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太好了——」
在這一瞬間,惟功的眼角竟然是有點兒濕潤了。
戰馬就是這個時代的坦克,毫無疑問的決定戰局走向的兵種。事實上在空心方陣和拿破侖火炮戰法出現之後,騎兵仍然是戰場之神,仍然是具有決定性的戰略力量。
甚至在一戰中,出現槍機之後,騎兵在多個戰場仍然有不俗的表現。
在這個時代,騎兵的重要地位是無須多說的,當然養騎兵的費用可也就是高多了。但只要稍有進取心的將領,就一定會建立屬于自己的騎兵隊伍!
對惟功來說,他期盼這一點也是很久很久了!
「這些馬是屬下到口外親自談的,在薊州才全部到齊,一共是四百一十五匹,全部是五歲到七歲口之間,訓練極佳,不論是沖刺,長途奔馳,都很不壞,每匹馬均價是六十八兩,用銀兩萬八千二百二十二兩,沿途怕它們受罪,每日還喂雞蛋,精料,費用也是數百兩之上了。」
馬光遠談起馬來就是神采飛揚,十分的內行。
他確實也是一個難得的懂馬的人,挑出來的戰馬一看就都是上等貨色,不需要他多講解,順字行這邊已經全涌上去了,每個人都攔了一匹馬兒,受不釋手的撫模著。
便是惟功自己,也是如此。
英國公府是一等的大府了,惟功早前兩年也沒有自己的馬,出門都是臨時拔給他座騎,都是尋常馬匹,有時候甚至就是給頭大青騾子騎騎也罷了,這半年多來他地位越來越高,也是配了一匹紅棗馬給他,馬性溫馴,也高大,但歲口大了,沖刺無力,不是惟功喜歡的那種好馬的標準。
「這銀子花的很值!」
听到惟功的話,馬光遠高興的合不攏嘴,他拉過一匹近六尺高的大馬過來,一身烏黑,只有四蹄雪白,馬性看樣子也烈,被拉過來時,也是不停的打著噴鼻,用四蹄踩踏著雪地,撩起一塊塊沾滿了雪的泥塊來。
「這廝脾氣烈,要價二百,如果不是難馴服,估模著一千都差不離了。」
「一千?這麼值錢?」
「呵呵,」馬光遠笑了一聲,談起馬他就是如數家珍,「這樣的馬是上等戰馬,北虜那邊等閑是不會往外賣的,這樣的馬到口外,立刻就被識貨的人給買走了,上等戰馬值幾百上千銀子,有什麼稀奇的?」
「原來如此。」
「這馬給俺吧,俺能馴服它。」
「想的美!」馬光遠呵呵一笑,將馬的韁繩遞給惟功,笑道︰「這是屬下精心給大人挑選的,大人請吧。」
「好,我試試!」
這馬並沒有備鞍,如果不是要給惟功試騎,怕是韁繩也不會配,有二十幾個穿著棉袍子的北虜韃子,惡形惡狀的長相,眼神倒還好,每個人正是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這十來年與北虜有的地方還在打,但在口外貿易的地方,已經有不少北虜跑進來找活路了,大明這邊也是既往不咎,你來打就刀槍弓箭火銃伺候你,你來投誠效力,那也肯定會有你發揮的地方。
大明的武官中,韃官著實不少,甚至在皇城禁軍中都有很多蒙古韃官。
可能是蒙古人給朝廷的印象就是直率沒心眼,只要投效就靠的住,事實上恰恰相反。這些家伙毫無節操可言,幾十年後努兒哈赤誓師伐明,從開原鐵嶺一線殺進來,沈陽和遼陽都是衛城和鎮城,是大明五級城池中最高等和第二等,駐軍都有數萬人,城高壕深,按正常來說,建奴那點攻城術根本打不下來,但可惜的就是遼東明軍任用的蒙古韃官更多,在建奴殺來之時,他們很快就是與蒙古人暗中勾結,然後這些蒙古人獻城投降,害慘了城中的漢人軍民。
所以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一點不錯,但可惜的就是雖然有這樣的教訓,明軍仍然任用蒙古人,結果到崇禎年間時祖大壽守錦州,仍然是一群蒙古人開了外城投降,真是叫人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大人,這些北虜有二十余人,全部是巴林部的,據他們自己說是在邊境牧馬,不過我看他們多半是混馬幫的,有幾個還在宣府干過夜不收,後來嫌餉俸低了沒繼續干下去,本事是肯定有的。」
惟功點點頭,又指著混在馬群中的十來個穿著箭衣,戴著氈帽,任雪花落在身上卻都是面無表情,毫無反應的大漢,問道︰「這些呢?」
