她悄悄同小洛招招手,「你帶我逛逛你們家園子可好?」
丫鬟小洛搖搖頭︰「奴婢不敢。」
映月拍拍她肩膀,語氣更親切︰「怕什麼的,咱們不過就是在後院女眷處逛逛,不會有什麼事的。」
小洛猶猶豫豫,最終還是點點頭。宮里人的吩咐,她不能不听。
映月難得心情歡暢,皇宮雖然氣派華麗,但總是讓人無端覺得壓抑。難得見到這樣的小庭院,自然是要逛逛。
江寧地處南京,織造府自然是典型的江南式園林,小橋,流水,人家。雖然才是三月間,但是因為地處江南,已有草長鶯飛花紅柳綠之勢。
映月找了一方靠樹的石頭坐下,想要歇一歇,吩咐小洛去泡壺茶來。坐在樹下,看著鯉魚池里的錦鯉,為了吃游人拋灑的魚食聚攏成堆,好似水下盛開紅蓮。她想起從前看的一部電視劇,劇中就是用紅鯉來甄選扇面美人,雖然自古就有西施沉魚之說,但鯉魚又豈能看的懂人的美。
正在她昏昏欲睡之際,忽听得一男一女往這邊走來。
「為娘讓你辦的事可辦妥了。」
年輕男子的聲音響起︰「辦妥了。明天倒要看二房的人怎麼收場!」
映月往里挪了挪身子,盡量不讓那兩人發現自己,雖然她不八卦,但無端听得別人的秘密,還是不要暴露自己的好。
「你只燒了那一件衣裳,沒燒龍袍吧?」
男子的聲音量陡然提高,滿是不樂︰「娘你還信不過我嗎?」
「你若是信得過,咱們就不會讓二房搶到頭里了。你妹妹也到了試婚年齡,怎不見老夫人給她求恩典!」
兩人又嘰咕了一陣子,方才走遠。
雖然隔得遠,但是映月大體也听明白了。不過是曹府的人宅斗的把戲。那兩個人不知道是哪一房的,妒忌曹頤得寵,擺明了是要讓曹頤出丑。只是這兩個人實在沒有見識,也不顧後果。萬一康熙為此事動怒,曹府可就不只是出丑那麼簡單了。
等那兩人走遠了,映月才從樹後出來,回怡然堂的路上想起剛才那兩人的話,計上心頭。既然早晚都要到康熙身邊,被貴妃直接送到龍床上,還不如自己放手一搏,爭取去乾清宮做宮女,還能有個緩沖的余地,讓她有足夠的時間得到胤禛的信任。
既然打定主意,回到怡然堂的時候就直奔貴妃正堂,佟貴妃剛起床,見她匆匆回來,撲通一聲跪在佟貴妃面前,央求︰「娘娘,奴婢有個不情之請。」
佟貴妃來了興趣,映月進宮已經快一年了,呆在自己身邊也將近半年,還從來沒向她求過什麼恩典。連她父親李進忠的差事,還是她先提起。
「說來听听。」
映月跪在地上,仰起頭,眼神真切,道︰「奴婢思來想去,如果娘娘您直接將奴婢送到萬歲爺身邊,難免露了刻意,到會叫萬歲爺起疑。您也知道,萬歲爺一向忌諱宮里的娘娘們工于心計。所以奴婢想,要不然您讓奴婢先到乾清宮當差,等到萬歲爺對奴婢熟悉了,您再做決定也不遲啊!」
佟貴妃低頭想了一想,映月說的倒是在理。萬歲爺一向忌諱後妃爭斗,更忌諱後妃參政。她若大喇喇將映月送到龍床上去,萬歲爺反倒是不會在意映月,就像剛冊封的答應張氏一樣,沒幾天就拋之腦後。而且對她會有所忌憚,不如讓映月憑借自己能力得到萬歲爺憐惜,方才是一步好棋。
「你準備怎麼做?」
映月听她如此說,知道她心里已經同意。便將今日在湖邊听到的事大致說了一下。佟貴妃雖然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也知道她一向足智多謀,不過諒她再精明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就點點頭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