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為自己是百里雅,是大燕後宮備受冷落的公主。***可是,最近浮現在腦海的破碎的記憶里,她卻看到完全不一樣的自己。
疼她愛她入骨的父皇和母後,那種被捧在手心呵護的溫暖,讓人眷戀不已。
那是更早的記憶。她身死,靈魂來到異世,卻被困在嬰兒的體內。雖然能夠通過身體感知外界,然而軀體不受她支配,故而一直像個沒有靈魂的空洞的瓷女圭女圭。
可她慈愛的父母,卻還是那樣疼她寵她,耐心細致地照顧著她。記憶很少,溫馨的場面也不過短短瞬間。一場大火,便焚盡了她的幸福。
火光映出臨淵絕美的臉,她心底燃燒著恨的烈焰。
那刻骨的仇恨,每每午夜夢回,讓她驚醒。這究竟怎麼回事?她到底是誰?她是不是,遺忘了什麼?
臨淵見她目不轉楮盯著自己,眼底閃過一絲狐疑,「怎麼?終于現本尊的美了,看得眼都直了?小雲雲若是願意,本尊天天坐著讓你看個夠!」
雲意還在失神,臨淵是殺害她親人的凶手嗎?
「小雲雲這是迷上——」臨淵挑眉笑著想要去觸模她,卻被她突然冰涼的眼神給嚇了一跳,莫名地感覺心驚肉跳,「雲、意,你怎麼了?」
雲意才意識到自己失態,垂下眼眸,淡淡道︰「沒什麼。」有些事,須得暗中去查證。若真是臨淵就是害死父皇母後的凶手,她要貿貿然詢問,只怕會打草驚蛇。
回過神,手腕上那冰涼滑膩的觸覺就格外清晰,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正想用內力震開腕上纏著的小蛇,臨淵卻笑眯眯警告︰「別試圖甩開小家伙。在你弄開它之前,它的毒牙會先一步扎入你驕女敕的肌膚。」
雲意不動,游目四顧,金線蜈蚣就在身周來回爬動,將她限定在小小的範圍內,臨淵這死神棍,想困住她。
不得不說,看到幾十條蜈蚣在爬動,感覺頭麻。可是——她把手伸入袖子里,模上溫熱的手臂,模到小小的滑溜溜的婆羅魚,心神大定。
這小家伙頗有些像子幽,神出鬼沒,經常性失蹤。上次在獸族王庭,若是有它傍身,又怎會被軒轅弄得那麼狼狽。
她的小動作沒逃過臨淵的眼楮,他勾唇笑說︰「小雲雲,我知道你有寶貝。不過,你確定要放它出來麼?任何事物都有克星,很不巧,爺已經找到了一物來降它。你若願意讓它出來送死,只管放馬過來。」
這可是她的秘密武器。雲意狐疑審視,這廝那表真的很欠揍。然而,不得不說,她還真不舍得將婆羅魚弄出來。就怕萬一……
「呵呵,小雲雲別怕。只要你乖乖听話,這些小東西也會乖乖的。」
「是嘛~」雲意鳳目輕轉,手緩緩撫上他的喉結,驀然用力一掐,臨淵頭一低,猛咳了口血出來,恰好吐在她的手臂上。
「呃?」雲意下意識地收手,驚疑不定地瞅著他,不至于吧,她還沒開始掐呢,就吐血?
