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運當空照,太陽對我笑……」
謝利一邊哼著亂七八糟的歌,一邊仰著臉曬太陽。
天空萬里無雲,春日耀眼的陽光灑下,帶來了無盡溫暖。承載著一整個冬日雪花的樹已經抖落了蒼老,開始抽發出新的女敕芽。河水上的薄冰開始緩緩融化,頑皮的孩童被父母禁止再去河面上嬉戲。女敕草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著,而百花也開始舒展身姿。萬物復蘇的美好季節,卻有多災多難,萬幸的是,往日盛京特產的春旱竟然沒有如期而至。
之前因為太子中毒事件,謝利並沒上折子自辯或請假,而是一如常態的準時上朝。那件事發生在離開他府邸後,參加大皇子宴會時。雖然不能肯定是大皇子做的,但不是自己做的,他更不能此地無銀三百兩,和縮頭烏龜一樣呆在家里。
今日早朝氣氛非常的不和諧,文臣最前面的那個死老頭子滿臉的憤恨,拳頭握得死勁,連青筋都爆了出來,而威遠侯嘴角帶著笑意,似福星上門般。再看旁邊劍眉緊扣的撫遠伯一臉戚戚,死氣沉沉,和往日灑月兌活躍截然相反。除卻太子、三皇子、五皇子以及小皇子之外其他皇子都來了。
「謝利,謝利。」後頭有人喊他的名字。謝利差異的回頭,準確的發現了目標,是低聲喊著和自己隔著幾個人的尉撩,謝利用口型比劃著「干,什,麼?」尉撩沖著那幾個人怒了努嘴,「怎麼回事啊?」
謝利剛要開口,玉階上的太監已經開始唱名了。謝利不得不閉上嘴巴,轉過頭去。
嘉盛帝已經四十多歲了,可那挺直的脊梁,還有如鷹勾般的銳利眼神無一不是向人宣誓︰他還沒老。
幼時謝利時常和父母進宮玩鬧,也曾見過嘉盛帝幾次,盡管每次只是被例行儀式的=地問問功課生活如何——表示一下對淮陰王府的重視,但是他冷漠的眼神、冰冷的口吻、以及生人勿近的低氣壓,讓幼小的謝利每被提及,都覺得自己的耳朵被凍掉了。哪怕是隨著年歲增長,可對嘉盛帝的敬畏也只增不減。
在小時,還只是覺得嘉盛帝不好親近、不敢親近,逐漸成熟之後,他才能清晰的意識到,嘉盛帝是一個怎樣的皇帝,像是巍峨高聳的山峰,抬眼望去,只能瞥見雲遮霧繞的半山間。
可今日,一向神經奕奕的嘉盛帝困倦得厲害,坐上龍椅後便半眯著眼,雖渾身的威儀還在,可到底精神不濟。他的貼身太監陸公公開口︰「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眾位大臣面面相覷,有些握著玉笏的大臣更是抖著手,不知道如何是好。而一些御史言官則是欲言又止的表情,往前邁幾步卻又退回來。
嘉盛帝對御史言官向來沒有好感,大概是因早年立太子的事。那時,御史對于立沈蘊這個非長非嫡的太子異常反對,每日都有折子反對,據說那些折子堆的有如小山高——謝利覺得那些御史大概是想用奏折淹死嘉盛帝。嘉盛帝與那些奏折置之不理,統統退還了回去,而御史們卻以為那是嘉盛帝的軟弱與妥協,更加的得寸進尺。
謝利為此每每搖頭,御史言官不遭人待見就是因為這一點吧,絲毫不會看人眼色行事。不過,這些硬骨子有時也不得不讓人佩服。
一些膽大的跪在宮門請嘉盛帝收回成命。嘉盛帝先是忍著的,可御史在宮門前哀嚎,怒罵,仰天大哭的舉動,徹底惹怒了他。下令讓太監讓跪著的人的名字統統記下。而那些平日恨不得一頭撞死在金鑾殿上以此來留名的言官,個個興高采烈的把自己的名字寫上去,不止是寫了自己的名字,連好友家眷的名字都寫了上去。本來只有一百多人在場,卻被硬生生弄了二百多人。
謝利的父王曾經開玩笑的和謝利說,嘉盛帝笑意涔涔地看著那一張紙,旁邊的公公抖得如秋天落葉,在問道該如何如何處置這些大臣的時候,皇帝擺了擺手,道︰「不急。」百無一用是書生,不多時,便倒下來好幾個,再到了天黑,哀嚎的嗓子疼了,大哭的眼楮酸了,跪的膝蓋也開始抽搐了。接著,皇帝笑得更開心了,他說︰「現在,凡是這張紙上有名的統統給朕抓起來,每個人賞四十大板!作為他們為南離江山社稷,百姓民生著想的賞賜!」
于是……
