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壽春往北不遠的一個偏僻小村。
「主公!徐舟幸不辱命!」
望見孫翊一行人到來,徐舟老遠便迎了上去。
「徐大哥辛苦了。」孫翊緊走幾步扶住了徐舟。
徐舟一笑︰「這次能救出老夫人,多虧了袁小姐幫忙。」
孫翊點點頭,眼中透出幾分急切︰「對了,母親她們在哪兒?」
徐舟指了指不遠處,朗聲道︰「就在前面,末將這就帶主公去。」
昨晚剛下過一場雨,小村里的道路還有些泥濘,但是孫翊跟在徐舟後面,卻是健步如飛,走的很快很快,身後的一眾文武為了跟上,全都一溜小跑。
很快,徐舟便領著孫翊一行人來到了一座小茅屋前,在門口停住了腳步。
「老夫人,主公到了。」
一陣短暫的寂靜後,急促而細碎的腳步聲從屋內傳來,很快,吳氏出現在門口。
她的眼眶微微有些發紅,眸子里卻閃亮閃亮的,目光在一群人身上掃過,很快,便定格在了孫翊的身上。
孫匡和孫尚香從她的身後擠了出來,小聲問道,隨後一眼望見門前擠著一大群人,孫匡嚇得趕緊縮到了吳氏身後,探出半個腦袋好奇的張望著,孫尚香則只是微微退了半步,一手緊緊攥著吳氏的手,水汪汪的大眼楮疑惑的望著人群最前方的那個少年。
「母親,那個人是誰啊?」
一別六載,再見時,孫翊已是十四歲的少年,身姿漸漸變得高大挺拔,面容也更加俊俏,渾身上下透著一種淡定和從容,隱隱有了幾分父親孫堅的影子。
吳氏見此情形,不由的眼眶紅了起來,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不斷的往下掉。
孫翊怔怔的望著吳氏,和六年前比起來,母親雖然不曾消瘦,但滿臉的憔悴卻讓她看起來明顯蒼老了許多。
此時見吳氏落淚,孫翊的眼眶也紅了起來。
六年啊,整整六年!兩千一百多個日日夜夜!
現在,他終于站在了吳氏的面前,當這個曾經無數次夢到過的情景成為現實,孫翊卻覺得自己恍如還在夢中。
好一會兒,他才掀起了長袍,緩緩的跪在了吳氏的身前,磕了一個頭,喉嚨里發出了一個哽咽的聲音。
「母親。」
「翊兒!」
吳氏蹣跚著沖了過來,也跪在地上,死死的抱住了孫翊,仿佛只要一松手,他便又會消失一般。
孫翊先是身體一僵,隨即又柔軟了下來,雙手摟著吳氏的肩膀,把頭埋在了吳氏的懷中。
如今,孫翊身為一方諸侯,擁有了數萬精兵和優秀的能臣名將!
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強大,已經有了足夠的安全感!
但此時,孫翊才發現,這個世界上,只有母親的懷抱最是安穩、溫暖的,在母親面前,自己無論如何改變,始終還是那個年幼懵懂的孩子。
孫翊的淚水如開閘的洪水,再也抑制不住的涌了出來。
吳氏也泣不成聲,母子二人就這樣跪在地上,相抱痛哭,好半天,才被周瑜等人勸住。
吳氏收了收眼淚,笑眯眯的看著孫翊,一面伸手幫他擦拭著臉上的淚痕,一面拉過身旁的孫匡和孫尚香,連聲道︰
「匡兒,香兒,這是你們的哥哥,快,快叫三哥!」
孫匡和孫尚香是龍鳳胎,如今雖然只有六歲,卻都出落得粉雕玉琢,像兩個銀女圭女圭一般,讓人一見便心生愛憐。
「三哥!」
初次見到孫翊,在他的目光注視下,兄妹倆似乎都有點不好意思,臉色微紅,低著頭,對著孫翊輕輕的叫道。
「真乖。」
孫翊笑著模了模他們的頭,忽然想起了什麼,目光越過母親和弟妹,落在他們身後的那個身影上。
袁晴靜靜的站在那里,正朝他淺淺的微笑。
孫翊也笑了,笑得格外舒心。
「謝謝!」
葛山。
綿延不絕的山巒一眼望不到盡頭,一條坎坷不平的山道像蜿蜒的長蛇盤桓其中,在即將進入南方平原的位置,地勢卻陡然拔高,形成一處斜坡,而原本已經十分狹窄的山道也在這里突兀的收緊,像是一處被扼住的咽喉,幾成天險。
關羽的五千精兵便扎營在此,五萬袁軍若想回師壽春,就必須先通過這里。
轅門前.關羽微眯著丹鳳眼,神情冷峻,漠然地注視著緩坡下蟻潮一般沖上來地袁軍,右臂悄然高舉。
「弓箭手準備!」
「嘩嘩嘩!」
雜亂地腳步聲中,數百名弓箭手從軍營里魚貫而出,分前後兩排在營柵後立定,鎧甲與兵器地撞擊聲中,紛紛挽弓在手,一支支鋒利地狼牙箭已然綽于弦上。
「殺——」
「殺——」
震天的喊殺聲中,數百名袁軍士兵搶上斜坡,朝寨門前涌來。
袁軍雖然有五萬之眾,但在如此狹窄的地形,卻完全施展不開,只能一波一波的發起沖鋒。
但由于關羽軍已經佔據了地利,又有堅固的營盤,使得這樣的沖擊變成了一次又一次單方面的屠殺。
然而張勛卻別無選擇,若不能通過此處,不出兩日,軍中便將斷糧,一旦這個消息傳開,五萬大軍頃刻之間就會不戰而土崩瓦解!
