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上前一番撕撓扯拽,哭喊叫罵,直教張二爺愣愣的有些呆滯,搞不清楚目前是個什麼情況,等他覺得面上疼痛,回過神來,將李氏在他臉上作亂的手拂開,那張堪稱俊朗的臉上已滿是血印,二太太李氏精心護養的尖利指甲,此刻大展神威。
張二爺卻是氣憤非常,身上挨的鞭子印記剛消,李氏又給他來了這麼一出,真是不消停,抬手抹了一把臉,看著手中的艷紅血絲,饒是平日李氏雌威凜然,張二爺卻是難得的丈夫一回,將李氏打鬧不休的身子往旁邊一推,大聲喝道︰
「你這是發的什麼瘋?哪個兔崽子惹得你?你去找誰,來我身上撒什麼氣?我傷剛好,你不知道?」
李氏被張二爺推得險些仰倒,踉蹌的後退幾步,正好抵在案幾邊上兒,後腰撞得生疼。抬眼瞧著張二爺眼中的不耐厭煩,腦中思及那不要臉的狐狸精,心里委屈的不行,想著他這是有了新人忘舊人,心緒哀戚,眼圈猛地就紅透了。
滿眼憤恨的上前一步,手指顫抖的指著張二爺的鼻子,尖聲道︰
「就是你兔崽子惹得我……你還知道你傷口剛好?哼!我看還是傷的不夠重,到叫你生出許多花花腸子來。我問你——」
李氏臉色冷然,赤紅著雙眼,架勢擺的厲害十足,咬牙質問︰
「你準備拿那個狐狸精怎麼辦?」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李氏心頭還存有一分幻想,想著詐他一詐,萬一柳氏壞心騙她呢?萬一……李氏滿心盼望著。
張二爺瞬間慌亂的臉色,讓李氏的心沉入谷底。只見張二爺驚訝張大嘴巴,愣愣的看著李氏,月兌口而出︰「你怎麼知道的。」
話音未落,張二爺便懊惱的閉了閉眼,恨不得給自己一嘴巴子,怎麼就承認了呢?這下子,這母老虎定要不依不饒了。
「你,你……」李氏咬著嘴唇,心頭溢滿了傷心惱恨,一口氣堵在胸口,喉嚨像被塞住一樣,哽哽的說不出話來。
張二爺習慣似的縮了縮脖子,心煩意亂間,那美嬌娘的倩影咋跳心頭,想起那勾人心脾的妖媚眼神兒,膚白肉女敕的小模樣兒,張二爺心中不禁一熱。再抬眼偷瞥,正好瞧見李氏臉色鐵青,因著剛才廝打,衣裳頭發都亂作一團,不復齊整,整個人看起來懨懨的,顯出一股蕭瑟的氣息。
一個是人老珠黃的黃臉婆,一個是柔媚恭順的小可人兒,兩相對比,張二爺心中的天平便緩緩向新歡偏去。想著自己這麼多年來被李氏壓制的心酸,連收用個通房都要看李氏這毒婦的臉色,胸中便騰起一股怒火。這時,臉頰上隱隱的刺痛教張二爺心頭更添一分堅定,打定主意,這回非要振一振夫綱不可,也好教李氏這潑婦明白「夫為妻綱」的道理。
暗自給自己打氣,深深吸了口氣,張二爺挺起脊背,下頜昂起,想著往日里他老子訓他時的模樣,作出一副昂然的姿態來,手握成拳擱在唇邊輕咳一聲,眼楮睥睨著李氏,眼眸卻是閃爍不定,下意識的避開李氏的視線,運氣許久,方才開口道︰
「李氏,我——」
好容易壓下的火氣卻被張二爺這番作態激的回躥的更高,李氏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裝腔作勢,冷聲道︰「你什麼你,有屁就放!」
李氏心中恨極,不過是本以為早就拿捏住張二爺,卻沒想到自己手心里攥著的人竟不知何時超月兌她掌控,對她陽奉陰違,只這一點便叫李氏咬牙切齒。
把持住自個兒男人這一點,歷來讓李氏在一眾好友間揚眉吐氣,被人羨艷不已。如今這般情景,教她臉面往哪里放!
李氏眯起雙眼,看著衣著光鮮,面白如玉的張二爺,眼底閃過一絲厲色,語氣危險至極,慢吞吞的說道︰「你倒是說呀?」尾音突地上揚,驚得張二爺渾身一僵。
見此情形,李氏嘴角滿意的一勾,心中暗道︰老娘好吃好喝的伺候著,把你打扮的人模狗樣,倒是給人做了嫁衣裳。做了虧心事還想擺你老爺的譜兒?呸!做夢去吧!道歉都不好使。
管不住自個兒褲腰帶,被外頭那起子賤人狐狸精迷花了眼,今兒不好好教你個乖,老娘理字倒過來寫!
不得不說李氏想的挺好,但擱不住她男人卻是壓根沒覺著自己錯了,只滿心滿腦的要把外頭的可心人兒弄回家恩愛,正準備把他老婆當成阻擋他倆真情的儈子手斗上一斗,好生展現一番萎縮多年的男子漢氣概。
正等著張二爺服軟的二太太李氏怕是要失望了。
好容易聚齊的勇氣教李氏一聲怒喝打斷,又被一句粗罵驚得心中一跳。張二爺的勇氣便如鼓起的汽球,被針一戳,噗的散了氣,癟了。
張二爺低著腦袋,眼珠子骨碌碌轉個不停,飛快的思量著法子,卻是打算先退一步,給李氏說句軟話,好生哄送一番,回頭再徐徐圖之,坐享齊人之福豈不更美?