卻見臨淵別過頭,又吐了好大灘血,苦笑道︰「獸族的暗使果然名不虛傳。」那次若非他見機早,只怕也要和那些藥人永遠留在獸族的領地上。
雲意恍然,臨淵是上次大鬧婚禮被獸族的人給打傷了。
許是傷勢很重,臨淵悶哼了聲,直接後仰倒地,打開手腳,側過臉來,眯眼注視著他︰「小雲雲,你真甘心為了原風息,困守扶蘭後宮?」
雲意笑而不語。對于這個問題,她也曾糾結過,為此苦惱過。想得多了,也便釋然了。
管他明天如何,風息既然不在乎是否能朝朝暮暮,她又何必自尋煩惱。
她已經打算向風息辭行,回大禹國一趟。只是一直沒好開口,剛才寶湘之,似乎華殤那里要出事了,她才下定了決心。
「小雲雲……」臨淵忽然伸手扯住她的衣擺,虛弱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不許走……」
雲意回神,目光轉到他身上,現他臉色白的幾乎透明,眼楮漸漸合上,已是有些不甚清醒。
卻還,死死拽住她不放手。
身邊的蜈蚣,手腕上的綠蛇,沒有臨淵控制,對她根本構不成威脅。雲意手腕輕震,小綠蛇就掉落在地,周圍的蜈蚣也被震退數丈之外。
臨淵似有所覺,微微睜眸看了她一眼,手指用力扯住她,指節都泛了白︰「別……不許走……雲……」
雲意站起身,低頭俯視他,語氣冰涼︰「那樣脆弱的表,真不適合你,臨淵。」待查清真相,若你果真是我的殺父殺母之仇……我會再找你。
隨即,毫不猶豫將他的手一點點掰開,決然地轉身離開。
「小雲雲!」臨淵極力伸出手,卻什麼也沒抓住。風送來她身上淡淡的幽香,美好得令人心碎。
「啪嗒」手臂無力地垂落,臨淵復又閉上眼楮,眼角悄然滑落一滴晶瑩。
*
朝陽殿,荷花池。夕陽殘照,碧水微波,冬風吹來,池上亭榭墜下的風鈴叮咚如泉。
亭中,一人面水獨坐,良久無。
「母後。」風息緩步來到亭中,靜靜立在那人身後。風卷起他白衣,他凝眸眺望,眼前碧水悠悠,卻依稀看見夏日里盛放的荷花。
父皇最愛滿湖碧荷,常與母後一起,在此吹笛奏樂。
那時,他還小。盡管母後對他並不算熱絡,他卻十分愛黏糊她。
嘗嘗依偎在她身邊,靜靜听著父皇吹笛。
目光看落,太後身邊放著一只淡紫色的長笛,風息不禁幾分訝異,那是父皇最愛的笛子。據說乃是番外進貢的紫竹所制,自開國時便傳下來的寶物。
父皇駕崩後就遍尋不著,想不到,竟是母後收著。
默默出神間,太後忽而撿起那根笛子,轉身來,遞給他︰「這是你父皇心愛之物,亦是傳世名品,哀家留著無用,給你吧。」
「母後。」風息遲疑著,伸手接過紫竹笛,觸手溫涼,有種淡淡的溫馨與感傷流轉在指尖。
太後默默凝視他,這個從未留心注意過的孩子。他是自己的第一個孩子,也曾歡喜過,疼愛過,只是……後來有了均兒。均兒天生患有心疾,那時她想及相師之……難免漸漸疏離了他。
風息也沉靜地注視她,這個恨他入骨的母親。自那夜宮變後,她的樣子就在腦海里逐漸模糊。再回扶蘭,只看到她惡毒的目光和盛氣凌人的神色……
此刻,褪去盛裝的她,看起來只是個尋常的婦人。憔悴、蒼老,眼底是心若死灰的孤獨與寂寞。
心湖泛起了漣漪。他這次來,本是要處置了她的。可是,這一刻,卻忽而有些心軟了。
說到底,她也不過是個身不由己可憐女子。命運掌控在別人手中,她被迫嫁給父皇,眼看著心愛的男子日日在眼前,卻還要強顏歡笑,看著他娶了旁的女子。
經年累月的精神折磨,她的心里早被扭曲。可嘆父皇一生的痴,盡付流水,沒能打動她半分。
沉默中,太後淡淡開口︰「皇上打算如此處置哀家?一杯毒酒還是三尺白綾?」
聞,風息收斂神思,目光微微一瞬,母後這是心若死灰,一心求死?
