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意騎著快馬星夜兼程,一路飛奔回京。******
連府邸都不及回,便一路沖入皇宮。一身煞氣,滿目寒霜,一路暢行無阻。
昨夜剛下了場大雪,皇宮內處處可見皚皚白雪,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御花園里,雲意駐足,只見菩提樹下,少年正靜坐焚香,女敕黃的衣袍,滿地的碎玉亂瓊,襯得他眉目清澈,肌膚剔透,此此景,足可入畫。
察覺到有人,少年頭也不抬,「朕說過,不許打擾朕。朕要為老師——呃?」銀紅的衣擺映入眼簾,李滄遺愕然抬起頭,一張絕艷的臉已漸漸壓了下來,芙蓉春江,美艷懾人,足可顛倒眾生。、
心跳漏了一拍,李滄遺張口結舌,「老、老師!」轉瞬卻又驀然用力抱住雲意的大腿,語無倫次︰「老師,太好了。我還以為……他們都說你被人殺了,我不信……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平安無事,會回來的……」
「皇上。」雲意淡淡將他推開,居高臨下,俯視著他,墨瞳深深,如淵如海,「華殤呢?」
李滄遺愣了下,頗為失落地垂下腦袋︰「老師……怎麼就不先問問我過得怎麼樣?」
雲意扯了下嘴角,仰頭盯著頭頂茂盛的樹冠,碧綠的葉子,滿樹秀麗,「這就是弄梅鎮那棵傳承了上千年的菩提樹吧。听說,陛下為了將此數移植宮中,動用了羽林衛,屠殺了鎮上所有的居民。」
李滄遺僵住,目光閃躲,吶吶不成︰「我、朕……那是……都怪那些賤民,為了區區一顆樹,竟敢公然侮辱朝廷辱罵于朕……寶公公說過,朕乃天下之主,大禹國的一切都屬于朕。無論朕要什麼,都理所應當。膽敢不給,必殺無赦。」
雲意挑眉,賤民?殺無赦?這都是寶湘交給他的東西麼?忽而有些懷念最初相遇時,那個羞澀內斂的美少年。才離京月余,一切就都滿目全非了麼?
久等不見她反應,李滄遺忐忑地抬眼,幾乎不敢看她的眼,「老師,我做錯了嗎?」
雲意深深睨了他一眼︰「寶公公說的沒錯,大禹國的一切都是你的。但是,臣想奉勸皇上一句,這世間,總有些人和事,是例外。」
寶湘打的什麼主意,她多少能猜到。將李滄遺從羞澀少年變成令人畏懼憎惡的暴君。只有這樣,他才能牢牢掌控李滄遺。畢竟,一個沒有根基又不得民心的君主,想要穩坐九五之尊,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寶湘究竟有多大勢力,目前連她也不大清楚。若非篡改遺詔擁立李滄遺上位,她還不知道,原來鎮南鎮北兩路大軍都是他的勢力。
她的冷淡疏離,讓李滄遺很不安,「師父,別生氣。以後我再不做那樣的事了。」他輕扯她衣袖,麋鹿般的眼眸可憐巴巴地瞅著她。
雲意淡然一笑︰「臣不生氣,也沒那資格生皇上的氣。臣此來,只想問一句,華殤在哪里?」按照所得消息,華殤早在兩天前被押入京中。
子幽等人,秘密刺探過,均無所獲。待在地牢的,不是華殤。
那麼,華殤究竟藏在何處,怕只有李滄遺知道。她希望,這只是寶湘主導的陰謀,李滄遺……希望別讓她太失望。
「哦。」李滄遺嘟著嘴,滿臉不高興,「他們說四皇叔暗通北韓奸細,圖謀不軌。被人撞破,他不但不配合捉拿奸細,反倒還殺死了不少大禹國的將士。」
「華殤私通北韓,可能麼?他若要圖謀不軌,當初就不會拒絕皇子位。而且,臣說句誅心的話,這錦繡江山,若他要,臣拼盡一切,也會為他奪取。皇上忘記宮變那夜的事了?」
雲意神色疏淡,語氣鏗鏘,利如刀鋒,隱約透出一股霸氣。
她如此大逆不道,李滄遺竟也沒生氣,他頷頗為贊同︰「老師說的,甚是有理。若是四皇叔想要這皇位,憑老師的本事,自是能為他爭取。只是——」
他抓住她的衣袖,眼眸清澈,如水如鏡,「他的確與北韓之人私會。將士們道,四皇叔稱那人為師父。而那人,是北韓的逍遙王。」
頓了頓,又補了句︰「而且,朕問過四皇叔,他的確為了救那人,殺了大禹將士。因為,那人是他師父!」
雲意心神猛然一震︰華殤的師父?北韓的逍遙王,她在大燕時曾听人提過。據說個性放浪不羈,本是被封為太子。奈何,冊封那日,竟公然抗旨,只說要做個逍遙閑散王。竟掛冠而去從此杳如黃鶴。從此世人稱其為逍遙王。
難道逍遙王就是養育華殤最後又棄之不理的師父?
