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七天里,養神峰一直處于亢奮狀態,群妖之地傳來消息,九大道統與妖軍正展開決戰,幾乎每個時辰都有最新進展傳來,都教們被弟子糾纏不放,連上午的集中存想課都沒法上.
尤其是前三天,決戰處于膠著狀態,眾人的心無不高高懸起,就連都教們也覺得這一次的妖軍頗為頑強,「從前的妖軍基本抗不過一天。」林都教有時候比弟子還要著急,他是禁秘科法師,卻對前線戰斗充滿了想望。
對道妖之戰最為了解的都教是楊寶貞,據說她曾經參與過至少兩次會戰,斬妖無數,卻不願開口談論,唯有在她授課的時候,集中存想一絲不亂,誰也不敢問東問西。
奇怪的是,她極少斥責學生,可大家還是對她敬畏有加,楊都教目光所至,每個人都會感到羞愧,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必須更加努力才行。
七名非妖弟子承受著前所未有的壓力,一位都教向弟子們解釋過,非妖偶爾會有反祖現象,裴子函只在每月初一顯露尾巴,不算特別嚴重,更不會對他的血統和立場產生影響,可絕大多數弟子還是對非妖充滿厭惡。
裴子函一連幾天躲在屋子里沒來上課,小青桃等非妖弟子從早到晚低頭走路,沒有必要絕不開口。
群妖之地的決戰在第四天發生轉機,九大道統取得一場關鍵姓戰役的勝利,此後連戰連捷,到第六天終于擊潰妖軍,剩下的事情就只是收拾戰場追擊逃兵了。
一名參戰的五行法師在第七天返回龐山,受宗師委托來到養神峰,給大家上了一堂生動的斬妖課,他講述數百名道士如何互相配合,使用各科法術,殲滅上萬名妖兵,還展示了一件戰利品——長達近一丈的白色翅膀,上面的純白羽毛比鐵還要堅硬。
道統大獲全勝起碼證明一件事情,非妖裴子函即使傳遞了消息,對戰場也沒有任何影響,沒人向他道歉,但是他又可以上課了,不得不時時躲避眾人好奇的目光,大家都想看一看他那只每月初一生發出來的尾巴是怎麼回事。
跟所有弟子一樣,小秋一整天都處于熱血沸騰的亢奮狀態,炫麗的法術、無情的殺戮場面,在他腦子里縈繞不去,讓他欣慰的是,龐山禁秘科也有數名道士前往群妖之地參戰,做出了應有的貢獻。
這天傍晚,他照常去半月林練拳、存想,臨近二更時分,他感到一陣心緒不寧,以為是白天的興奮勁的還沒過去,于是坐在巨石之上,進行第二輪存想。
淡藍色的幼魔又出現了,就在小秋幾乎將它遺忘,相信自己再也不會魔種影響的時候,它又出現了,好像專門來嘲笑這名人類少年。
這一回小秋看到了它的現身過程︰他的左邊鼻孔里飛出一股與幼魔皮膚同樣顏色的煙霧,這股煙霧不僅沒有在空氣中消散,反而迅速地吸收空氣,小秋能感到周圍有風掠過。
小秋剛剛生出不祥的預兆,幼魔成型了,在空中手舞足蹈,嘴里發出 嗒 嗒的聲響,它還記得小秋,沖上來又是指撓又是腳踹。
小秋的心一下子沉到底,明明已經消失的幼魔為什麼又會出現?隨後勃然大怒,低聲道︰「絕不讓你控制我!」
雙方就在巨石之上展開搏斗,小秋使出全套女祖鍛骨拳,拼盡全力,他已經不只是想制伏幼魔,而是要徹底殺死它,讓它永遠消失。
幼魔顯然也不是鬧著玩,它的指甲鋒利得像是一枚枚鋼針,力量絲毫不弱于對手,雖然是一通亂打,可是飛在空中速度快得驚人,最後又變得像是一股淡藍色煙霧,繞著小秋旋轉。
三十招之後,小秋終于抓住對方的一次漏洞,一拳將幼魔砸到石面上,抬腳正準備將它踩個稀巴爛,身後傳來冷冷的叫聲。
「慕行秋。」
小秋倏然扭頭,看到都教楊寶貞就站在十幾步之外,神色冰冷,不知已經看了多久。
小秋體內的血液瞬間凝固了,這是他最忌憚的都教,如果是別人發現幼魔,事情還有周旋的余地,可楊寶貞——小秋真擔心她會直接發出一道法術將自己殺死,就像擊斃一名普通的妖魔。
可楊寶貞沒有動手,臉上反而閃過一絲困惑,「你的拳法……」
小秋低頭看去,淡藍色的幼魔又一次莫名消失,就像從來沒存在過一樣,而他正抬起右腳,保持著一個可笑的姿勢,好像被一只甲蟲激怒,非要把它踩死。
「是,我在練拳。」小秋急忙放下腳,說起話來有些氣喘,不過三十招,比平時打十遍鍛骨拳都要累。
「練拳練到像是生死相搏,倒也真是罕見,重度天劫對你影響不小。」七天前重度天劫之後,小秋與魔種的搏斗驚醒了附近的弟子,自然也引起都教們的注意。
