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想越氣,眼淚越抹越多,怎麼看他都覺得礙眼。若不是沒有可以蔽體的衣物,我真想將他的披風狠狠摔在他的臉上。
他卻似一眼看透了我內心所想,淡漠地睨我一眼︰「救不救你,是我個人意願,而不是責任和義務,你沒理由怨我。若是有這個精力,你倒不如想一想是誰設計你,今日的事情你一點兒都不曾覺得奇怪嗎?」
我怎麼會不覺得奇怪?從何若雲提議我隨她來上香開始,我便有不好的預感,現在才明白她微妙的神情里滿是算計的味道。還有張穆安的不知其蹤,何若雪的不甚在意,往日靈泉處香客絡繹不絕而今卻空無一人,就連看守靈泉的僧人也不知何處去了……處處都透著古怪,而我卻沒多一個心眼。
越往深了想,我的心越涼。
李公子怎麼會知我今日來白馬寺?又怎會知我何時來取靈泉?他事先打發了守靈泉的僧人,阻攔了取靈泉的香客,分明是早有預謀等我掉進他早已布下的陷阱。這個陷阱說不定就是李公子和何若雲姐妹一起布下的,張穆安也是幫凶,張穆安不知所蹤那會兒定是去告知李公子我來了。只是,我不明白,他們為何這麼做。
遠遠的,有人說笑的聲音傳來,似乎正往靈泉走來。
地上破碎的衣片被風一吹,四下散落的都是,就算我想收集起來毀滅痕跡也來不及。無論我是往相反的方向逃走,還是迎著來人若無其事地走過去,那些人發現了李公子的尸體,我依舊會被當做殺人犯抓起來。
我裹緊了披風,神色緊張地看向眼前的陌生男子,無助問道︰「我該怎麼辦?」
那男子勾了勾嘴角,似乎笑了一下︰「你可以選擇跟我走,我可以保你平安。」
「你怎麼能讓我信你?」我警惕地望著他,在想李公子若是那一只螳螂,這男子會不會是那只黃雀。
說笑的聲音越來越近,這男子卻不急不躁,似乎篤定我會跟他走︰「如今,你別無選擇。」
見我猶豫,他又說︰「今日白馬寺一行本就是他們為你設下的陷阱,無論如何你都逃不掉,勢必要讓李公子毀了你的清白。你殺了李公子,他們會讓你償命。所以,你只能跟我走。」
他們?陷阱?償命?
我看著他的目光已充滿戒備︰「你到底是什麼人?又怎麼知曉這些?若不說清楚,我不能信你!」
他卻指了指人來的方向,說笑的聲音已近在耳側,漫不經心道︰「你以為此刻還有時間說這些?再不走,可真來不及了。」
我心里飛快地權衡一下,咬牙道︰「帶我走!」
留在原處必然是死路一條,離開,雖然面對是未知的將來,卻也許會有一線生機。
他微微一笑,光風霽月,差一點晃了我的眼。微笑里似乎帶著幾分算計,我來不及多想,便被他飛身上前攬住我的腰,幾個騰躍便施展輕功將我帶離了此處。耳邊有呼呼的風聲響起,我看見走在後山小道說笑的來人是和我一樣身著青衣的婢女。
我側過臉看他,七分請求三分堅持︰「回寺里,我想知道為什麼。」
「你想要當面質問?」他依舊是那一副淡漠冰冷的表情,似乎先前的笑只是我的錯覺,「真是個小孩子。」
我不安地咬著唇,片刻後輕聲說︰「我可以偷听。」當面質問我肯定就跑不了了,但是偷听牆角或許會听到我想知道的內容。
這一次,他沒有反對。
悄悄回到白馬寺,又悄悄接近何若雪和何若雲歇息喝茶的那間廂房,他和我站在一個不易被人發現的角落,緊緊貼著廂房的窗戶。或許上天都覺得有些對不起我,所以讓我沒費什麼周折便听見了她們設計我的原因。
有一道嬌媚的聲音響起,是何若雪︰「這會兒,李公子那里也該完了事吧?」
「都這麼久了,李公子那般猴急,鐵定把她吃干抹淨了。阿瑤許久不回來,咱們派出的丫鬟奉命去尋她,剛好會撞破她的丑事,讓她跳進河里也洗不清。這一切都計劃得如此天衣無縫,她想要跟爹爹告狀,也沒有憑據說是咱們設計她。」是何若雲的聲音。
她又冷哼一聲︰「敢和我搶禮王殿下,真是白日做夢。她失了貞潔,看哪個還願意要她這只破鞋!」
何若雪笑著說︰「李公子早看上了阿瑤,和你姐夫求了好幾回,想要阿瑤做他第五房小妾。這下好了,阿瑤**于他,不嫁也不行了。」
隨之,一道低沉的男聲響起,卻是張穆安︰「這也算是一石二鳥,既幫雲兒解決了心頭大患,又幫他得到了美嬌娘,他該歡喜瘋了。先頭我去告訴他阿瑤已到白馬寺,讓他做好準備時,他還說事成後要封兩份大禮給你們倆表示謝意……」
我的耳朵里嗡嗡直響,再也听不進去任何一個字眼,腦袋里也是一片空白。
我雖為舅舅不喜,卻也是她們的親表姐妹,血濃于水,她們怎麼可以這樣設計我?只為了我僅僅見過兩次的禮王,如此可笑的理由?我有我一心歡喜著的蘇子恆,何時勾引過禮王殿下,而她們卻為了子虛烏有的威脅意圖將我推到李公子身下。我笑得極為苦澀,第五妾?難道要讓我把這當做莫大的恩典嗎?
不是說早已不對親情有任何期待了麼,為何我竟還是會覺得那麼悲傷?
我身子虛軟,順著牆根往下滑,一雙有力的大手將我扶住,然後抱起我,輕聲在我耳邊說了句︰「咱們走吧。」
他抱著飛檐走壁,悄無聲息地翻出了白馬寺的院牆,而我則窩在他的懷里嗚咽著哭出聲,淚水濕了他的衣襟。院牆外是一輛普通的青布馬車,他抱著我坐進去,外面便有人飛快地駕著車離開了。
馬車里,他將我推離他的懷抱,似有不耐︰「為那樣的人,有什麼可哭的,就算你哭死了,又有什麼用?」
我沒有看他,也沒有開口說話,依舊自顧哭著。我自然清楚何若雪與何若雲那樣的人不值得我哭泣,我只是在為我自己哭泣而已。上天為何對我這麼不公平,奪走了疼我愛我的爹娘,卻還是給了我如此涼薄的親情?
待我眼楮哭得紅腫,聲音也變得嘶啞,我才算是哭過了癮。娘親去世時我放開了哭過一回,爹爹死時我也敞開了嚎啕大哭,此後便再也沒有這般肆意哭過,今日卻不知為何竟在這個陌生人面前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哭過之後,內心的壓抑憤怒倒是減輕了許多。
我啞著聲音問他︰「我們現在是去哪里?」
「回城。」他倚著車壁閉著眼楮假寐,緊接著又道,「我在盛安還有要事要辦,辦完事情後再帶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