打定主意後,張二爺一抬眼,李氏眼底的鄙夷不屑直直的撞進他眼里,更是刺進他心里。張二爺腦子一懵,一股火氣直沖頭頂,想也不想的便將心底最真實的意願吐出,一鼓作氣,厲聲道︰
「李氏,你休要猖狂!既然你已知曉,爺就明明白白告訴你,仙兒柔順婉約,爺甚是心悅,你身為主母,應當理管後院,為爺分憂,仙兒已懷了身孕,你趕緊的在後院收拾出個院子,擇個良日吉日,把仙兒抬進來。」
「……什麼?你,你……」
李氏卻是驚呆了,覺得自個兒是不是听岔了?慢慢的將張二爺的話細細嚼了一遍,很是奇怪,每個字都能听懂,怎麼放在一起倒叫她不明白了?
二爺這意思,「抬進來」?這是要……正兒八經的納進來做妾?不是當個玩意兒新鮮?
還教那東西懷上身子?
哼!竟是疼到骨子里,護的還真是緊呢!
「什麼時候懷上的?幾個月了?」李氏壓下滔天憤怒,一改先前的凌厲,收起滿臉的怨毒之色,緩緩的走到一旁,坐到軟椅上,眯著眼楮,扯起唇角,淡淡的聲音帶著一絲嘲諷。
「呃!」張二爺愣愣的,這與他想象中的狂風暴雨不同啊!李氏竟然沒有暴起,給他個耳刮子?這不太正常啊?
疑惑的打量著李氏,然轉念一想,誰也不是賤皮子?非要挨揍才痛快!能和風細雨的解決再好不過。李氏定是知曉仙兒懷了身子,此事無回旋余地,無奈認命。
這樣想著,面上便帶了些出來,張二爺微帶幾分得意,鼻孔里攢氣兒,道︰
「四個月了,仙兒恭順用心,胎養得極好。尋大夫問過脈,說是男孩無疑。」
頓了頓,又接著說道︰「仙兒月復中的孩子總要叫你一聲母親的,她們母子的日常嚼用,你可得上心些。」
似乎覺出自個兒語氣有些生硬,暗道李氏唯恐新人分薄寵愛,也是太過在乎他的緣故,還是讓她安心才是。于是張二爺話音一轉,安撫道︰
「你且安心,她只是個妾室而已。她們母子安好,爺自是承你的情。爺且記得,任是她們如何,比不過咱們夫妻一體。」往後爺多去你屋子便是,犯不著與仙兒小心眼兒。唉!女人就是矯情!
聞言,李氏氣得幾乎要笑出聲來,心道,這賤人真是人才,竟叫這窩貨抖索起來了。似笑非笑的瞅著張二爺,好像瞅著什麼稀罕玩意兒似的,只把張二爺看的尷尬拂袖,眼底飛快閃過一絲怨毒,一字一頓的說道︰
「我要是不同意呢?」
張二爺正洋洋得意的等著李氏點頭應允,隨即陪著笑臉對他小意溫存,賣嬌爭寵,然後,他先故作威嚴的警告李氏善待仙兒,再溫言軟語勸哄一番。如此,兩全其美,他便順其自然的坐享齊人之福。
想象著雙美在懷的愜意場景,張二爺正咂嘴回味之際,李氏夾著冰凌的聲音直穿耳膜。張二爺臉色一變,寬幅大袖一甩,側身冷哼道︰
「李氏,休得胡鬧!」
短短幾個字,竟教李氏心中升起一股警醒來,心中一股尖銳的刺痛,激得她額角突突直跳,只覺得自己胸悶的很,憋的她透不過氣來,倚著滿臉驚恐的丫頭婆子。李氏抬眼,卻是從進門起,第一次細細的打量著張二爺,待瞧見他臉上難得一見的堅定之色,便氣息一滯,一股腥甜涌到喉嚨口。
細心的丫頭忙送上茶盞,李氏動作遲緩的接過,手指微微顫抖,待幾口溫茶下肚,壓下那股子甜腥氣兒,緩緩的舒了口氣,心跳和緩下來。
李氏默然靜坐,眼瞼微垂,遮住眼底一片莫名光亮,整個人靜謐下來。全無半點平日里尖利刻薄的浮躁模樣,室內一片寂靜,丫頭婆子更是屏住呼吸,不敢動彈,而早被李氏遺忘,仿佛隱形人般站在角落里的張韶,眼楮睜得大大的,面帶驚疑的來回看著父母,卻是惶恐不安,嚇得不敢瑟瑟發抖。
大約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張二爺就要忍受不了這詭異的氛圍,欲要張口之時,便听到李氏的聲音淡淡響起︰
「便,如你所願!」
張二爺木木的轉頭,直直的盯著默默垂首的李氏。平靜無波的聲音,竟無端的教張二爺打了個寒顫,渾身的雞皮疙瘩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