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駕行駛了將近一個時辰才緩緩停下來,外間響起那內宦極有特點的尖利聲音︰「趙仙童,咱們已經到了,須得下車入宮拜謁大王。」
听到這話,趙逸便拉著齊岳一起走出了車廂。那內宦看到形象迥然不同的兩個少年,先是微微錯愕,而後才輕嘆道︰「當真貴不可言!」
在內宦的帶領下,趙逸和齊岳穿過重重宮闕,很快便來到楚王宮的正殿。
整座大殿極為寬闊宏偉,富麗堂皇,哪怕一路來心中早有準備,驟看見這宏偉大殿,兩人心中都禁不住生出窘迫之感,尤其齊岳小臉上都布滿汗水,緊緊依在趙逸身後,便連呼吸都不敢太過放肆。
楚王年約三十歲,頭頂金冠,身披蟒龍袍,端坐殿上英氣勃勃,一雙眼如利劍般尖銳,不怒自威。他雖不苟言笑,唯獨待趙逸和氣得很。楚王和藹態度令趙逸緊張的心情稍稍放松一些,跪拜之後,便拉著齊岳坐上楚王賜的座位。
楚王身體前傾,饒有興致凝望著趙逸,沉默片刻後才開口問道︰「孤同樣有志于仙道修行,這些年也聊有所得。當真好奇的很,趙仙童的一品至純道心到底是怎樣一番氣象?」
同樣的問題也發生在蕭山院。
許多道人團坐靜室中,當中則是一臉喜s 的山長。有幾名道人著實按捺不住,便開口問道︰「山長,可否將那少年的試卷拿出來觀摩一下。我們當真好奇得很,一品至純道心到底是怎樣一番氣象?」
山長心情極佳,也不想再勾動眾人的好奇,當下便從袖中掏出一張宣紙,展開鋪在了面前案幾上。眾道人連忙伸頭望過去,卻見那宣紙上丁點墨跡都無,完全是白紙一張!
眼見道人們臉上的古怪之s ,山長笑著說道︰「一品至純道心,天生浸yin大道,當中玄機遠非你我能夠窺探。諸位,豈不聞大道不可言,大道不可繪?真正拓印下的大道軌跡,豈是你我這等肉眼凡胎能夠觀摩的?」
卻又有道人皺眉道︰「可是就這白紙一張,便說那少年點墨未落也有可能,怎麼就能認定他是世間罕見的至純道心?」
山長卻搖頭道︰「他寫了,不過我們看不見罷了。諸位若不信,咱們便做一個實驗。」
說罷,他吩咐人呈上一塊純淨的靈石,將靈石端正擺放在那空白的宣紙上。眾人斂息凝神,皆瞪大眼楮望著,唯恐錯過玄奇畫面。
靈石落在宣紙上,不旋踵,內中靈氣竟開始自行流轉起來,逐漸滲透彌漫開來,在那宣紙上漸漸匯聚為一絲淡淡煙氣。眼見這一幕,已經有人禁不住驚呼出聲,卻又忙不迭捂住了嘴巴,便連呼吸都收斂起來,唯恐錯過絲毫變化。
宣紙上仍舊沒有半點痕跡,然而卻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道牽引著靈氣凝化的那道煙氣,循著既定的軌跡流轉不息。煙氣越來越壯大起來,到最後竟然化為一團完全由靈氣凝聚成的五彩雲朵!
幾聲脆響,卻是靈石當中的靈氣被汲取一空後變得粉碎。眾人這才從那玄妙的畫面中擺月兌出來,山長手臂一揮,靈氣凝聚的祥雲便消失在指掌之間。他轉頭望向若有所思的眾人,笑道︰「現在,諸位還以為這張紙上空無一物麼?那少年洞察大道的軌跡,哪怕還沒有正式修行,卻已經觸模到你我都難窺望的境界,這是蒼天獨寵愛的資質,一旦開始修行,必將一飛沖天!」
眾人听到這話,皆神s 復雜的點點頭。他們如今已經都算仙門中人,修為境界都頗不弱,資質自有過人之處,尋常時節心中也都蕩漾著一絲不曾明言的驕傲。然而今ri所見,卻完全擊潰了他們的驕傲之心!一品至純道心,當真蒼天獨愛,絕非他們能夠比擬!
良久之後,眾人才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當中一名道人笑道︰「天幸這等絕世奇才落在咱們蕭山院,只要咱們仔細教導,ri後必能大放異彩,助咱們蕭山院一舉壓過稷下院奪得七院魁首也大有可能!」
又有一名道人卻嘆息道︰「劉道兄卻是想多了,這等驚世良才怎麼可能會留在咱們蕭山院。況且,就算他留下來,咱們這些微本領,又能教他什麼?」
此言一出,眾人心中興奮頓時冷卻下來,山長也搖頭苦笑道︰「我已經向上傳信,不ri上面便會有指令傳來。大家也不要喪氣,這等人才留在咱們蕭山院當真有些浪費。不過,單單發掘之功,上面也一定會不吝賞賜。」
听到這話,眾人心中的失落才消褪一些,轉而紛紛議論這少年前程如何。一名道人說道︰「靈院遍布天下各地,旨在發掘良才加以教導,而靈院中的出s 人物則能夠進入各個上堂繼續深造。咱們當中,只有山長大人曾經入選萬象堂。依您看來,這少年究竟能夠拜入哪一座上堂?」
山長听到這個問題,便笑道︰「上堂?諸位卻是小覷了至純道心的稟賦!我直接越過諸上堂呈報三殿,若不出意外的話,這少年應會拜入某位三殿仙師供奉座下!」
「這、這……」
眾人瞪大雙眼,驚詫地語不成調。他們口中的仙師,卻非尋常人對他們的尊稱一般,乃是真正成就仙位的大宗師!道宮凌駕這一方天地,最頂端便是三大殿,據說能夠進入三大殿的門檻,最差都有人仙業位的前程,對他們而言,乃是真正的天人永隔!