「重度天劫給我一個提示,我……我在想象有一個敵人,這套鍛骨拳總是要用來搏斗的。」小秋知道謊言很難瞞過都教,他只希望楊寶貞對拳法根本不感興趣。
「嗯。」楊寶貞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抬手扔給小秋一件東西。
小秋伸手接住,又是小瓷瓶裝著的五節青木香膏,「我說過,我已經決定選禁秘科。」
「我也說過,五行科首座認為你做決定太早了。」
「我不能再要你們的東西。」
「我會把你的話傳達給首座的。」楊寶貞說畢轉身離去。
小秋手里拿著瓷瓶,半天沒動,然後他開始思考眼下最奇怪的事情︰都教們沒查覺他在與一只幼魔打架就已經很奇怪了,楊寶貞站在邊上居然沒發現幼魔的蹤影,更是怪上加怪。
大良沈休明修行低微,上一次沒看到幼魔也就算了,可楊寶貞是星落境界的回風師,一切妖魔鬼怪都不可能在她眼前匿形。
小秋感到一陣心慌,還有巨大的疑惑,他必須弄清楚真相。
雖然都教們的知識更豐富,小秋第一個想到的詢問對象卻是芳芳。
第二天下午,趁著男女弟子在七曜廳集合,隊伍還有些散亂的時候,他走到芳芳身邊,低聲說︰「很久沒見到你練功了。」
「嗯,馬上就要恢復了。」
小秋覺得這個下午和傍晚過得特別慢,晚飯之後他去半月林練功,可是管金吾跟來了,他剛剛豁通下丹田,既得意又緊張,纏著小秋聊了近一個時辰,才肯回房做晚功。
「屋子里更安靜,真不明白你為什麼喜歡在外面存想,萬一受到蚊蟲叮咬怎麼辦?」
「我習慣了,再說養神峰幾乎沒有蚊蟲,你趕快回去吧。」小秋推著管金吾走出幾步。
管金吾意猶未盡,走過幾棵樹還回身叫道︰「小秋哥,一起努力啊!」
「努力!」小秋回應道,心想自己要努力解決的是幼魔,這比一切都重要。
小秋心事煩亂,難以進入存想狀態,干脆一遍遍地練習女祖鍛骨拳,想象著自己在與幼魔搏斗,出手比平時用力得多,兩遍之後就累出一身汗,只好坐在巨石上面休息一會。
芳芳從樹後走出來,月光撒在臉上,讓她的笑容顯得分外柔和,「你的拳法又有進步了。」
「是嗎?」
「而且跟從前不太一樣。」
「哪不一樣?」小秋從巨石上跳下來,心中一動。
「嗯,我也說不好,從前你的拳法看上去很有攻擊力,現在好像……真的能把對手打倒。」
小秋笑了笑,他何止是要打倒對手,根本就是想打死那只幼魔,「楊都教說過,這套拳法再厲害也沒用,道士最終還是要依賴法術。」
「她的話也未必全對。」芳芳低聲說,她很少對某人表現出不滿之意,可楊寶貞前些天故意拎著裴子函讓他露出尾巴的做法,確實激怒了她。
「你居然沒告訴我裴子函的事。」小秋也有點不滿。
「你跟他不熟,而且你也不喜歡听閑話。」芳芳語氣平淡,沒將這看成不對的事情。
小秋也不計較,盯著芳芳,「你看過不少關于魔種的書吧?」
「看過一些,怎麼了?」
「我不是要入禁秘科嘛,想多了解一點魔種的知識,免得左流英看我不順眼。」小秋早想好了說辭,萬一幼魔被人發現,他不想連累芳芳。
芳芳笑了一聲,「他是首座,又是注神境界的道士……嗯,你想了解什麼?關于魔種的記載浩如煙海,我也只看過極少一部分。」
「我特別感興趣一件事。」小秋湊近芳芳,壓低了聲音,「咱們見過綠光的魔種,見過藍花的魔王,我想知道——魔種能變誠仁形嗎?」
芳芳想了一會,「據我的了解,不可能,綠光是魔種是本來形態,它只能控制生物,不能化成生物,更不用說變誠仁形了。」
「那朵藍色的花……」
「你忘了,藍花下面埋著一只妖。」
小秋想起宗師當時從地下提起來的半死不活的血妖,打了一個寒顫,「一點可能也沒有嗎?比如變成一個近似于人的東西。」
芳芳笑著搖搖頭,「你可問倒我了,我看過的書里沒有這方面的內容。你為什麼對這件事感興趣?」
小秋沒法再對芳芳撒謊,所以他說︰「忘掉這件事吧,就當我從來沒有問過。」
看著她的眼楮變得迷惑,他補充道︰「不管魔種有多大本事,我都要把它們殺光。」
芳芳笑了,不是對少年吹牛的嗤笑,而是充滿信任的默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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