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車簾掀開一道縫,果見是返回盛安城內的路,不禁心頭一緊。我殺了人,自然是逃離盛安越遠越好,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無論是何家、張家和李家,都不會放過我的。
「李公子死了,我又逃了,他們肯定能想到是我殺的。我這個樣子回城,一定會被抓的。」我想象著自己被抓,想象著自己被斬首,便禁不住身子微微發抖,「我還這麼小,我不想死,更不想為李公子那樣的人渣償命。」
他微微掀起眼簾,眸間流露著自信的光芒︰「我說過會保你平安,便一定能做到,你放心便是。」
我注視著他,十分不解︰「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或者說,你想要我付出什麼代價?」
我從不相信他一個平白無故的陌生人會平白無故地對我施以援手,每一件事情的發生必有它的緣由和代價。令我想不通的是,我有什麼地方是值得他幫我的,又有什麼是他想從我這里得到的呢?
他卻睜開了眼楮,雙臂抱于胸前,饒有興趣地打量我幾眼,聲音一如既往地清冷︰「你倒是不笨,我救你自然是有目的的,我還不至于閑到巴巴跑去白馬寺就為了帶你月兌離魔爪。」
「什麼目的?」我更加不解,「你知道我,也知道我今日去白馬寺會發生何事?你到底是什麼人?又為何專門去救我?我什麼都沒有,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
「時機成熟,你自會知曉。」說罷,他敲敲車壁,對外面趕車的那個人吩咐了兩句,「秦濤,入了城,你去找一家成衣坊,給她買一件現成的衣裳。」
他看了我一眼,又吩咐外面那人︰「買一件男衣,這幾日在城里她需要喬裝打扮以避人耳目。」
外面男人低聲應了一句︰「是。」
一路無話,入了城,馬車在一家成衣坊前停了片刻,然後就有一套男人衣裝被遞了進來。
「換上。」他吩咐我。
我為難地看他一眼︰「就在馬車里?你,不出去?」
他闔上了雙眸︰「我不會看你,快些換上。」
馬車又開始平穩地行駛起來,耳邊是大街上熱鬧的叫賣聲,我難為情地坐在那里,遲遲不動。盡管他閉上了眼楮,可要我當真就這樣換衣服,我依舊覺得別扭。
許是沒有听見我換衣服的動靜,他睜開了雙眸,冷眉冷眼冷聲︰「方才白馬寺靈泉的亭子里,我已將你周身看的差不多了,你還有什麼好避諱遮擋的?你若是再不換,我就睜開眼楮好了,你就當著我的面換,反正我是不會出去的。反正看一次是看,看兩次也是看,我就勉為其難再荼毒一次我的眼楮便是。」
「你!」我氣極,我的身材在他眼里竟是如此不堪睹視嗎?這人真是無賴,明明吃虧的是我,偏說的好似他受了多大委屈一般。
我忍了又忍,克制住脾氣,畢竟現在我身陷困境需要仰仗于他,于是便軟著語氣和他打著商量︰「咱們這是要去哪里?到了地點再換行不行?」
不想,他直截了當地拒絕︰「不行!你到底換不換?」
「我換,你閉上眼。」我磨了磨後牙槽,狠狠咽了一口唾沫,這人分明就是成心的。
他閉上了眼楮,我以最快的速度換好了衣服,許是我身量較小,衣服稍稍顯得大了一些。他睜眼上下看了看,指著我的發髻說道︰「一看這發髻便知你是女子。」
我皺眉︰「可我也不會梳男子的呀。」
「過來。」他永遠是命令的生硬語氣。
我立時戒備起來,問︰「干嘛?」
「你怎麼這麼話多?」他一臉嫌棄,伸手將我扯過去,三下兩下拆了我的發髻,五指成梳理順我的頭發,又不知從哪里拿出一個青絲帶為我束上,然後又一把將我推遠,說道︰「好了。」
他的手真重,把我的頭發扯斷好幾根,頭皮都被扯得生疼。推我那一下更是一點都不知道憐香惜玉,好似我是他極其厭惡的某種東西。不過,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仿若雪地里盛放的寒梅,冷傲卻也悠遠。
我想起蘇子恆,他送我那一支銀簪時親手為我插在發間,我也聞到他身上隱約的清香,不過卻如梔子般淡雅溫潤。
思緒翻轉間,馬車再次停下,外面那個叫秦濤的男子打起了簾子︰「爺,到了。」
下了馬車,眼前是一個僻靜的小巷,而我此時正站在一個不起眼的院落前。秦濤上前敲了幾下門,便听里面有人警惕地問道︰「是誰?」
秦濤答︰「秦爺回來了。」
院門「吱呀」一聲自里面打開,救我的那個冷漠男子閃身進去,回頭見我仍舊愣在原處,又是低喝一聲︰「快進來。」
我趕忙跟進去,回頭便見秦濤也閃身進來,關門時他還十分小心謹慎地探頭看了看外面。我感到奇怪,瞧著他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似乎很有問題。
快走幾步追上冷面男,我問︰「你們的身份是不是也見不得人?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在盛安要辦什麼事兒?」
他回頭冷冷瞪了我一眼︰「這不是你該問的。」
我撇撇嘴,不再問,轉眼打量這個小院子。院落里沒什麼布置,不過是東南角有一口井,靠院西牆栽種著一棵樹,樹下一石桌四石凳,正對著院門的是三間房屋。
正看著,正中那間屋子門開了,自里面走出一個眉眼間略帶英氣的紫衣麗人兒,笑意盈盈地迎上來︰「秦爺回來了,事情可還順利?」瞧見緊跟在後的我,眼角挑了一挑︰「這個少年是……是秦爺要找的那個女孩?」
秦爺點點頭,率先提步進了屋。
紫衣麗人又打量了我兩眼,目光有些古怪。
而我則指著進屋的那人,問道︰「那人,他也姓秦?」
紫衣麗人眼角又是一挑︰「秦爺姓秦,有問題嗎?」
我連忙搖頭︰「我只是覺得好巧,我也姓秦。」于是,我又瞧見那紫衣麗人的神情和目光很是微妙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