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圓人長久 錦繡谷(3)

作者 ︰ 月下簫聲

「太子殿下,我是不是打擾你了。」王若離用手指一點,門一邊發出聲音一邊打開,她湊出腦袋,手扒拉著門框,咧嘴壞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剛剛那個是我屬下,」沈蘊從內而外感到了一陣疲憊,他不屑解釋,更不屑對于王二小姐解釋,卻也不甘心這麼被誤解了。「她和我匯報事,你別想多了。」

「行啦行啦。」小女孩眉毛學著他,像模像樣地挑了挑。「我其實已經走到一半了,但是打開盒子才發現少了一把,想著是不是忘記在你哪里了,所以就回來了。」

姑娘家的,用那麼危險的東西做什麼?如果是瑞晴長大了,一定是乖巧懂事的。我之前是瘋了還是傻了才會覺得她像瑞晴。「威遠侯死了。」

「那我父親他們怎麼辦?!」小女孩本就不甚健康的臉色瞬間青了,四肢僵硬,聲線顫抖。「威遠侯死了,最大的嫌疑不是我父親嗎?!那些言官就得說是我父親的親信買凶殺人了!該死!」

「不會。」他疲憊地看了一眼左手邊厚厚的奏章,沾著清水揉了揉眼楮,覺得清明多了。太子平靜地道,「是我殺的。」

听了他的話,王二小姐瞬間平靜下來了,但眼中燃燒著熊熊烈火,沈蘊相信,如果可以的話,她此刻一定撲上來。「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小女孩面無表情的盯著他,從她嘴里傳來咬牙切齒的咯吱聲。

「我說過你家人會沒事的。」事情太過復雜,沈蘊不知從何解釋。

「呵呵……」小女孩冷笑,「你殺的,可是所有人都會以為是我父親殺的,即使這件事被壓下去,可那對我父親的名譽是多大的損失!」小女孩手臂向下,一把匕首快速地滑出她的衣袖,掉落在掌心上。她抽出匕首,朝著他用力擲去。沈蘊沒有閃躲,匕首從他的左側擦過,直直地插在書架上。因為過度的用力,刀柄還隱隱地顫抖著。

「你想殺我?」沈蘊輕笑。

「不。」小女孩甜甜地笑了起來。看得太子當場怔住,她的笑容和他何其相似。那種笑得溫和友善,眼中沒有絲毫的笑意的笑容。那種像是嗅到了同伴氣息的感覺。

「出去吧。」沈蘊下巴微抬,示意門外。

小女孩咬著嘴唇,一聲不吭地邁著平靜的步伐離開,即便如此,但沈蘊已然看見了她眼底隱約的水霧。

她還只是一個孩子。沈蘊搖了搖頭,再望向堆成好幾摞、尚未完成的奏章。明天再繼續看好了,我實在太累了,休息一會好了……他疲倦地搖頭。

「重新來!」老將軍揮舞著木劍和他訓練。「左邊,左邊,左邊,右邊,右邊,左邊,前邊……」沈蘊甩去額頭上的汗水,一次比一次更為吃力地應下來自老人的攻擊,他的喘氣聲越來越大,心髒律動的激烈,像是下一刻就要跳離胸膛。

「左邊,左邊,右邊,左邊,右邊,左邊,前邊,左邊……」老將軍揮舞的木劍並沒有因為次數的增加而有所放緩,他的力道越發的大了,每一個動作迅猛如虎,一下一下朝著沈蘊進攻而來。在開始時他尚且能夠主動出擊,如今只剩下消極的抵抗,而這抵抗的力度越來越微弱了。雙腿開始忍不住的打顫,手臂也酸痛不已,更不論那些被擊中的部分青紫不堪、疼痛難忍。

