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火海逃生憶故人,冷面寒心酷刑訊
「蕪歌……」顧凌一聲聲的呼喚已經持續良久,那人卻還是未醒,「蕪歌……」
睜開眼,身邊圍坐著的是顧凌和顧繯兩兄妹。她在顧府一事果然已被封鎖消息,連顧鴻深都不知道她被變相軟禁在了相府——否則這麼大的事情,不可能不驚動堂堂宰相大人。
寧蕪歌良久睜開眼來,一瞬間看見顧凌終于放心般舒了一口氣︰「總算是醒了。」
她驀地咳嗽起來,臉色是紙一樣的刷白︰「怎麼走水了?」
顧繯道︰「尚未查出是什麼原因起的火。哥第一時間就沖進火場救你了,管家領著小廝們撲滅的火。」
再看顧凌,還是那樣眉眼溫潤的樣子,柔柔地幾乎要將人看成一汪秋水來,她听到顧繯的話後,臉上寫滿了感激與動容,靜靜凝著顧凌一會兒,徐徐說︰「阿凌哥,謝謝你。」
「無需和我客氣。」他從丫鬟的手中接過茶盞,優雅地揭開杯蓋,緩緩吹了吹氣,確信不燙後再遞給她,「喝些水吧。」
他的神情動作看上去再自然不過,可是還是驚到了周圍一干人等。
寧蕪歌渴極了似的「咕咚咕咚」地灌著茶水,喝完之後,十分自然地將空杯遞到顧凌的手中,後者也毫不避諱地接過茶盞,幫她放好︰「讓你受驚了。我一定會將縱火的賊人找出來的,你且安心休息吧。」顧凌起身告辭,寧蕪歌也點點頭,道︰「我相信你。」
她這一聲「我相信你」,輕得好比一陣拂過的風,卻叫轉身的人十分動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剛剛從火海中逃生出來,沒有尋常女子撕心裂肺的喊叫或是疑神疑鬼的驚慌,只有這麼一句自然而然的「我相信你」,他尚不知世上還可以有這樣一句話,讓人心疼又欣慰。也許因為說這話的人,是她吧。
待到顧凌顧繯雙雙離去,寧蕪歌再次躺下,顯得有些疲憊。這場火確實在她的意料中,只是沒料到沖進來救她的那個人。
到底是誰,會這樣不顧一切地沖進火場來救她?
這麼多年她殺人多到數不清,卻不記得有多少人欠過她的情。
尤其是,這種舍得豁出命來還的情。
突然想起了莊長笑,又是一陣酸澀。
那個人,倒是會為她豁出命來。因為她早就為他豁出命去了。
還記得光常十五年臘月里,她將滿十三歲,長笑親自前往柳浦押貨,路遇劫匪,剽悍異常,全隊隨從大多非死即傷,眼看一個黑衣人要從後面偷襲長笑,她瘋了般沖了上去當下了那凶狠的一刀,頓時血流如注,灰色的衣衫觸之皆是鮮紅。
那一次,長笑衣不解帶地照料她,直至她轉危為安。
也就是那電光火石的一秒,她于生與死的邊緣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一顆真心——縱然想否認想逃避,那一秒終是視死如歸地承認了自己對他的愛。
她一向愛得很卑微很隱蔽,把心藏在自己也看不見的地方,卻在最危險的時刻,將真心暴露得徹徹底底。
也許是覺得自己必死無疑,所以敢那麼罔顧一切地,為自己所愛的人拼一次。不是因為為他死後讓他看到自己的心,而是因為自己死後,不用擔心他會拒絕這一份愛,不用面對他的為難。
可是,她沒有死。
後來,她也看到他的真心。
再後來,他們幸福地在一起了,拋開這個紛擾的世界,自顧自地在一起了。
再可是,世界從來不會因為你不顧它便容你自由。
于是,她選擇回到這個世界來,完成她的戰斗,還他一個公道與清白。
狄桑應該已經得到消息了。
她該想辦法離開宰相府這個是非之地了。
「門主,這些是丑時在鐘楚院當值的小廝僕婢,屬下已經審問過,沒有人知道火是如何燒起來的。」
顧凌的眼神涼涼,不復方才在寧蕪歌房中的溫柔繾綣︰「來呀,上刑具。」
他話音一落,下人們都嚇破了膽子。任誰也想不到平日里溫和儒雅的大少爺居然會在家上私刑,還有,為何此人叫大少爺什麼「門主」?一干小廝僕婢齊齊哆嗦起來,不住磕頭求饒。
這是一間封閉的房子,空間極大,但是四壁都是慘淡的灰白,告饒聲音在屋內回蕩,卻遠遠不足以讓屋外的人听到。顧凌冷冷地掃著地上嚇得魂不附體的顧府下人,眼中沒有絲毫憐憫。
少頃,刑訊逼供的工具就已經就位。有些膽子小的小丫頭子一看到鋼鞭、烙鐵,當即嚇得暈了過去,卻硬是被冷水潑醒。
顧凌面露鄙夷之色,道︰「下人永遠都是下賤之人。不想受刑的,還是老實些招了吧。否則,會這麼你們到招為止。」他向來不親自審問下人的,今日不知怎麼了,想到這無名的妖火差點要了寧蕪歌的命,就隱隱有些怒不可遏,憤而想立即抓到幕後的黑手——他本不願髒了自己的手,而今卻有些急了。
「大少爺饒命!大少爺饒命啊!」
「小人不知,小人真的不知道……」
他厭煩地一揮手,就听得一聲慘叫從一個年輕小廝的口中傳來,大腿根部已經被燒焦,場面十分駭人,聞到焦味的幾個年紀大些的僕婢,馬上開始嘔吐起來。
顧凌眼見此景,惡心加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到那幾個嘔吐哭泣的僕女面前,照著其中一個當著胸口就是一踢。那可憐的僕婢只是挨了一腳,便登時口吐白沫,繼而吐血,不治而亡。
他卻絲毫不感到奇怪,仿佛殺死一個人就像殺死一只螻蟻一樣輕而易舉、不值一提︰「還有誰想提前去見閻王爺?」他目露寒光,叫那些瑟縮的下人們連稍微的晃動都不敢有。
「開始吧。」他天青色的衣袖輕輕一甩,便將毫不知情的一干人拋入阿鼻地獄。
「是,門主。」
慘叫聲、求饒聲,交織著充滿著恐懼的哭聲從偏僻的屋中不停歇地傳出來,劃破這荒郊寂靜的夜,似乎把墨色的夜空染上血的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