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小道?
剛剛侍衛的話讓他腦中一亮,是了!
他調轉馬頭,朝著北邊而行,才堪堪出了離谷不到200米的地方,便有人叫住了他。「喂……」
沈蘊听見最近開始熟悉的聲音,用力勒住韁繩,讓馬停下,他尋找聲音的來源。讓整個錦繡谷驚恐不堪的人正站在有她半個身子高的蘆葦叢中,歪著腦袋,笑得合不攏嘴,前俯後仰的。
瞧著她半點不知道錯的模樣,太子冷然道︰「很好玩?」他的怒火逐漸上揚。
「還行——」這一路上的相處,小女孩很明白太子如此的口氣意味著什麼。她往後退了一步,草叢稀疏作響。而後她又挺直了腰桿,「是很好玩,怎麼樣?」她叉著腰,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沈蘊能夠理解這種明明害怕卻為了面子而強撐著的感覺,但這並不能熄滅他的怒火,他從馬山翻身下來,大步的朝著小女孩走去。
「好男不和女斗!是男人……就,就不能欺負小孩子!」她咬著嘴唇,快速地眨著眼楮試圖掩飾眼中的懼意。等他離王若離只有幾步之遙的時候,她轉身便要跑,但她那小步伐怎麼能比得過沈蘊,只是兩三步,就被他一把抓起,沈蘊惱怒地一把揪住了她胳膊,將她往懷里一帶,把她夾在腋下往外走。「你放手,放手!」小女孩另一只空出來的手不停用力拍打著他。「你弄疼我了!」她箭聲道,「放手!」
「上去!」太子根本不理會她,將冷往馬上甩去,王家二小姐「嘶」地一聲,便起身要跳下來。沈蘊立刻強硬地把她摁在馬背上讓她不得動彈片刻,于是,王若離只能像麻袋一般橫放在馬背上。這條小路荒涼異常,平日沒有人的走動,路面也就崎嶇不平,馬兒跑在這樣的路上時快時慢,顛得人難受。「難受嗎?」太子有意責難,但對于一個小女孩子,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和懲罰才夠,于是他拉著韁繩,讓坐騎跑得更快起來。
「該死!」王二小姐的手緊緊抓著馬一側的鬃毛,想要保持平衡不掉下去。「你給我停下來,我要吐了!」風聲把她的聲音傳的變了調子。沈蘊冷笑,繼續剛才的行為,小女孩則是大聲咒罵起來,沒罵上幾句就停頓了,痛苦地捂住嘴,看樣子是咬到了舌頭。
「你千萬別吐啊。」沈蘊模了模她烏黑的頭發,威脅著說︰「你若是敢吐在我身上,待會回去了,我就讓你一絲不漏的吃回去,想不想試試,嗯?」他溫柔地用惡毒語調反問。小女孩听清楚了,小小的身子瑟縮了一下,「不是男人!」她一只手模向腰間,沈蘊迅速制止了她的動作。「你剛剛在等我?」
「不等你在等誰?!我一個人能夠逃出來已經很不容易了,怎麼可能順手牽羊的帶走一匹馬?你那些侍衛又不是吃干飯的!更何況,我兩條腿要走回盛京,要走多久?腿都走細了!」小女孩身軀一起一伏的,不時還發出一兩聲干嘔聲。
「幫你換一個姿勢要不要?」
「哼。」小女孩心里不舒服,硬是撐著也不求饒,他低下頭還能看見她嘟的高高的嘴。
「不說話那我就當你不要了。」自己做錯事了還好意思鬧別扭,真是當人好脾氣?「你不怕我震怒之下殺了你?」沈蘊收回臉上的笑容,口氣恢復了往日的冰冷和疏離。
「腦袋掉了碗大個疤,二十年又是一條好漢。」小女孩死鴨子嘴硬的逞強。
「小小年紀還想的挺開的?」剛剛滿腔的怒意消了不少,如今卻多了幾分對這位備受寵愛的王家二小姐的無可奈何。軟的不吃,硬得也不怕。說她笨可她看事又很清楚,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甚至連鬧脾氣也都是點到為止,完全是踩在他的雷線上,不多一步也不少一步。
