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暴躁。
然而我努力抑制了這種暴躁。
星兒雖未曾明說,我卻知道她是不喜我這種脾氣的。
但是每次看到她與那萬殺才來往,我卻總是控制不住自己,要發一發火氣。
而發完火之後,我又總是後悔。
這後悔總是在看見星兒越來越畏懼疏離的眼神時達到頂峰。
這日我尋到星兒曾說過的姚黃珍本,特地擺在她的必經之路。
她果然忍不住停下賞玩。
第二天她又來看了。我有些竊喜。
我每天把花挪近寢殿一點,足足十天後,這花才被擺進了寢殿門檻里面。
星兒已經頭痛過一次,胃痛過三次,萬殺才已經覲見過四次了,我卻才用一盆花,勾得她在我殿門口停了停腳步。
我听見動靜,掠到門口,裝作正要出門的樣子,與她打了個招呼。
星兒向我福身行了個禮。她從前都不行禮的,這段時間卻總如此,並且每次這禮都能成功激起我的怒火。我忍住打她一巴掌的沖動,以最溫和的語氣問她︰「星兒喜歡這盆牡丹?」
「姐姐的花,自然是比旁的都要強的。」她在奉承我,躲避我。
但我偏偏要與她親近。
「這花不怎麼好,送與你罷。」
她很驚愕。而我已經昂首闊步地走開了。
星兒在觀賞牡丹。
星兒在給牡丹換盆。
星兒在給牡丹澆水。
星兒在給牡丹剪枝。
星兒在給牡丹松土。
星兒十分喜愛這盆牡丹。
我用內力,把這該死的牡丹連根震成一千三百二十一片。
世界終于清靜。
而我很快開始後悔。
于是我把她所喜愛的無缺喚來,給她送去。
星兒給無缺擦汗。
星兒給無缺念書。
星兒喂無缺吃點心。
星兒給無缺整理衣裳。
星兒手把手教無缺劍法。
我沖出去,罵無缺蠢笨,指責她教導無方,勒令無缺去思過自省了。
星兒漸漸沉默,連同萬殺才的來往也少了。
萬殺才卻開始耍些不入流的手段。
我偷偷教訓了他一頓,發現他那里的藥人居然是燕南天。
這蠢貨想要借助燕南天來壓制移花宮,也要想想他有沒有那個命。
我回憶起母親教授過的一套牽機功法,可以令假死之人血氣回復,看似好轉,其實內里更加淤積,便依樣對燕南天施展了一遍。
萬殺才探燕南天的脈的時候,果然露出驚喜的神色。
接下來的幾日,我每日都要來替燕南天運作功法。
萬殺才欣喜若狂,我想他這番謀劃,必要內外皆有應和,不如等他廣泛聯系黨羽,我伺機一網打盡,省的還要費神去找。
只是我怎麼也料想不到,他的黨羽之一,竟是憐星,我的親妹妹。
我听見他對憐星甜言蜜語,含情脈脈,兩手不住模在憐星的手背上,煞是浮浪,憐星並未拒絕他的猥褻,言語行動之間反而隱隱流露出一片熟悉親近。
臉上像是被火辣辣地扇了一巴掌,好似回到得知江楓與花月奴逃月兌的那晚,不同的是,這回我的心更痛!
憐星,你最好莫要叫我失望,不然我定然要親手折磨你,叫你好好享受移花宮主真正的手段以後,再親手殺了你。
但是這次我毫不費力地壓制了這片怒火,蓋因我不想將憐星真正推到對方懷里去,縱然是欺騙自己,我也總還懷著最後一絲希望,未能當時拒絕萬春流,已經可算作一種背叛,但這背叛里帶著一絲猶疑,我對這猶疑懷著希望,希望憐星愛我要多一些,最終能站在我這邊。
我對她加倍的好起來。
過年的時候,我允許無缺上桌,還帶她去放了煙花。我看見她眼里的掙扎。
我跟她站在移花宮正殿門口,仰望著漫天煙火,如此熱鬧的年夜,我的心里卻寂寥如雪。
我忍住失落,親自放了一個「漫天花舞」,回來問她︰「喜歡嗎?」
她道︰「喜歡。」聲音里透著深深的寂寞。憐星,有了我,你竟然還要寂寞麼?你甘願為去除這寂寞,付出多大代價呢?
出乎我意料的是,晚上,憐星就把萬春流給告了。
告的不是這殺才的猥瑣,而是萬春流圖謀顛覆。
這既令我驚喜,又令我愕然。
我對這二人的交通留意已久,憑我的功力,卻也只大略猜到他的所圖,怎地憐星能如此詳盡細致地說明種種謀劃?明明我並未听見他二人有任何關于這方面的交談,難道這兩人,已經心有靈犀至此了麼?
然而這不是細究的時候,我們很快制定計劃,引得萬春流帶人前來。
我想把同黨引來了,便差不多了,憐星卻偏偏要拖住我。
那個賤人要動手打她的時候,她甚至還假裝摔跤壓住了想要出手的我。
我怒得全身都開始顫抖起來,憐星靠著我身上,偷偷地用手指劃過我手心。
我明白這是她的安撫。
她的指尖如此溫暖,仿佛帶著一股醉人的魔力,劃過一下,我的心就已經平靜了。
任她發揮。
我們鎮壓了叛亂,移花宮的聲望經此一事想必會更進一步,我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打死,她卻想叫他們去修那個什麼園子。
罷了,既是她想饒過這些無關緊要的人的性命,我便也依她。
不過慕容七是不能留了,我在她身上注入一股陰寒內力,回頭看見楊磊,正想依樣施為,憐星攔住了我。
果然,她對萬春流是與眾不同的。
這發現叫我打心里冒出火來。
我打了她一巴掌,好叫她分擔一下她自己惹出來的火氣。
然後我又像以往那樣,後悔了。
我沒臉對她,我想要道歉,可是說出嘴的,只有一個殘忍的「滾」字。
憐星捂著臉,沉默地走了。
我更加暴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