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太守客氣了。」使者微微一笑,朝孫堅拱了拱手,「其實光祿大夫此次差我前來,還有一事相告。」
說著,他環顧了一眼周圍的眾人,欲言又止。
「但說無妨。」孫堅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顧慮,笑著伸手指了指在場的人道︰「這三個乃是小犬,而朱大人則是我至交,不用擔心。」
「喏。」使者神色微微舒緩開來,聲音變得有些低沉︰「孫太守可還記得,幾個月前,在潁川伏牛山,尊夫人和令公子的車隊遇襲一事?」
話語一出,幾乎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就連一開始就認定此人是個冒牌貨的孫翊也都精神一振,側起了耳朵听他繼續說下去。
「前不久我們得到可靠消息,襲擊車隊的是一幫夷人,不過他們並不是潁川人,而是受人指使,千里迢迢跑到伏牛山設伏,為的就是掩人耳目……」
「那查出主使者是誰了嗎?」孫堅的聲音緩慢而沉穩,但還是隱隱透出一股壓抑的憤怒。
「雖然沒有確切證據,但我們懷疑……是王叡。」使者眼中的光芒一閃而逝,「那幫夷人是武陵蠻族的一支,後來蠻族內部相互攻伐,他們便向北遷入了襄陽境內,不時為非作歹。但不知為何,王叡作為荊州刺史非但沒有發兵剿滅,還主動派人和他們聯絡,雙方關系非同尋常,上次他們出現在潁川,極有可能便是受王叡指使。」
使者說到這里,清咳了兩聲,又接著道︰「所以臨行前光祿大夫特意再三叮囑,要本使將此情況如實相告,只為讓孫太守有個提防,莫要著了那奸賊的道。」
「不瞞使者大人說,其實在這之前我們已經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只是一直沒有找出主謀,如今看來,果然是王叡這廝在後面搗鬼!」孫堅恨恨的道,緊握劍柄的手咯吱作響,「想我與他素無冤仇,他竟然圖謀害我家人,著實可恨!」
孫翊見此情形,心中大急︰沒想到這個冒牌使者不光有偽造的羽檄,竟然還利用了父親對親情的重視來煽動他,且不說他所說的是不是實話,但就手段而言,實在是陰險之極!不過現在要怎樣才能揭穿他的身份呢?自己一個三尺孩童所說的話,父親能信嗎?
「主公請寬心,如今有光祿大夫羽檄在此,明日一早便可進城捉拿王叡,到時候當面和他對質,自然真相大白。」朱治見孫堅一臉怒容,從旁勸解道。
「何需等到明日?我們今晚便進城拿住那廝!」孫策高聲叫道,他的心中此刻也是怒火中燒,上次那幫夷人差點要了兩個弟弟的性命,這筆賬無論如何要和王叡算清楚!
「大哥稍安勿躁……」一直沉默的孫權終于緩緩開口道,「我們現在並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是他指使,況且此時城門已閉,我們這個時候進城必然打草驚蛇,還是等到明天再說吧。」
「看來也只好如此了……」孫堅心中的憤怒尤未平息,但孫權的話也確實說得句句在理,他也只得輕嘆了口氣,尋思片刻道︰「明日我親自引軍入城,只說是諸軍求賞,趁其不備,一舉將其拿下!」
孫翊心中咯 一下,這不正是歷史上孫堅逼殺王叡的辦法麼?難道歷史發展到這里又要重演了不成?
不行,絕對不行!必須阻止這一切!
要讓父親改變主意,就必須先拆穿這個使者的身份!