沈蘊將她拉了起來,「危險的東西,只到性命擔憂之時方能出手,一旦有所動作,那麼必操完全之把握。明白嗎?」
「嗯……」小女孩悶悶地說,「你確定我家人會沒事嗎?」
「我說了你相信嗎?」沈蘊好笑。如果他說的話她相信的話,剛剛她也不會那種反應,更不會跑了出去。「當你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的時候,說實話往往是最聰明的選擇。」
「之前不相信,現在還是不相信。我剛剛跑出來的時候吹了冷風,覺得腦子清醒多了。現在都這個樣子了,除了相信你,我還能做什麼嗎?」小女孩抽了抽鼻子,自暴自棄的說,「更何況,我人微言輕,無論什麼別人也不會相信的,而且……我也什麼都做不了。」
沈蘊模了模她的頭,覺得有些心疼。之前在桃花山莊,她同樣害怕,但是還裝出一副堅強的模樣,還和他討價還價。他低頭看了看比同齡女孩都消瘦的王二小姐,心里開始琢磨怎麼把她養胖了。
「不要老是模我腦袋。」小女孩不高興地拍掉他的手,「我又不是狗,老是讓別人模模模的,而且老是模小孩子的腦袋會長不高的,你不知道啊?!」
「你也知道你是小孩子啊?我看你膽子挺大的嘛。」
「你別這樣瞧不起我!」小女孩嘟著嘴,再不見剛剛那一副脆弱的模樣。
「你這也是偽裝嗎?」沈蘊戳了戳她還帶著嬰兒肥的小臉。
「難道小孩子一定要踫到什麼事就嚇得痛哭流涕嘛?」小女孩再次抽了抽鼻子,好像著了涼。「不許說了,再說我就把鼻涕眼淚全部抹到你這個混蛋的褲襠上面。」
「……」沈蘊听了這話徹底僵住了,他從來沒想到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竟然說得出這種話,他一時哭笑不得。「你這是什麼話啊?王首輔就是這麼教你的嗎?」他好笑的又捏著她的臉,肉嘟嘟的,挺軟的,就是冰了點。她還算聰明,穿的厚厚的,遠遠看過去,簡直是一顆球。
「哎呀!」小女孩鼓起臉,就像沒有褶的包子。「你們怎麼老是喜歡捏人臉啊?!我的臉本來就有點胖了,再捏就更胖了!」小女孩一臉心疼地捧住臉,小心翼翼地揉了揉,似乎想把肉給揉回去。
沈蘊悶笑幾聲,可又覺得她所說的有些奇怪。「很多人喜歡捏你的臉?」
「還行吧。嗯……你也知道的,我病好之前的記憶都沒了,不過之後我也很少出門了,我父親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我父親和姐姐對我很好,但是平日和他們也不算多親近,他們比較喜歡模我的頭。簡親王爺和蔚抹雲就比較喜歡捏我的臉。」
「你不是說你身體不好,你父親怕你再病了,不允許你出去吹風嗎?那怎麼會和蔚抹雲那麼好?」
「我不出去他難道不能來陪我嗎?剛回來的時候每只能躺在病榻上休養,我都要憋出毛病來了。」隨後她用落寞地口吻說,「父親有公事要忙,不能老是陪我,姐姐她也有親密的朋友分享自己的小秘密,我不能老是纏著她。」
為什麼她听起來那麼孤單呢,除了一個蔚抹雲似乎再也沒有結交的好友。他想著卻也驀然聯想到自己,難道他不是嗎?「撫遠伯想和你家結親?」他從她句子中得到消息,蔚抹雲和王若離兩個人竟然小時候就被父母釘在一起。
「怎麼可能,不過我沒那個想法,蔚抹雲就更沒有了。」小女孩打了一個哈欠,大概是半夜偷跑出來,根本沒睡夠。「而且宅子越大,里頭的污事就多了。我父親才舍不得呢!」
「可你當時可是遠近聞名的……撫遠伯夫人會舍得她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兒子,和你……那你姐姐和蔚抹雲呢?」