「放箭!」
關羽高舉地右臂猛然揮落,數百名弓箭手霎時將手中地長弓高高舉起,冷漠地地眸子里流露出冰冷的殺機。
「咻咻咻!」
「咻咻咻!」
一支支鋒利地箭矢掠空而起,在空中交織成一波死亡之雨,鋪天蓋地地向著袁軍頭上罩落下來,霎時間,慘烈地嚎叫聲沖霄而起.袁軍士兵們像被收割的稻草一般一片片的倒了下來。
遠處.袁軍後陣,張勛嗔目欲裂,恨恨地跺了跺腳︰這已經是今天地第八次沖鋒了,損失了兩千多人,卻連關羽大寨的邊都沒有模到!照這樣子下去,無論如何也是沒有辦法在兩天內突圍的!
「報——」
一騎探馬從遠處飛馳而來,一個斥候滾鞍下馬,拜于塵埃之中。
「稟車騎將軍!北面五十里發現大隊曹軍,正朝這邊急進!」
「什麼?!」
張勛大吃一驚,他在率領大軍撤退的時候,忍痛故意在營中遺棄了大量隨軍物資,就是為了阻滯曹操追擊的速度,可是沒想到,對方居然這麼快就追上來了!
現在前有堵截,後又追兵,可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張勛不禁仰天一聲長嘆,難道這幾萬大軍真的就要困死在這里了麼?
「報——」
就在張勛陷入絕望的時候,不多時,又一騎探馬如飛而至。
「稟車騎將軍!曹軍大隊在四十五里外下寨扎營!」
「嗯?」
張勛聞言一怔,現在天色尚早,曹軍完全有時間趁勢發起攻擊啊,為什麼這麼早就下寨了呢?
莫非曹操想圍而不戰,等我軍徹底糧盡,軍心大亂之時再發起攻擊?
張勛這樣想著,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再次被無情的澆滅!
這時,一個親衛疾步來到張勛身旁,拱手道︰「稟車騎將軍,大將軍醒了!」
大帳里,紀靈面色蒼白,弓著身子坐在案前,手指顫抖著在一幅地圖摩挲著,眼神顯得有些空洞。
「大將軍!」張勛匆匆邁進帳來。
「公禮來啦,坐吧。」
紀靈輕咳了兩聲,招呼他坐下,沉聲道︰「戰況我都听親衛說了,軍中糧草還能撐幾日?」
張勛的臉上一熱,輕聲道︰「只能維持兩日了,而且……」
「而且什麼?」紀靈的臉上並沒有出現訝異的表情,依舊用微弱而沉穩的聲音問道。
「探馬來報,曹操已經率大軍進至四十五里以外。」
「哦。」
紀靈微微頷首,緩緩閉上了眼楮,似乎在思考著什麼,許久,才再次緩緩睜開。
「公禮,你帶著我的印信去一趟曹軍大營,我們……降了吧。」
「大將軍!你說什麼?!」張勛驚叫起來。
「降了吧……」
紀靈有氣無力的說道,仿佛剛才那一番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可是……」
張勛還想再說什麼,紀靈卻擺了擺手,搖頭道︰「此勢已不可強為,為了這幾萬將士的性命,沒有必要再作無謂的掙扎了。」
說著,他顫顫巍巍的伸手,從旁邊取過印信,遞到張勛手中。
「去吧……」
張勛猶豫了片刻,終于接過印信,大步出帳而去。
大帳里,紀靈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踉踉蹌蹌的朝旁邊掛著的一柄長劍走去。
紀靈緩緩抽出長劍,劍刃出鞘的寒光映亮了他滿面的淚痕。
「陛下,臣無能,唯有殺身成仁以報陛下!」
劍嘯聲中,一聲喉結碎裂的脆響,鮮血飛濺,染紅了案幾上攤開的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