若先前眾人只是驚嘆于少年驚人的修行稟賦,听到山長的話後,則發自肺腑的感到羨慕。在常人眼中,他們自是高處雲端、超凡月兌俗的神仙中人,而在他們眼中眼中,三大殿的人何嘗不是如此,甚至距離還要更高遠!無窮無盡的壽命,翻江倒海的威能,這就是三大殿!
宮中宴飲漸近尾聲,賓主盡歡。當得知趙逸與齊岳在城中還無落腳處,楚王便作主將他在城南一處別院賞賜給趙逸,且不容趙逸拒絕,當下便命人護送趙逸與齊岳前往別院休息。
在馬車上時,齊岳已經耐不住困,沉沉睡去。而趙逸卻面沉如水,全沒了先前在大殿上談笑風生的姿態。車駕行駛平穩,半點顛簸都無。如今已經到了深夜時分,ri間喧鬧無比的郢都城也寂靜下來,一如趙逸的心境。
楚王賞賜的別院位于郢都城南,佔地極為廣闊,雖然深夜瞧不清楚具體的布置,但夜幕下那些建築高聳輪廓仍透出幾分美輪美奐的氣象。一路護送趙逸的那些楚王親衛便留在了別院,負責這幾ri保護趙逸和齊岳,給他提供一個清靜的環境,準備三天後的下一場考核。
將齊岳安置在一間臥房中,趙逸卻了無睡意,踱步到了中廳。有下人來請示要將楚王賞賜的財貨放在何處,趙逸擺手讓他們自己拿主意。楚王出手極為闊綽,賞賜的財貨足足裝滿了三輛大車,費了好一會兒工夫才整理妥當,又有人呈上賞賜的禮單,請趙逸清點一下。
眼見天s 已晚,趙逸接過禮單,便吩咐這些人下去各自休息。
踱步走進堆放禮品的房間,眼看著那些琳瑯滿目的財貨,或許是自幼便沒體會過擁有的富足感覺,趙逸面對這些東西倒沒有太過激烈的情緒變動。幼年時顛沛流離的生活讓他明白一個道理,不論家財萬貫抑或良田萬頃,xing命攸關時,能夠第一時間握在手里直面凶險的東西,才算是自己真正完全擁有的!
所以,哪怕今ri諸多經歷跌宕之處完全超出了趙逸的想象,經歷過最初惶恐之後,趙逸還是逐漸恢復了淡定。他很清楚,無論蕭山院那位神通廣大的山長大人,還是尊崇無比的楚王,他們之所以如此禮遇自己,完全因為他那所謂的一品至純道心所意味著的強大可能。雖然他也不清楚這可能究竟有怎樣的意義,但卻能夠確定,只要這可能沒有付諸現實,旁人無論何種的看重追捧都不牢靠。他只是一個尋常劫後余生的少年,並未因為這些高處雲端的大人物的青睞而發生本質的變化,上一刻青眼有加下一刻就能棄若敝履,旁人一念之間,他的地位就會發生雲泥之判。
所以,這種完全被旁人c o控的風光待遇完全不值得趙逸沉浸其中。他記得很清楚,在未被齊家收留之前,他跟著一群流民乞丐討生活,因為生xing機靈,每每乞討都能得到不菲收獲,得到所有乞丐的鐘愛。然而有一年越國大旱,乞丐們許多天丁點收獲都無,這個原本甚得他們喜愛的孩童便成了他們最後的救命口糧。原本喜愛的眼神變得餓狼般凶狠,他們趁趙逸熟睡之際將他丟入沸水中……
所以,哪怕浮財萬貫陳于面前,並不足以讓趙逸感到踏實。不過,ri後他與齊岳要拜入蕭山院並長久在郢都生活下去,這些財貨的確能給他們帶來許多便利。因此,趙逸還是手持禮單,認真清點楚王賞賜下來的這些財貨。
這些禮品,從黃白金銀到衣食起居,一應俱全,可見楚王準備這些禮物時的確是用了心的。而其中最得趙逸鐘愛的,乃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匕首。這匕首不足尺長,通體啞光,鋒刃薄如蟬翼卻鋒利無比,可以輕易削斷拳頭大的金稞子!試過之後趙逸便愛不釋手,準備貼身收藏。
一直到了黎明時分,趙逸的清點工作才接近了尾聲,然而禮品當中一個半尺見方的檀木盒子卻引起了他的注意。這個盒子並沒有出現在禮品單子上,待趙逸將之打開,則益發感到好奇無比。
原來這盒子里並非金銀或是珠寶,而是一截灰不溜秋,瞧去毫不起眼的枯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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