「這也是按大人你的吩咐,分別是在山海關和遷安一帶招的分屬薊鎮和遼鎮的夜不收。」
「很好!」惟功露齒一笑,點頭道︰「他們來了,馬軍才算真正有了訓練。」
「是!」
馬光遠眼中滿是興奮之色,答道︰「這些家伙,騎馬能睡在馬上睡覺,射箭幾乎都是百步穿楊的神射,另外精通跟蹤,埋伏,刑訊,也善于隱藏自己的蹤跡,還精通蒙語,每個人都懂五六種兵器,也知道怎麼陣而後戰……屬下都是一個個試過,把那些吹牛皮的都篩出去了。」
他的武功雖然不是頂尖的,但能在順字行體系內做到二櫃,又在舍人營當了局百總,本身的武功還是很扎實的,騎術也很傲人,既然這麼沒口子的夸贊,帶來的肯定都是了不起的好手。
惟功對訓練騎兵有自己的全套想法,雖然他肯定會步騎並重,但在相當長的時間里肯定靠騎兵打天下。
這時候招來的這些精英人物,就是要把自己麾下小子們帶上路,練好基本功的好角色了。
只是看這些家伙一個個面色冷硬,氣質彪悍,眼神冷漠甚至帶幾分凶殘的樣子,恐怕也未必是容易服人的。
「他們在外鎮一個月有兩斗糧,一兩五錢的月俸,不過只能拿到七折,他們又不能和將領親兵學去貪污馬匹的豆料錢,這些家伙是經常要出外的,動輒在草原上呆十天半個月,馬匹不好就要了命了。所以一個個過的很清苦,此次我給他們一個月三兩的月俸,保證不打折,再加兩斗糧,按季發布和鞋子,給他們在軍營附近安家,安置家小,所以這麼一請就都來了……」
馬光遠還是在絮絮叨叨的說著,他這一次差事真的是辦的很漂亮,也足有這麼夸耀自己功勞的本錢。
但惟功豎起手掌,止住了他。
一個大漢策馬往惟功這邊來,在靠近不到三步的地方才勒住戰馬,在馬匹前蹄還在騰空而起時,他已經從馬上跳了下來。
整個動作發生的極快,等這漢子跳馬下來走到惟功跟前的時候,幾個近衛才反應過來,抽出刀劍,站在惟功身前。
「若是我要動手,你們就是慢了。」
這個漢子身量並不太高,中等個頭,身上也並沒有大塊的肌肉,只是身形顯的很勻稱,沒有一絲的贅肉在身上,灰袍箭衣,沒有戴氈帽,而是懸掛在腦後,所以頭發上有一些落雪,發絲也是濕漉漉的。
在他身上,懸掛著一柄看起來很沉重的腰刀,應該是用精鐵打制而成,懸在腰上,看起來沉甸甸的。在這漢子身後的馬匹上,有五根短而銳利的標槍,在另外一側是一桿長鐵矛,是用上等的硬木制成的矛身,矛頭和長桿的連接處加了鐵套保護,這樣加重了矛的重量,也保護了鐵矛不會被人一刀削斷。
加上毯子,水囊,葫蘆,撒袋,弓箭,這是一個標準的經常野戰和深入敵鏡的騎兵的裝備。
听了這漢子的話,李青和羅二虎等人都是十分憤怒,李青道︰「吹什麼牛皮,你這廝叫什麼名字?一會到了營里,我和你比武,不論是射箭還是刀槍劍戟,由你挑。」
李青在近衛中是武藝排名夠的上的一個,所以也是有強大的自信。
「俺叫趙雷,」灰袍漢子眼中毫無激動,只是一片死灰,只有瞳孔的最深處,似乎還殘留著一丁點的人類情感。看著神情激憤的李青,他冷冷道︰「我從不同人比武,我只殺人。」
「趙哥你又要惹事麼。」
「就是,俺們好不容易找到這麼好的差事,別弄砸了。」
看到趙雷的動作,又有幾個夜不收上來,嘴上是勸,但手中隱隱都靠近自己的兵器,萬一打起來,便是第一時間動手。
「不,我不是要惹事。」趙雷向惟功僵硬的抱了抱拳,躬去,謝道︰「大人,我只是上來代一家老小多謝你,開出這麼厚的俸祿,我等可以養家糊口。」
「只是代家人麼?」惟功看了看四周,感受到一道道含著輕蔑或是敵意,或是無所謂的眼神,呵呵一笑,問道︰「你自己呢?」
「我自己?」
趙雷很認真的想了想,答道︰「我自己當然想留在邊鎮,這十來年我們幾乎天天都殺韃子,和他們廝殺慣了,殺那些犯邊的畜生,我感覺高興。另外,我也很服戚帥。」
「那就不服我了?」
「小人是佩服戚帥,也會服從大人的軍令。」
「你這麼說,我也想和你比試了……」惟功面無表情,說道︰「可惜你只殺人,不比武,而我倒是殺人和比武都能的。」
他雖然身量長大,但明顯就是一個少年的模樣,這趙雷看來是一個直爽的軍漢,倒沒有惹事的心思,只是在草原和邊鎮呆久了,真的是沒有和人勾通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