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嫣來找我自然不是喝茶談天氣那樣簡單的事,而是來宣戰的。
她那日親眼目睹阿哥為我查看傷勢,當時便誤會了,我一走她就質問阿哥。或許阿哥是出于推拒婚事的心理,順著她的話大方承認,說是他只鐘情于我雲雲。她堂堂一國公主居然輸給了一個丫鬟,覺得很沒面子很傷自尊,氣惱之下摔了花瓶,然後哭著跑了。
回去之後,氣過哭過,平靜下來,她又覺得就這麼輸了很不甘心,終于還是忍不住跑來秦府向我示威宣戰,發誓要把阿哥從我這里搶過去。
我听了半天才從她的慷慨陳詞中理清事情原委,覺得好笑,又覺得無語,這根本就是一個很烏龍的誤會。
雲昊以為阿哥待我不同是因為喜歡我,卻不知是因為我的真正身份,以及阿哥對我的怨怒。
當初听聞雲嫣生氣吃醋,我還以為吃的是紫衣的醋,怎麼也不會料想到是我自己。阿哥倒是找了個好理由拒絕雲嫣的追求,我卻無辜成了雲嫣怨恨的假情敵。
若是被雲嫣知曉我根本不可能成為她的情敵,估計她也不會對著我浪費那麼唾沫,我也不必忍受她刀子般的目光,也不用支著耳朵听她分析我和她之間到底是怎麼樣遙遠的差距。
可是,我不能揭穿阿哥的欺騙,只能像傻瓜一樣站在那里,低眉順眼,面上恭謹心底無奈地听她說完,再目送她揚長而去。
阿哥或許听說了這件事,或許沒听說,他仍一如往常冷漠對我。
我仍舊每日練習琴箏書畫,也每日不落地去收拾阿哥的書房,為他研墨沏茶,做他吩咐的任何事。面對他的冷漠與苛責,我也會感到委屈和失落。我覺得,想要獲得他的原諒,想要他給予我親情,如果注定是不能實現的願望,我早日放棄會不會更好些?
好在時間一日日流逝,寒冷冬天的過去了,天氣日漸轉暖,我的心情也隨季節而明媚起來。我不再想很多事情,一切都順其自然。
轉眼間便是風和日暖的陽春三月,正是草長鶯飛,桃花盛開的時候。
這樣美好的季節,天啟皇朝卻發動了對烏澤國的戰爭,打著的旗號便是為了洗去烏澤國盜走雪蓮花的恥辱。據說,率領大軍攻打烏澤的便是那位平定天啟皇朝西南部叛亂的景帝第五子——信王蕭長信。
此時,我尚不知,天氣皇朝和烏澤國之間的這一場戰爭是我的命運又一次轉折的開始。
烏澤國煜帝下旨命令阿哥率軍前去迎戰,秦夫人擔憂萬分,她只有這麼一個兒子,生怕戰場之上有什麼不測。為此,她專程去寺廟里求來了平安符,親手一針一線為阿哥縫在了戰袍里,希望他最終能夠平安歸來。
臨行前的那一晚,阿哥在書房整理一些他準備帶走的兵書戰策,我去廚房給他炖了一盅冰糖燕窩,用托盤端了過去。
我推門進去時,他正坐在書案後皺著眉頭看著什麼,一身白色的家居常服,朗目出塵。听見響動,他抬起頭來,看見是我,神色幾不可察地一變,然後不動聲色地拿起一本書蓋住了一樣東西。
我眼尖地瞧見他蓋住的是一本陳舊的小冊子,不知道這本小冊子有什麼神秘的,阿哥竟遮遮掩掩的,不想讓人看見。
待在他身邊這麼久,我早已清楚他素來不喜歡我窺探他的任何事情。是以,我半斂眉眼,只當不曾看見,走上前將燕窩放在了他的面前︰「這是剛炖好的燕窩,少爺請用。」
這個過程中,他卻一直神情復雜地看著我,目光不似往日的冷漠,卻也不是和善親近的,而是一種近乎奇怪的異常。點墨一般的眼眸里似乎彌漫著濃重的霧靄,遮住了遠山,籠罩了湖面,偶爾穿透過一絲天光,又很快被擋住了。
他皺眉望我,彷佛我是他踫見的一件難以想通透又不知如何解決的問題。我甚至有一種錯覺,他周身縈繞著一層淺淡的悲哀。
我從沒見過他這樣。或許是天啟皇朝與烏澤國之間的這場戰爭是一場硬仗,對手又是天啟皇朝頗有實力的信王,他不免要多費些心力,是以有些焦躁憂慮才會表現得不似平日。
想及此,我忍不住出聲為他鼓勁︰「少爺馳騁沙場多年,能征善戰,此戰定能凱旋歸來。」
阿哥的眸中透出一絲星光︰「你……」
他似乎想說些什麼,終是什麼也沒說,揮揮手示意我可以出去了。
我想著心中盤算的事情,卻不知如何開口,磨磨蹭蹭向門口走去。回首一望,卻發現阿哥也正定定地望著我,目光沉沉,心事重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咳了一聲,從容地收回了目光︰「你還有什麼事?」
我轉過身,鼓起勇氣說道︰「我听說秦濤、風涯和紫衣將隨你同去,你可不可以也帶著我?我保證絕對不會給你添亂……我雖然不會武功,不能打仗,但我會洗衣做飯,能砍柴挑水,我還可以幫忙照顧傷兵……」
我越說聲音越小,頭也越來越低。我生怕不能獲得他的同意,還把他給惹生氣。
書房之內一時靜寂無聲,沒有想象中的發怒斥責,也沒有輕蔑與不耐煩,只是一片可清楚听見心跳的安靜。
就在我忍不住想要抬眸看他到底是什麼反應的時候,他卻極其平靜地說道︰「你就待在府里……嗯,好好侍奉夫人,哪里也不要去。」
「我真的不會添亂的,你就帶我……」
「說不行就不行!你下去吧。」
我的話尚未說完就被打斷了,他似乎有些疲累,揉了揉眉頭,將身子靠在了椅背上,合上了眼楮假寐。
我心有不甘,卻也不敢再說,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輕手輕腳地合上了房門。所以我也沒能看見,在關上房門的那一刻,他睜開了眼楮,抬手拿掉蓋在小冊子上的書籍,神色復雜地注視著那般泛黃的小冊子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