「我要見他。」有什麼問題,直接問華殤,好過自己胡思亂想。
「這——」李滄遺猶疑,她目光一寒︰「怎麼?皇上想要秘密處置了本相的人?」
「沒有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李滄遺擺手否認,趕緊澄清,「我這就帶老師去見四皇叔。」
「慢著!」兩人才邁開腳步,驀然听得一聲低喝。
誰來找死?雲意回頭,只見穿著青金色蟒袍的中年男子負手而來,下頜微仰,神色倨傲,仿佛高不可攀。
李滄遺目光縮了縮,垂低著腦袋上前︰「五爺爺。」
五爺爺?雲意打量那人,濃黑長眉,鷹鉤鼻,薄唇,下頜留了長須,長相頗有些刻薄,這又是哪里冒出的爺爺?皇帝在位時,這些兄弟也大氣也不敢出來喘個,如今皇帝一死,欺李滄遺年幼,又跑出來充長輩的派頭?
「嗯。」被稱為爺爺的李晟矜持地點了下頭,旋即目光轉落雲意身上,「想來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左相大人了。見到本王,竟也不懂得禮數。」
雲意壓根看他不順眼,語氣之間也絲毫沒有恭敬之意,「恕本相眼拙,愣是沒認出您是哪位王。」腦子里搜尋了番,才隱約記起皇帝為數不多的幾個兄弟。有個排行五的,叫李晟,封平王。
「你——」平王欲怒,然想到什麼,神色一轉,露出陰森森的一笑︰「呵呵,左相大人不認得本王不要緊,只要認得寶千歲就行。寶公公讓本王替他問候左相大人一句。」
寶湘?雲意眸光一凝,心頭幾分沉重。這廝竟還沒死?還道這些平日默默無聞的老家伙怎麼出來蹦,原來是自以為靠上了靠山。
「呵,寶公公他該問候的是閻王而非本相!」既沒出面,想是身上的毒還沒解。
平王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原雲意竟連寶湘也不懼?要知道,寶千歲之名,只要提及,朝中誰敢不買賬?
雲意懶得與他扯淡,當即拉著李滄遺道︰「本相與皇上還有要事相商,平王若無要事,請自便。」
「慢著!」平王抬手一阻,陰測測地笑睨著李滄遺,「皇上難道忘記了寶公公的交代?」
李滄遺瑟縮了下,似是畏懼至極,然下一刻卻挺起胸膛,擋在雲意跟前,「公公的話,朕都牢記著。只是,左相乃是朕的老師,尊師重道,五爺爺難道不懂麼?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老師的話,朕也不得不听。何況,四皇叔本就是老師的人,老師怎麼就見不得!」
平日里畏畏縮縮對自己靜若寒蟬的小皇帝也敢公然反抗自己,平王氣得渾身抖,指著他鼻子︰「好啊。皇上這是翅膀硬了,只知尊師卻不知敬老。我這個五爺爺的帳不買也就算了,竟連悉心栽培你的寶公公的話也不放眼里。」
雲意則目露笑意,一掌拍開平王的手,傲然道︰「你算什麼東西?也敢拿手指著皇上?寶公公本是奴才,自當為主子效力。哪里還有奴才要挾主子的道理?爾等要清楚,在大禹國,皇上才是一切的主宰。」
「老師說的好!」李滄遺拍手稱快,歪著腦袋沖平王吐了吐舌頭,笑眯眯道︰「在大禹,朕才是主宰。這話,寶公公也說過!」
這小鬼!雲意轉頭嗔了他一眼。剛才還縮頭烏龜似的小心翼翼,怎麼這會子倒像是仗著她的勢……也胡作非為起來。嗯,不過她喜歡!
