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藝回到家已經有一個多月了,這段時間她不知道怎麼熬過來的。每天除了吃飯就是睡覺,真的和一個沒有思想的人沒有什麼區別。
肖父原本還十分氣憤女兒的不自愛,在知道肖藝還為一個法國男人打過胎之後,肖父氣得差點拿菜刀砍人,最後還是肖母哭著拉住他,嘴里不斷地祈求著他放過這個苦命的女兒吧。
肖藝只是面無表情地坐在那里,一言不發,對于父母恨鐵不成鋼的爭吵和矛盾,也絲毫沒有衍生出半點愧疚的情緒。
都已經這樣了,在決定和張崇予在一起之後,就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這一輩子,她只認定這個男人。她是無知,對于安東尼奧沒有半點愛意,卻接受了他,最後躺在手術台上受苦受累的還不是自己?
「肖藝,你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要不你讓你爸送你去上學吧,這回我們不去國外了,就在南城上一所普通的高中,好歹爸媽都在身邊。」肖母苦口婆心地勸導自己的女兒,真心地希望她以後都不要獨自出去了,何況自己也不放心女兒一個人在外面。
「我要去溪高。」肖藝抬起頭看著滿臉淚痕的肖母,她最近彷佛老了很多,皺紋已經細細地爬上了她的眼角,這讓她看起來很憔悴。
心里突然有一股難言的心疼,肖藝伸出手輕觸肖母的鬢角,說,「媽,你跟爸爸說,我就要去溪高好不好?我保證,我一定不會再鬧事的。」
肖母怎麼不知道女兒的小心思,她去溪高無非就是為了張崇予,但自己的孩子已經在這個深坑里栽過一次了,她不想再讓肖藝重蹈覆轍。
「孩子,你忘了他吧,他現在是不會要你的。」這句話說出來之後,肖母就十分後悔。真不應該在女兒面前說這樣的話,明明她已經為了這個男生魂不守舍了。
但自己說的未必就不是事實,現在的張崇予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愣頭愣腦的男生了,現在的他,更多的是成熟。
在醫院那天再次看到他的時候,肖母都有點為女兒的眼光鼓掌了,他現在上一個在全身排名最前的重點高中,听說在學校成績還不錯,考上一所名牌大學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她也希望肖藝能夠和張崇予在一起,但是當他看到張崇予提到肖藝一臉的鄙夷時。她就知道沒有這個可能了。這個孩子。他恨肖藝。
「如果不能去溪高。那我哪里也不去。」肖藝倔強地窩在粉色的小床上,她將臉埋進膝蓋上,只露出一雙明亮的大眼楮看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空。
肖母嘆了一口氣便從床邊站起來,走到門外之後輕輕地將房門掩上。做完這一系列動作。肖藝都沒有看過來一眼。
「什麼?想去溪高?」肖父瞪大眼楮看著肖母,胸口的怒火蹭蹭的往上漲著,他將手里的報紙猛地揉成一團扔在沙發上,「她還不知道痛是不是?!她到底是不是我肖正凱的女兒!怎麼不給我長臉?現在還要倒貼自己!」
「你就少說兩句吧!」肖母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將肖父摁在沙發上。
肖父呼呼地喘著粗氣,剛毅的臉上都是克制住的怒火,「我不同意!這死丫頭,這輩子就認定了張崇予這混蛋小子了?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是不是!就算都死光了,老子寧可送你去做尼姑。也不同意你和他在一起!」
這就是絕望了吧,什麼時候她的生活開始變成了一團糟了,她原來是所有人眼里的小公主,所有的人都羨慕她擁有的一切。然而現在,她開始羨慕那些平凡的女生。羨慕藍渃,甚至還有些嫉妒。
家里已經因為她而每天都生活在硝煙之中,她不知道該如何平息這場怒火了。肖藝坐在梳妝鏡面前,看著鏡子里那個瘦弱的頭發枯黃的女生,她的黑眼圈快耷拉到鼻尖旁邊了,她血紅的雙眼讓人看了就覺得有些恐怖。
張開嘴,因為絕食,消化系統受到了影響,身體的整個系統都受到牽連,舌苔很厚重,張開嘴都能聞到自己嘴里一股難聞的腥臭味道。沒由來地對自己感到厭惡。
低下眼瞼看到桌面上的那把剪刀,便拿了起來。多天沒有洗的干枯的卷發,現在看上去就像一堆稻草。手里絲毫沒有遲疑,便發了瘋似的將手里的剪刀 嚓 嚓地剪著,直到長長的卷發都被剪短直至耳際。