老將軍口中的話語不斷,手中木劍劃破空氣,帶著呼呼的風聲。腳步有節奏地在不斷朝前逼近,並且不時地朝著沈蘊的腳重重劈去。

手中的鐵劍太過沉重,尤其是對于一個才十三歲的孩子,沈蘊單單舉起已經花費了不少力氣,更不用提還要用它來應付來自一個將軍毫不留情的攻擊。「怎麼回事,為什麼,為什麼……」老將軍手中的木劍抽在了他的胳膊上,沈蘊感覺火辣辣地疼,可是依舊不敢停下。「打起精神來,為什麼你的力道越來越小了,你打算就這樣上戰場殺敵的嗎?!」老將軍朝著他**的部分一次一次進攻。

沈蘊穿著單薄的衣裳,短袖以及短褲。老將軍不允許他穿上盔甲,「有些疼痛必須牢牢記住。」他說。北疆天氣寒冷,現下已是深秋,但他卻大汗淋灕,如掉水中的落湯雞,單薄的衣服被汗水浸透,每一次的動作,都從身上甩落汗珠。

「左邊,左邊,左邊,左邊,前邊,前邊,右邊,右邊,後邊……」老將軍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一次比一次猛烈的進攻,木劍不停地在他的腿上和胳膊上留下一道道血紅的印記。這是榮譽的象征,男人身上能夠不留下一些傷痕呢?沈蘊拼勁咬牙忍下來,竭盡全力地地抬起胳膊阻擋。但胳膊已經酸疼無力,而腿上和手上的火辣疼痛更是加劇了這種感覺。

「後邊,後邊,後邊,前邊,左邊,左邊,左邊,右邊,右邊……」終于,老將軍一個橫劈朝著他的腿部打去,沈蘊的神經已經有些麻木,听著話語像是木偶一般僵硬地躲開攻擊,在最後一次進攻中,他的左腳來不及撤離,被木劍重重的抽中,力道之大,讓他以為小腿被狠狠地刺穿。

「你明明說是右邊的!」他半蹲下來,輕輕揉著血道周圍的皮膚,朝著上頭呼氣。

健壯的老人深呼吸幾次便平穩了喘息。「難道你的敵人會把他攻擊的方向告訴你嗎?」

他不甘地咬牙,用劍支撐著身子,重新站了起來。「再來!」

「今天就這樣吧,明天再來。」老將軍上下打量著太子,搖頭拒絕了,「回去先擦好藥。」

沈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知道訓練結束後的他連多說一句話的力氣也沒有,用最後的力氣拖著鐵劍跟在老將軍後頭。

「感覺如何。」老將軍回頭瞧他。

「很酸,很累。」沈蘊抹了一把臉,擦掉汗水。但那讓我一日比一日強壯起來。

「北疆的天氣固然寒冷,但只有它才能夠磨練出一個人的風骨和耐力。」老將軍快步行走,沈蘊抬起酸澀的大腿勉強跟上他的步伐。「地形和氣候決定了北境艱苦的生活。這里的人們從一出生必須為了生存做好準備,這就是為什麼北方女人從來不在冬季生產的緣故,嬰兒太過脆弱了,承受不起冬日的摧殘。」老將軍低下頭看著他,眼中閃爍著光芒。

「所以北疆地區的人民更加務實嗎?」沈蘊想起待人熱心的胡大叔一樣,「因為更加務實,所以從不關心那些空洞的利益,還有華麗無用的飾物?」

「沒錯。」老將軍贊許地說,「但是你不能這樣。」

「為什麼?」沈蘊不解。

「你遲早要回去的。」他眨了眨眼鏡,一動不動的看著老將軍,這是老將軍第一次這樣直白地和他談起他的未來。沈蘊想到皇宮,想到苛刻的嘉盛帝;想到皇後以及後宮一群妃子的虎視眈眈,明槍暗箭;想到母妃和小妹的死亡……他的胃部一陣抽搐。

「你必須回去,你必須承擔起你的責任來。」老將軍坐在帳篷里頭,銳利的眼神注視著他,讓他無處遁形。「皇宮之中處處都是豺狼虎豹,你只需要露出一點點的破綻或是軟弱,它們便會朝你撲來,將你撕扯的粉碎。」