成功跪完一天的文臣們很快迎來了第一輪的獎賞,而那些沒有被當場打死的人,在十天後迎來第二輪的同樣的獎賞。
謝利一直很難相信,父王口中那些中那個有血有肉的人會是這個冷漠苛刻的嘉盛帝。他也實在無法相信嘉盛帝會做出這種娛樂氣味如此濃厚的孩童行為。
「既然無事,那便退朝。」陸公公像是松了一口氣般,急急忙忙的宣布。
但是,王首輔卻怒吼了一句,「都給我站住!」
有些大臣早知道早朝不可避免的會有禍事,有的趕得及的大臣已經邁出了大殿的第一步,此刻只得不尷不尬地回過頭,沖後頭的人苦笑,再瞅瞅嘉盛帝,但嘉盛帝無暇理會,他緩緩睜開眼楮,辨不清口氣的說︰「朕說過,會給你一個交代便一定會給,你這樣是在威脅朕嗎?」
「聖上也有孩子!如果您的孩子遭遇不幸,你明明知道凶手是誰,您會放過嗎?!您會眼睜睜的看著凶手肆無忌憚,得意洋洋的在您眼前晃來晃去,好似嗡嗡直叫的蒼蠅嗎?」王首輔語氣凶狠,用詞凌厲,一字一句都在咬牙切齒著。
大臣們竊竊私語,擠成一團。尉撩擠到謝利身邊,低語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什麼叫做孩子遭遇不幸?」謝利嘆氣,搖頭,「你多久沒出門啦,這個都不知道?王家二小姐出事了,現場都是尸體,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那王家大院多少人啊,就算是晚上作案也不可能悄無聲息的。」尉撩懷疑的說,謝利估計他的形象,沒有一拳打向尉撩這個沒腦子的家伙。「王家二小姐先前不是差點被皇上賜婚嘛,就是賜給威遠侯的佷子。而一下朝,王首輔就把她轉移了,說是病情加重,可能傳染,所以送去錦繡谷治病。結果在離錦繡谷還有幾里的地方遇刺。」
「不是吧?」尉撩驚呼起來,謝利趕忙緊緊捂住了他的嘴巴。「你找死啊,喊那麼大聲做什麼?」
尉撩還想再問問題,可王首輔卻忽然跳了起來,沖過人群,毫無預兆地直直的朝著威遠侯跑去,所有人都呆住了,鬧不清他這是玩哪一出。接下去的事更是匪夷所思,這位文臣之首從袖子中掏出一把半臂長的尖刀,高舉了起來用力的往威遠侯的身上扎去。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威遠侯被扎中的時候,像是被宰殺的豬仔一樣哀嚎起來,眾臣才回過神來,急急忙忙地聚攏在一起,要隔開兩個人。謝利听威遠侯的嘶鳴,忍不住的捂嘴偷笑。
撫遠伯是離著威遠侯最近的人,也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人,他將威遠侯往後一拉,甩到自己身後,隨後擒住王首輔的胳膊,用力一折,王首輔手中的刀就應聲而落。王首輔的雙目赤紅如火,他憤怒的掙扎怒喊著,「你憑什麼攔著我?畜生,你們都是畜生!尤其是你!虧得若離和你從小一起長大,你就這樣對她的嗎?她一直把你當做親哥哥來看待的!」
謝利還沒從話中找到關鍵的話,就听見撫遠伯悲傷的說︰「她哪里有把我當做親哥哥……」他的聲音嘶啞難听,一掃往日的清朗。「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王伯伯,您別這樣,這在朝上,您怎麼能帶著凶器……」
兩邊御林軍並沒有動彈,只是手的姿勢從垂在身體兩側,變成了握住刀柄,隨時要抽刀而起的架勢。
撫遠伯制止了王首輔的行動,卻沒能制止王首輔的怒罵。平日斯文儒雅的首輔大人此刻如同受傷的野獸一樣瘋狂。竊竊私語聲頓停,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眾人面面相覷,最後不約而同的跪下,只等龍位上的人發話。謝利偷偷抬頭,用余光瞧他。嘉盛帝一只手靠在扶手上撐著下巴,一言不發,嘴角噙著一抹笑意,好似觀賞一出鬧劇。
「跪什麼,是你們的錯嗎?剛剛瞧著不是挺熱鬧的,都給朕起來。怎麼不繼續了?」素以冷漠聞名的嘉盛帝展露出不可為之笑容的笑容,「撫遠伯你放開王首輔了,讓他繼續。對了,威遠侯你也不必躲了,朕實在不相信你一武將連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都躲不過去。」