孫翊的大腦飛速的運轉著,一個個主意像走馬燈似的在腦海中閃過,又很快被他一一抹去。
忽然,一道靈光閃過,孫翊腦海中猛地一亮,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浮上了嘴角。
「說起來,這次還要多謝使者大人,若不是您告知這個秘密,我們恐怕還會遭那奸賊陷害……」孫翊笑著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朝使者鞠了一躬,「今日我們剛到襄陽城外的時候,那王叡還滿臉奸笑的邀父親入城,父親因為天色已晚才婉言拒絕,現在想起來,恐怕那也是一個陷阱。」
「有這等事?」那使者滿臉的驚訝,繼而一臉懇切的對孫堅道︰「臨行前光祿大夫特意交代了,說那廝慣會笑里藏刀,讓我囑咐孫太守小心在意,莫要被王叡那廝騙了。看來那廝邀孫太守你入城,可能真的居心叵測啊……」
孫堅緊鎖著眉頭,微微點了點頭,回想起先前的情景,心中也不禁有些後怕,如果當時那真的是王叡準備的鴻門宴,那自己可是到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啊。
「對了,小子還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使者大人。」孫翊笑著對使者道︰「表兄孫登跟隨光祿大夫多年,大人此次回去復命,請轉告他一聲,功名事業雖重,但姑母最近身體抱恙,對他想念得緊,讓他有空還是回家看看。」
「好說好說……」使者聞言爽快的一笑,「其實令兄也甚是思鄉,好幾次向光祿大夫告假,只是公務繁忙,一直未允。小公子放心,這次回去,本使……」
說到這里,他忽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將後面的話生生吞了回去,因為他發現,周圍的人都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盯著自己。
「諸位為什麼這樣看著本使?」他環視了眾人一圈,故作輕松的一笑,手心卻已有細密的汗珠滲出。
「你的戲演得很精彩,只不過很可惜,你入戲太深了……」孫翊滿眼戲謔的朝他淺淺一笑,「我確實有個表兄,不過卻從未離開過家鄉吳郡半步,另外,他也不叫孫登。」
孫登是誰?那可是二哥孫權未來的兒子,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朝代輪回轉世呢!
「說吧,是誰派你來的?為什麼要挑撥我和王刺史的關系?」孫堅緩緩拔出劍來,再次橫在了冒牌使者的肩頭,「如果從實招來,我還可以繞你不死。」
「呵呵……想不到這麼大點的孩子居然都能拆穿我的身份,是我大意了!」那人的表情卻忽然輕松了起來,笑著搖了搖頭,對孫翊道︰「不過,你也真是不簡單呢……」
「可是……」他的表情忽然又變得嚴肅起來,對孫堅道︰「孫太守,我這個使者雖然是假的,但適才告訴你們的秘密卻一點不假,那伙夷人現在就在鹿門山落草,太守若是不信的話,到時候你可以當面和王叡對質,看到他的反應,你應該就能判斷出此話的真假了。」
說完,他忽然詭異的一笑,長嘯一聲,一把伸手抓住了孫堅的劍刃,狠狠朝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噗——」
喉結碎裂聲中,一道血浪在眾人眼前飄起,等大家反應過來,那人早已倒地氣絕,臉上還凝固著那個詭異的微笑。
「還算是條漢子。」孫堅面帶惋惜的揮了揮手,對匆忙帶著護衛趕來的徐舟吩咐道︰「好好安葬他吧。」
自從在伏牛山見過那場慘烈的廝殺後,孫翊現在看到這樣的血腥場面已經不再感到惡心了,此刻的他反而滿心欣喜,拆穿了這個假冒的使者,那也就說明那份羽檄是假的了,光憑著他臨死前那一番不知真偽的話,想來父親也不會因此而置王叡于死地了吧。
不過萬一真的如他所說,王叡想對我們不利,那該怎麼辦呢?
孫翊回想起冒牌使者死前那個詭異的笑容,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如果王叡真有歹毒用心,恐怕不單父親會毫不猶豫的除掉他,就算是換了自己,也還是會那麼做的吧,因為和父親一樣,他也決不允許有人做出傷害他家人的事情!
現在只好期望那個冒牌貨所說的話也是謊話吧……
不過,臨死的時候說謊話,還有那個必要嗎?
孫翊看著眼前閃爍跳躍的火光,眼神中有些許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