「你、你們——哼!」平王氣得吹胡子瞪眼,末了,一甩衣袖,陰測測笑道︰「左相大人,別高興太早。本王這還有驚喜等著你!」
「來人,將人給帶上來!」擊掌之後,便見兩名護衛倒拖著一名女子近來。
女子被隨手丟棄在地,身後所經過之處畫出長長的血痕。雪白血紅,強烈對比,觸目驚心。
女子長覆面,身上薄薄的單衣破裂,露出血淋淋的傷口。外翻的傷口,遍布渾身,看起來十分可怖。
雲意面沉如水,雖看不清女子臉面,然卻油然而生一種熟悉感,心陡然沉了沉。
平王斜眉一笑,施施然走到女子身邊,猛然一拽女子的長,強迫她抬起臉來︰「好巧不巧,本王剛才恰好抓了個膽敢冒充左相大人的女子。」
紅璧!雲意面上不動聲色,袖子下卻緊緊握拳。
遍體鱗傷的女子,唯有一張臉,完好無損。顯然,是特意留著給她分辨,好狠狠挫她一挫!
「這女子也恁大膽了,竟敢冒充大名鼎鼎的左相大人。還敢大搖大擺地入宮來,嘖嘖,看,這是本王從她身上搜出來的皇上御賜給大人您的腰牌!」平王拿出一枚金黃色的牌子在雲意等人面前晃了晃,得意洋洋地笑問︰「說說,左相大人讓你假扮他的模樣入宮,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紅璧淡淡看了眼雲意︰「我不認識什麼左相大人。也沒人指使我。」
「還嘴硬!」平王神色一擰,手拽著她的用力一提,紅璧疼得悶哼了一聲。
雲意眼底燃起了火,二話不說,抬手一抓平王髻,一把將他給提了起來,甩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啪」,平王的臉一歪,和血吐出一條牙齒,「狗仗人勢的東西!她就是本相安排的人又怎樣?本相喜歡讓人扮著自己玩兒,你管得著?」每說一句,便是一記耳光。
平王痛得不斷慘呼,口中含糊大喊︰「來人,來人快來救本王!快、殺、殺了原雲意!」
平王的護衛蠢蠢欲動,雲意抬眸邪魅一笑︰「誰敢過來,本相取他狗命!」說著一手掐住平王咽喉,一下子將他狠狠撞在樹干上,痛得他眼冒金星,連聲都出不了。
護衛大驚,不敢再前進一步。
李滄遺看似驚懼地縮在旁邊看戲,眼底卻露出微微笑意。老師與寶公公,誰勝誰負。朕、很期待。
再甩了幾個耳光,平王臉腫得像豬頭,雲意才罷手,提著他將他狠狠甩到紅璧面前,旋即,蹲,緩緩扶著紅璧坐起,目光湛湛看著她道︰「多余的話本相不想說。眼下仇人在此,他如何待你,你可一一報復回去。」
紅璧定定看了她一會,輕輕搖頭︰「主子。夠了。」不過被用了刑,這點子疼痛她還受得住。她沉不住氣,被人誘入宮中,被抓住,已是壞了主子的事。主子沒有怪罪,還為自己出頭。這已是天大的恩賜。若換做從前,只怕死無葬身之地。
來到她身邊那時,蘭皇陛下曾說過,當她的屬下,你不會後悔。
雲意注視她,旋即道「既如此,依你。且留他一條狗命!」
頭上一陰,熟悉的氣息就在身後,雲意神色一晃,驀然回,揚起臉,子幽刻板的臉漸漸低下來,黑色的傘面下,蒼白的皮膚,仿若透明。