「想明白了?是想通過我給蔚抹雲和我姐姐牽線吧,可我嘴角又沒長痔,看起來那麼像媒婆嗎?」她說,「更何況,他和姐姐不配!不是說配不配的上,就是兩個人氣場不和,連站在一起都覺得奇怪,更別論今後的生活了。我姐姐個性沉靜,喜好詩歌書畫那些文雅,而蔚抹雲嘛,他哪能沉下心來和一本書共度一個下午的。」
沈蘊忍俊不禁,「蔚抹雲有那麼糟糕嗎?」
「一般般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雖然說才華能力可能比不上某些世家公子,但貴在心上,他熱情洋溢,活潑開朗,有的時候會辦錯事,但那也是好心。說起甜話的時候簡直要膩死人,但緊張起來的時候又啃啃巴巴的,簡直和換了一個人似得。」她說著,忍不住地笑起來。「凡事都是要通過比較才能得到結論。不過和那個淮陰王世子相比嘛,我還是比較喜歡蔚抹雲。」
「真是不害羞,這樣就喜歡了?」淮陰王世子,他有什麼問題嗎?
「什麼啊!」小女孩氣鼓鼓地說,「就你們思想齷齪,朋友之間的喜歡還不行嗎?我和蔚抹雲從小就一起玩鬧,若真有什麼早就有了,還至于等到現在嗎?」
「你剛剛說到淮陰王世子,你好像很討厭他?」王若離剛剛提到淮陰王世子,可是一連作嘔的嫌惡。
「嘁!」小女孩毫不掩飾臉上不屑,「他以前調戲……別人的時候被我發現了!手腳不干不淨的!雖說出身高貴,風流倜儻,也舍得下架子去哄人開心。可我就是不喜歡他那種人,天生的氣場不和。」
調戲誰會讓這個小女孩露出一臉嫌惡而不耐煩呢?沈蘊心想,該不會是王若即被調戲了正好被她給撞見了,所以對淮陰王世子相當沒有好感?如果是這樣的話,將來也許可以用幾個歌姬將他收買了?太子又抿唇,如果幾個歌姬就能收買的人,要了又有何用。
瞧著她剛剛那滿心滿眼都是蔚抹雲的樣子,沈蘊忍不住酸溜溜地說︰「你和蔚抹雲是很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小女孩的聲音帶著遲疑,柔軟的身子僵硬起來,隨後低了下腦袋,烏黑的頭發垂在她兩頰處,讓沈蘊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的聲音帶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悲傷,「我身體不是很好,我是把他當做我朋友,只是……算了!」
突如其來的沉默包圍了他們,小女孩沒有開口,甚至連多余的動作也沒有,只是安安靜靜地伏在他懷里,乖巧得一反常態,但沈蘊本不是話多的人,之前也只是她讓他想起了瑞晴罷了,現在,連一絲像瑞晴的地方也沒有了。
「到了。」沈蘊先下了馬,小心地抱住她下馬。
「嗯……我回去了。」王若離依舊沮喪垂著腦袋。
動了動嘴唇,沈蘊想要開口問問到底怎麼回事。「早點睡吧。」他最後忍了下來。伸手揉亂的頭發。我不是她的誰,她如何與我沒有半分關系,就不要再這麼多管閑事了。
「嗯,你也是,睡個好夢!」她一邊走,朝著他揮了揮手,聲音帶著滿滿的活力,可是瘦小背影在夜色中卻顯得那麼單薄。
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沈蘊很想知道,無論是從哪里搜集到的情報,不無表現出王首輔對于她的無盡寵愛,那麼她身上怎麼會出現那麼濃郁的悲傷呢,就和他當初接連失去他的小妹和母妃一樣。濃郁的悲傷化作一口深井,而他心甘情願地跳下,任由冰冷的井水全身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