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若風說他已經著人通知張府和李府了。
聞言,我淒然扯了下嘴角,想笑,卻面部僵硬得笑不起來。我說︰「舅舅,你不是沒法保下我,而是從未想過要保我。若是真心要保我,很簡單,無須通知張府和李府,只當今晚府里什麼也沒發生,巡夜護衛也沒發現我,偷偷送我走,或者任由我悄悄躲在那里便可以。」
何若雲上來甩了我兩巴掌,憤憤道︰「你是殺人犯,為了你,難道要讓何府名譽盡毀,要讓我爹丟官不成?」
我抬手抹去嘴角滲出的鮮血,笑得彷如罌粟般妖嬈詭異︰「何若雲,我是殺人犯還不是拜你所賜!」
「你胡說!」何若雲面上閃過慌亂,上前扯住舅舅的衣袖,「爹,快把阿瑤關進大牢。」
舅舅的面色沉了又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何若雲,片刻的猶疑讓我心生寒意。他沒有追問我說那話的緣由,而是揮一揮衣袖讓護衛將我帶出去交給官府。看情形,他似乎早已知曉那日事情的來龍去脈,只是他選擇保下何府,保下他的兩個女兒和女婿,至于我這個原本無關緊要的外甥女,自然沒有他的女兒和何府聲譽重要。
我被捆綁住,被護衛推攘著出了府門,剛好遇上張府和李府的馬車。從馬車上下來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俱是撲上來對我一通狠打,一個中年婦人哭天喊地,打我打得最是用力,打一下便嚷一句︰「你還我兒命來,還我兒子……」
我被打得眼冒金星,暈頭轉向,腦子里嗡嗡直響,眼楮也被鮮血糊住什麼也看不清。等那些人打夠了,我才被帶走關進了官府大獄。
污濁的空氣,散發著霉味的潮濕稻草,還有順著牆根溜達的老鼠蟑螂,我本該嚇得尖叫,我最怕老鼠了。可是,我沒有,我渾身散了架一般的疼,早已沒有力氣害怕和驚恐。
我抬起血跡斑斑的衣袖小心地擦拭面上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頭發也早已被打散了,甚至沾上了塵土和血漬,若是有一面鏡子,我一定會從鏡子里瞧見自己此時狼狽恐怖如女鬼般的樣子。
「嗨,你犯了何事?」
我扭頭,看見旁邊的牢房里一個身著耀眼紅衣的男子正饒有興味地打量我。瞧著應是弱冠年紀,眉飛入鬢,鳳眼狹長,俊美的容顏比阿哥少一分英氣多三分柔順,魅惑的氣質比蘇子恆少一分莊重多兩分邪氣。
他似乎沒有身陷牢獄的自覺,儀容整潔,一副氣定神閑的悠哉樣子。似乎嫌棄稻草腌,連踩也不願踩一下的神情,只挑著一小塊干淨的地方站著。
我沒他那麼講究,落到這個地步也輪不到我挑挑揀揀,是以隨地一坐,沙啞著聲音說道︰「我殺了一個人。」
他並未表現出驚訝的神色,只淡淡開口︰「哦,一個該殺之人?」
我點點頭,反問他︰「你呢?」
他輕笑一聲︰「我,我調戲了一個不該調戲的姑娘。」
聞言,我干干一笑,扯得嘴角疼,便不再言語。
實則我心里卻在輕蔑地暗誹︰瞧著倒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沒想到內里卻是個道貌岸然的家伙,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因為碧兒的事,以及那個該死的李公子,我對這些不懷好意拈花惹草的風流公子哥早已是極其厭惡。于是,我也不再看他,閉著眼假寐。
那人似乎極沒眼力,仍自顧說道︰「其實,我真是冤枉。是那姑娘看上了我,對我死纏爛打百般勾引,我煩不勝煩便拒絕得狠了些,估計是傷了她的自尊心,她便讓他爹派人把我抓起來關進大獄。」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哦,她爹是個當官的,似乎就是負責管轄京都盛安的京兆尹。」
聞言,我心頭的厭惡淡了些,抬起眼皮看他,苦笑︰「咱倆算是有些同病相憐,我也是被調戲,那人的爹也是個不小的京官。」
他笑了一下︰「若說我是被他們抓進來的,倒不如說是我自願的。若是我不想的事情,這世間沒幾人能奈何我。我還不知道天啟的牢獄是何模樣,所以趁此機會進來看一看。」
他自信滿滿的笑容幾乎讓人不由得相信他有那樣的能力,可是那樣奇怪的理由……我也笑了笑,這人真是個怪胎。
污濁的空氣忽然充斥著一股濃郁的說不上來的香氣,我蹙眉︰「這香?」
下一瞬意識便有些模糊,我似乎看見他輕輕勾了勾嘴角︰「我的人來接我了。」
眼前一黑,我倚著牆緩緩倒下去,沒了意識。
再醒來時,我是在一間布置精致的房間內,雕花的大床,繡線精致的帷幔,還有一張放大了的似笑非笑的臉。
我驚了一驚,是那個獄中遇見的紅衣男人。
他微微一笑︰「天早就亮了,你居然才醒。」
「這是哪里?我明明是在牢里的……那香,那香氣有問題……」我腦中一片混亂,說話也語無倫次,一低頭發覺自己身上原本的衣服被換掉了,正穿著一身素白的中衣,更是嚇了一跳,「我的衣服……衣服誰換的……」
他笑得有些奸詐︰「是我……」
語調拉得有些長長的,我的一顆心被驚得差點跳出來,頓時漲紅了臉吼出聲︰「什麼?是你!」
他撲哧笑道︰「是我讓下人幫你換的,瞧把你給嚇的。」
我訕訕笑了一聲,听他說起事情前後經過。他的屬下用迷藥迷倒守牢獄吏,然後取來鑰匙開門,然後他堂堂正正地走出去,還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我也給順手牽羊了出來。
「為什麼要救我?」
我剛問出聲,他就將一張紙拍在了我臉上,我揭下來一看,是通緝我的告示。
「李家那小子該殺。」他喝了一口茶,搖頭嘆氣,「這畫師的本事太差,瞧瞧把一個好好的美人兒毀容成了何等地步,連你自個兒也認不出來了吧?」
我卻在擔憂別的事。據他所說,我們目前還在盛安城內,牢里失蹤了兩個犯人,怕是會四處通緝搜查。他則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似乎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
他說︰「放心,我自然有法子應對。」
我有些不信︰「你不是說你就是一個普通商人,能有多大本事?只不過調戲個官家小姐就被抓了起來,還要靠手下趁著夜深迷暈牢頭才能偷溜出來,還能以手遮天不成?」
「你太小瞧我了。」他淺笑著丟下一句,推門出去了。
我這才想起,忘記了問他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