「朕不給的東西,你不能搶!」嘉盛帝臉上的笑容緩緩褪去,他用力拍著雕著龍頭形狀的扶手,咆哮道,「王煦,你不要每次都試圖挑戰朕的忍耐力的極限!」
倔強的首輔梗著脖子說︰「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個臣早就知道了,微臣早就在當年就已經徹底體會到了!」
皇上的臉色徒然變紅,大喘著粗氣,胸膛劇烈地來回起伏著,一旁陸公公急忙扶著幫他順氣,「王首輔,您少說幾句吧……」
「少說,我為何要少說!當年我就是已經太少說了,才會這個樣子!」王首輔冷笑著,用力的扭動身體,想要掙月兌撫遠伯的禁錮。「你放開我!」一聲呵斥,撫遠伯滿臉戚戚的放開了,嘴唇張張合合。王首輔撿起大理石鋪成的地上的匕首,上頭還沾染著血。「皇上要如何處置便處置吧,老臣這條命早就不該在了。只是,可憐了若離那個孩子,從小身體就不好,如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威遠侯捂著被刺傷的手,「王煦你少在這邊轉可憐,本侯已經說了,不是本侯的人!本侯是那麼愚蠢的人嗎?更何況,本侯為何要殺你那病秧子的女兒!」
王首輔冷笑,眼神如刀一般在每一個大臣身上掃過。「到底是誰做的,誰心里知道的很。」
謝利撫了撫額頭,覺得頭有點疼,尉撩跪在他身旁,還怕他不夠煩惱般的火上加油。「王首輔二女兒失蹤了,以為是威遠侯因為不滿他當眾拒絕賜婚,下朝之後將女兒送走而激怒,派刺客去刺殺她?」
謝利壓低了聲音,聆听他們的對話。「是的。」
「可這和撫遠伯有什麼關系,什麼叫做一直把他當做哥哥當代,卻被這樣對待?」
「是撫遠伯的人發現的。」謝利也是很困惑的說,「好像說撫遠伯也派人去刺殺王家二小姐,結果到了現場卻發現滿地尸體,王家二小姐失蹤,撫遠伯還特意跑到王首輔那告訴王首輔,結果就變成今日你看到的這個局面咯。」
「把他給朕押下去。」嘉盛帝皺著眉頭,擺手讓一旁的御林軍走上前,鉗住王首輔的胳膊,王首輔卻用力甩開,狠瞪了龍座上的那位,「不需要,微臣還自己走得動!」
「退朝!」陸公公無力的搖了搖頭,急忙高聲喊道。
這事就這麼算了,他靜靜地注視首輔大人挺得筆直的身影,偷偷嘆了口氣。
「真是太刺激了!」下朝後,尉繚如往日一般對著他搭肩。「唉,今天的早朝比起以前可謂是信息量多到我腦子都要爆炸了!」
「你少來啊。」謝利拂開尉繚的手,皺著眉頭說︰「我總覺得我忽略掉了點什麼。」
「能有什麼啊,不過我也是奇怪。撫遠伯和王家二小姐可以說是青梅竹馬長大的,可是莫名其妙的去派人刺殺她就算了,竟然發現她失蹤之後,就這樣把消息給散發出去了?」
「這大概是關心則亂吧。」謝利說,「蔚抹雲是個很講義氣的人,我覺得他應該不會做這個事,他雖然看起來粗心大意,但是粗中有細,這件事肯定不只是表面這樣。」持刀上殿,無論意圖是什麼,絕不會就高拿輕放,皇帝接下去要做些什麼呢。威遠侯也沒有那麼傻,會蠢到那種時候追殺王二,但到底會是誰呢?
「嗯……」尉繚模了模下巴,「太子也不見了,會不會和這件事情有關呢?而且撫遠伯和太子的關系好像不錯。太子回來的那一天,似乎只有撫遠伯一個人敢明目張膽的上門,還到處說他是去給太子接風洗塵。」
謝利嘆了口氣,不知道這一團亂麻該如何解開。
前撫遠伯和王首輔曾經是嘉盛帝的伴讀,那麼說撫遠伯和太子從小認識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可是太子在北疆一待多年,從未回京,年幼的情分真的能夠如此牢固,且經久不散嗎?他甚是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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