「爺,回來了。」他將她拉了起來,目光已將她仔細端詳了個遍,末了,面無表吐了句︰「瘦了。得補。」
雲意默然相視,子幽還是那副面癱臉。可他的關心,她能感覺。久違的溫暖襲上心頭。她之前雖有書信傳回府中,然太過匆忙,也沒派人捎信,便直接沖入宮來。想必,子幽擔心了,素來不喜白天的他,這才闖入宮來。
「先將紅璧送回府醫治吧。」
「嗯。」子幽轉向紅璧,淡漠的目光隱藏著淡淡的威嚴,「回去好好反省。」無論什麼理由,拖累爺,壞爺的事,都該受罰。這點,回去再處置。
紅璧羞愧地低下頭,默默任人將自己抬了下去。
「我們,回去吧。」子幽面無表,撐著黑傘,手自然而然勾住她的手指,雲意錯愕地看了他一眼,子幽目不斜視,仿若未覺。
「老師!你不是要見四皇叔麼?」被忽視的李滄遺 跑了過來,抱住雲意的手臂,不動聲色將她扯了過來,子幽松松勾住的手指一下子從她指尖滑落。
子幽默默看了眼李滄遺,寒意如潺潺之水,向他涌來,李滄遺渾然不覺般,緊緊抱住雲意的胳膊,「老師,我們走吧。先讓這位——」無辜的純淨的眼眸對著子幽眨了眨,「大叔先回去吧。」
大叔?雲意嘴角一抽,下意識地瞥向子幽,面癱臉看不出絲毫不悅,但是,明顯感覺四周氣溫下降了許多。
「怎麼了?大叔還有事嗎?」李滄遺偏頭,一臉迷惑,表純真。
白子幽神色不動,卻有一句話清晰鑽入李滄遺耳朵︰「年紀比爺小的,爺一概不喜。」
李滄遺臉色微變,這是傳說中的傳音入密。只說給他一人听的話。雲意似有所覺,低頭看他,白子幽已撐著傘,轉身走開。漫天白雪中,他一身黑,風姿獨秀。、
雲意不由輕輕眯眼,覺得四周的紅梅白雪,亦抵不過那一襲寂寥的黑色。那是她生命中,一道最美麗的風景。
子幽,會一輩子陪伴自己麼?
「老師?」李滄遺仰著小臉,喚回失神的她。
雲意掙月兌他的手,與他一道,前往關押華殤之地。
「這是?」雲意狐疑,「這不是皇上寢宮?」小鬼在搞什麼,把她帶到這里作甚?
「老師別急!」李滄遺朝她神秘一笑,忽然用布條蒙住她的眼楮,拉著她的手……
雲意耐著性子,側耳傾听,隱約听到細微的聲響,隨即腳下一低,竟在落在了台階上。她一把扯下蒙眼的黑布,眼前是一道紅色的火光。
轉臉,正對上李滄遺羞澀的臉,「寶公公說過,重要的東西,放哪里都不如放在自己枕頭底下安全。所以……皇叔就在朕的寢宮……」
雲意表示一陣無語。
就著火光,沿著台階步步而下,穿過長長的涌道,兩人來到一間石室。
石門開啟,里頭是一個布置舒適的房間。
家具擺設,一應俱全。華殤盤膝坐在地上,正閉目養神。听到動靜,忙睜開眼,見到雲意,驀然怔住。
似驚似喜,又唯恐此此景是夢,半天,也沒敢叫她。
「華殤!」直到她微笑走近,熟悉的芬芳撲鼻,華殤才如夢初醒,狠狠將她抱住,「雅、公子!」
李滄遺目光一暗,嗓音隱含一絲陰沉︰「四皇叔。」
華殤驚了下,才看到隱在雲意身後的李滄遺。
------題外話------
謝謝y1214親送的鮮花!
本書由,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