長卷的睫毛在他玉容上落下淡淡的陰影,他澄澈的嗓音輕道︰「母後的人生,還很長。」
「你不殺我?」太後似有些意外,轉而淒涼一笑︰「無心之人,生亦死,死亦死。有何區別?朝臣不都在暗中上書于皇上,讓處置哀家這老太婆麼?這次,哀家難得心軟,為你著想一回,不想你卻不領,呵呵!」
「母後想死?」
太後微仰臉,晶瑩的淚花在眼底打轉︰「你父皇死了,十四皇叔死了……就連均兒,也都離我而去。哀家想報仇,又非你對手。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風息目光不動︰「到如今,母後還認為是我害死均兒麼?」
「難道不是?」太後反問,聲音淒厲。
「不是。」風息輕聲說,「害他的罪魁禍,是母後。當年,均兒無意中偷听到你與十四皇叔的談話。知道自己並非父皇親子,而是你與皇叔……故而心髒病作……」
「不!」太後厲聲打斷他,顫抖的手指著他,「你說謊!分明是你設計將他害死!當年,哀家分明看著你拿針往均兒身上扎,你是凶手!你恨哀家當年逃命將你拋棄,一直都在恨,所以你想方設法奪走哀家的一切。為的就是讓哀家痛不欲生!」
面對她的指責,風息臉上波瀾不興。對于母愛,他早就不奢求。只是——「母後你別再自欺欺人。當年若非你極力阻撓,延誤了均兒的救治,均兒他不會有事。」
「不是的,不是的……哀家沒有害均兒,都是你,是你害死他!」太後不斷搖頭,驚痛的神色,卻已說明了一切。這麼多年,每每想起那一幕,她就懊悔不已。若是當時她哪怕多信任皇上一分,均兒也不會死……悔恨的淚水滾滾滑落。
風息沉默地看著她,良久,淡聲道︰「其實,均兒並沒有死。」
聞,太後神色一滯,「你說什麼?」
風息目光亮如寶鑽︰「均兒他並沒有死。當年他尚有一線生機。但無論是我的醫術還是太醫院都無人能救。我的朋友將他帶走了,說是數年之後,必定還我一個活蹦亂跳的均兒。」
太後怔了好一會,驀然撲向他,緊緊抓住他的衣襟︰「快說,均兒他在哪里?現在怎麼樣了?」
風息靜默,太後驀然跪下,淚流滿面︰「皇上,哀家知道自己對不起你和你的父皇。算是哀家求你……告訴我,均兒的下落……」
「母後!」風息輕震,垂眸看她,心如被刀子攪動︰「你這樣讓我何以堪。」說著,強行將她扶了起來。
到了這個份上,她都始終不肯喚一聲他的名。風息微仰頭,輕輕閉了閉眼,玉石般的臉上,唯有淡淡的冷華。
「他在蜀山。」
「蜀山?」太後止了淚,怔然的臉上驀然涌上一股狂喜,「均兒他果然在那里?!」那麼說,均兒定是還活著。她握緊了拳頭,高興地不知怎麼是好。
蜀山,傳說中的仙山。听說那里住的都是得道成仙的高人。均兒若有仙人醫治,定是平安無事。
只是「你怎麼會有蜀山的朋友?」太後轉瞬卻又懷疑起來,要知道傳說中蜀山飄渺難尋,多少前去尋找的人都無功而返。
「這個,母後不必理會。」風息不再看她,聲音如死水,面容卻似枝頭的梅花雪,清幽芬芳卻冰冷徹骨。
「該說的話已說,兒臣也該告退了。」
「……」太後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白衣蕭疏,寂寞如山,張揚的墨都沾染了冬日的蕭瑟。不禁有些恍惚起來,當年皇上的背影也是這般的美如畫卷……原來,也是寂寞如斯。她卻從未看透過。
一絲歉疚,浮上心頭。
夕陽余暉下,層層宮闕,暈染著輕暖的色澤。
雲意仰望九重宮闕,佇立片刻,輕輕嘆息了聲,才大步走入宮門。面對皇宮,她沒有過去排斥與惶惑。只因,風息在這里給了她最美好的回憶。她本想過兩天再與風息道別回大禹,只是,她沒想到,離別來得這樣快。
剛才接到密信,華殤出事了!
說的秘密會見別國細作,密謀叛國。被現後,還武力反抗朝廷,強行救走奸細,之後又鼓動奔雷軍,與朝廷的軍隊鎮南軍生武力沖突。如今竟被扣上通敵叛亂之罪,被押解回京受審。
此消息無異于晴天霹靂。聯想到寶湘之前的威脅,雲意心急如焚。密信中所並不詳細,究竟是出了什麼事?非但華殤,就連奔雷軍也被牽扯其中……寶湘端的好算計。牽制她,又趁機剪除太子羽翼。
腦子里千頭萬緒,只顧低頭走路的雲意不想一頭撞入一個熟悉的懷抱。安神香的氣息,瞬間安撫了她的浮躁。
「風息。」她頭也不抬,順勢摟住他的腰,深深吸了口氣,似想將他的味道深深刻在心底。
「雲雲,我都知道了。」玉白的手指溫柔地輕撫她的頭頂,溫柔的嗓音輕輕落在耳際,「無論如何,我都陪著你。」
雲意抬頭,「不。你身為扶蘭皇,有太多事要做。我不希望再冒出一個偽帝。」那樣的事,經歷一次就夠了。風息身為王者,太多的身不由己。他已為自己犧牲太多。
風息默然,她眼中的堅決毫無轉圜余地。她心意已決……雖然他有千百種方法可以留下她。但是他不會這麼做。
他不是百里囂。不會將她藏起來,如同私有物那般對待。在他眼中,她是九天鳳凰,浴火重生,只為翱翔。他要做的,就是成為那棵可供她棲息的千年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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