肖藝滿意地看著鏡子里的頭發剪得參差不齊的自己,頭發短得露出了秀氣的眉毛,小小但圓潤的耳垂在短發下若隱若現,有種性感的可愛。當年的藍渃,就是以這麼一副模樣,清純得不可一世的吧。好想變成你,你知不知道。
「肖藝,出來吃飯了,肖藝!你鎖門干什麼!」肖母在門外大聲地拍著房門,語氣里有一種莫名的恐慌。
「她不吃算了,她餓了自己會出來吃的,我就不信她會自己餓死!」肖父坐在桌子面前,看著桌上簡單的飯菜,沒有一絲胃口。
肖藝拿起以前買的口紅,一圈一圈地重重地涂在唇上,艷麗的鮮紅色讓她看起來很怪異。刻意畫上的眼妝有些過于濃艷了,一點都不適合她。
肖藝淡笑著,握著手里的剪刀重重地劃在了自己白皙的手腕上,一陣刺痛傳來,但卻帶來了一絲久違的快感。痛感,原來是她現在能感覺得到的唯一情感了,真好,還能有感覺……
順著桌子坐在地面上,將割傷的手放進一旁早已準備好的裝滿水的小桶里,兩年前的那次自殺,讓她知道了流血的手只有在水里面才能將鮮血一一流盡。這一個過程,痛苦而絕望。
門外的敲門聲一陣一陣地弱了下去,肖藝抬頭看著雪白的天花板,嘴角邊露出了一絲甜蜜的笑容。
多年前的那個夏天,她穿著白色的公主裙走進教室,下巴抬得高高的,步履輕盈,台下的男生發出了一陣驚艷的口哨聲。這樣的她,自信能夠成為所有男生眼里的夢中情人。
她瞥了一眼班里最帥的那個男生張崇予,他正追著一個女生出去,看都沒有多看她一眼。
教室里凌亂的桌椅像是剛剛經歷一場搏斗。潛意識里覺得是兩個男生不和打架了,但八卦的同桌便貼近她耳邊,小聲地說,是那個頭發短短眼楮大大的叫藍渃的女生,她剛剛和一個男生打架了,被打到鼻子流血。
肖藝有些驚訝,回過頭,就剛好看到張崇予和藍渃從後門走進來。張崇予臉上的表情很不好看,藍渃只是拿著手帕捂在鼻子底下,臉上有一些抓痕,讓她看上去好狼狽。
似乎是覺察到有人正在看著自己,張崇予抬眼一看,便對視上了肖藝看過來的視線。來不及躲閃,肖藝有些慌張,但立刻就恢復了冷靜,她相信自己甜美的外表一定不會讓任何男生感到反感。
果然,張崇予徑直走了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肖藝對視上他的鷹眼,再加上他突然逼近的氣息,漸漸地有點壓不住場了,剛想開口說什麼,張崇予就已經先說話了,「你有沒有紙巾?」
什麼?肖藝疑惑地看著他,張崇予以為她沒有听清楚,還加大了音量,說︰「紙巾,你沒有嗎?我覺得你應該會有。」
肖藝怔怔的點點頭,「哦,我有。」說完便低頭拉開草莓小包,將里面帶著香味的整包紙巾遞給他。
張崇予接過紙巾,溫熱的指尖踫到她的,他低頭沖她紳士般地笑了笑,揚了揚手里的紙巾,說「謝謝你的紙巾。」
他說完便再次往教室後排走去,將紙巾塞進正在低頭獨自垂淚的藍渃的手里,藍渃有些驚訝地看著突然出現在面前的紙巾,抬頭看了眼張崇予,一聲不吭地接過。
在那個時候起,肖藝就覺得,這一個男生好細心,也好紳士。只是他不應該是一個合格的戀人,因為他對誰都可以這麼好,她有些接受不了。
而那一個女生,看不出有什麼出彩的地方,除了那一雙大大的眼楮比較吸引人。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生,而這一個曾經被她看不起的最不起眼的小女生,現在卻變成了她最羨慕的人。
想起了那些曾經美好的時光,坐在張崇予單車的後座,雙手緊緊地環住他的腰,他便會緊張得單車都騎不穩,然後慌慌張張地連人帶車一起摔進了一旁的玉米地里。
兩人在斜坡上一路滾落下來,張崇予在這麼危急的時刻還不忘將她護在懷里,在一陣天懸地眩之後,兩人安穩落在了鋪滿稻草的玉米地上。
兩人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記得那天的藍天,有著午後最柔和的陽光,天邊的彩霞有種絢麗的紅色,像是一團火。空氣中傳來好聞的青草地的味道,微風拂過臉頰的感覺她至今都還記得。
大笑之後,張崇予的眼楮突然變得很深邃,他靜靜地看著她,喉結上下滑動著。對于他突然靠近的俊臉,肖藝羞得滿臉通紅,但還是接受了他那一個飽含著溫情的濕熱的吻。
那個時候,幸福如此靠近,就在咫尺的位置,伸出手就能牢牢抓緊。
現在的她,只能用最極端的方式,來告別這個曾經溫暖過她的世界,還有這個曾經溫暖過她的戀人。有時候,得到後再失去,比不曾擁有更加讓人悲哀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