沈蘊打了一個寒顫,但自尊不允許他透露出片刻。他大聲地回答︰「我……我不想回去。」

「你能嗎?」老將軍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桌面上。

我不能,他心想。

「告訴我,你是誰?」

沈蘊低下頭,他已經無數地回答過這個問題了,而所有的士兵都熟悉了他。「秦蘊,我是秦蘊。」

「不對!」老將軍聲如洪雷,他一掌拍在桌面上,發出「澎」的響聲。心髒漏跳一拍,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你不是秦蘊!」老將軍眼中帶著濃濃的失望,沈蘊垂下眼楮,手指不安地絞動衣角,他有些難過,他不想讓老將軍對他失望的。

「對不起……」他小聲的說。

「對不起?!」老將軍提高了音量。

沈蘊抬起頭,不解地看著他。

「算了……」老將軍扶著額頭,「是我的錯,我不該只單單注意你的體魄,卻忘記了另一方面。」

不,您是忘了,但是我沒忘。沈蘊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情緒。我學會了撒謊,無數無數的謊言共同造就了如今的我。

「軍營的文書只能教會你讀書寫字,但是其他方面他是無能為力的,也沒有其他能夠教你適應未來生活的本事。」老將軍坐了下去,平靜地說,「你現在回去收拾你的東西,兩天之後,就是這個時候來我營帳出,我要送你去別的地方學習。」

「送我走?」沈蘊說不清這是什麼滋味,是恐懼,還是迷茫。

「是,你必須走。」老將軍肯定地說,「直到他說你可以回來,你才能回來。等你回來之後,還是我繼續教授你。」

「我不能先學嗎?」他不想離開這里,這個已經熟悉得如同他身體一部分的地方。

「不行。」將軍一晚已經連續地拒絕了他無數次,「生存需要技巧,叢林中的野獸更需要技巧。但有的時候……人甚至不如野獸,因為它們還有著自己的道德底線。」

對,他應該感謝對方的。我應該知道自己是誰,我應該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來。

「殿下,殿下……」

敲門聲驚醒了沈蘊,他猛然坐起,朝門呵斥道︰「什麼事,慌慌張張的。」

「您帶回來的小姐不見了!」

我早該知道的。沈蘊用力的閉上眼楮,直到眼中的酸澀緩解,他從架子上拉下長袍,簡單的披在身上。該死的,真是會惹麻煩!一邊系著腰帶,再將棉褂和鎖甲戴上。

等他出來,侍衛們已經整齊地立在他的院子外。「你們都找了哪里?」

頭領站出來,說︰「錦繡谷已經搜查完畢了,也仔細檢查了其他地方,那位小姐的包裹並沒有帶走,馬廄里頭的馬也不曾少掉一匹。屬下已經派了一隊人由南方方向而去,若有消息,很快就會稟告。」

東西都沒帶走?太子朝所有人皺眉。「想必沒有走遠,你們留在這里繼續找。」他指著左邊的人道,「剩下的往那些沿黃金大道左右搜尋,沒有馬她走不遠的。」

「是!」

下完命令,沈蘊便跨步騎上剛剛回來的一個侍衛的馬。只听那侍衛道︰「按著殿下回來的大道搜尋過了,沒有人,剩下的五個弟兄在偏僻小道上尋找。」太子拉起韁繩,點了點頭。那麼黑的夜晚,那麼冷的天氣,她能夠逃去哪里呢?他重重地將鞭子甩在馬臀上,馬兒吃痛地嘶鳴起來,朝著谷外跑去。

那個小女孩……沈蘊模不透她的性格,但她逃不掉!否則如何躲過他的侍衛而逃,可能希望谷內因為她的失蹤而慌亂,讓她有機會跑出去。可他也不能肯定,她既然能夠躲過刺客的追殺,同樣是否能夠逃月兌他安排的侍衛。

早知道,他就不該把那些匕首還給她。如今她倒是有了底氣,真是酒壯慫人膽!沈蘊氣惱地決定如果再次抓住她,一定要用鏈子將她牢牢地銬住,到了盛京之後再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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