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二月到六月,過五關六斬將,考成狗的薛蟠終于修成正果,成為金陵城新鮮出爐的小小生員,也就是秀才一枚。排名不前不後,共二百多人的秀才隊伍中他混了個上中游,第八十八名,如果薛蟠還是前世那個*絲,考到如此利于發財的名次肯定能樂死。
這輩子麼,還好啦,至少白老師並未對他的成績做出惡毒點評,看樣子還算滿意。順天府上下官員也對他能考取生員贊譽有佳,連前任的死對頭,楊府尹都夸了句此子大有可為,雖然臉色難看了些,但也是夸獎不是。
家里母親和妹妹從發榜那天起就處于極度亢奮狀態,薛蟠能一舉取得功名讓兩人沒有著落的心終于放下,有了功名就意為著再無人敢隨意欺侮分出來的薛家長房,她們總算不用繼續陪著小心,可以抬頭做人了。
對于金陵城來說,薛蟠能考中秀才更像是投了枚重磅炸彈一樣,大家先是被炸懵圈了,後又想到,薛家的大爺先是明白事兒了,出了孝又考上了功名,怎麼好事都成他家的了。
薛家一而再,再而三的好事連連,難免會觸動人心里最敏感陰暗的那根神經。大家嘴上說薛家因著好事做多了才會有此善報,心里卻難免酸澀別扭,恨不得找上薛家當面折了他們的臉面,這樣才能讓自己的心里平穩一些。
好在雖心中得意,但已經歷練出來的寶釵卻並未忘形,攔下打算大操大辦為兒子慶賀的母親,家里只在放榜第二天宴請了族里的親戚,隨後連夜趕到城外供奉薛父靈位的寺院里開始齋戒。
年前他們家除孝已經鬧的人盡皆知了,再為中秀才大肆慶祝,難免會招人眼熱嫉恨。要是被人問起你家兒子以前那麼混帳,現在卻為何懂事出息了,要怎麼回答。
因為爹死了所以懂事了?那全天下游蕩子的爹是不是都應該去死一死,好讓兒子幡然悔悟。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何苦送上門去給人挑刺歪派,薛家的好名聲得來不易,可經不起小人的搓磨。
薛蟠對成熟謹慎的神隊員寶釵小妹妹予以了高度評價,全家人老實貓在寺院里念經吃齋告慰先父在天之靈,連謝師宴這天他也是獨自回城參加的,堅決不給城里的紅眼病們任何鑽空子找茬的機會。
每年生員的謝師宴都辦得很隆重,順天府大小官員同當年的主考官一並出席,能考取生員的都是讀書人的種子,誰知道日後哪個會一舉飛升位極人臣,當官的都不會錯過這個刷好感的機會。
讀書人的集會都是有講究的,大都以祭拜孔老二為開場,大家先按名次排好隊,集體向畫像上肥頭大耳的孔子三拜,然後最高長官訓話,本年度考官訓話,在大家都開始昏昏欲睡,已經冷掉的席面這才開始往上擺。
薛蟠看了看屋外烈日當空,正處于一年中最熱季節的金陵,再看席上不知做出來多久的菜肴,嘴角不由一陣抽搐。坐在席上總不好一口不吃,只能祈禱自己的胃足夠堅挺,不會在宴席途中發生讓人遺憾的事了。
在薛蟠很不爺們的糾結食品安全問題時,大家一邊推杯換盞一邊偷眼打量金陵城中最熱鬧的話題人物之一。薛家大爺短短三年間從紈褲子弟城中一霸,蛻變成為考中秀才年輕有為的模範青年,簡直就是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標準案例,大家都很有沖動把他抓過來,從上到下從里到外好生研究一下。只是,那樣對待一位弱質縴縴的美少年,好像不大好吧。
薛蟠不知道他的臭美情結救了自己一命,要是他依然固我的堅持驢糞蛋形象,這會兒只怕得被口水給淹了。
與身邊人說笑吃酒之余,他假裝沒注意到私低下的暗潮,相較于未來的同窗們,他更加在意楊府尹的狀況。距發榜那天才不過五日吧,楊大叔居然完成了從壯年美大叔到干瘦小老頭的收縮過程,他是怎麼辦到的。
薛蟠再如何自戀,也不會認為楊清的憔悴與自己能有啥關系,一推身邊的李威,用下巴向府尹大人的位置點了一下,「發生什麼事了?」
「你不知道?」李威先是瞪大了眼楮驚嘆了一下好友孤陋寡聞的程度,然後一拍腦門想起這位一直貓在寺院里,如何能知道前幾天才暴料出的奇事來。
「說起來都缺德喪良心哦。」李威頭搖尾巴晃的哀嘆一聲,在好友的利目下一縮脖子,不敢再吊胃口,「都是甄家干的好事,當初楊大人才就任順天府尹時,他的大閨女才十三歲,甄家上桿子逼著人家定下親事,把好好一書香門第的大小姐定給了甄家的紈褲子甄大爺。這也罷了,甄應嘉那大兒子雖不怎麼的,畢竟有個當今心月復的爹,家資百萬,富貴一生還是可以保障的。可缺德就缺德在甄家見楊清為官清正,不肯偏幫自己一同捧太子臭腳,親事竟一拖三年,楊家大姑娘今年已經十八歲了,還沒被迎過門呢。你說過分不。」
李威憤憤不平頓了頓,干了杯清酒接著八卦,「哪成想更過分的還在後面呢,甄家捧太子臭腳也就算了,連太子身邊人也不忘舌忝著臉巴結。這不前些日子太子一黨兵權最重的威武大將軍帶合家途經金陵去上任,那家大小姐沒羞沒騷的在甄家亂逛,與甄大爺打了個對臉,當場就看上了,鬧著要嫁。甄家的臉皮也不知怎麼長的,第二天就請出甄老太太來楊家退親,那鬧騰的,真是出好戲,好沒臉皮的戲。氣的楊大人當天就把甄給的聘禮都抬到甄家大門外一把火給點了,氣是出了,可閨女怎麼辦呢,都十八了,下面還有幾個妹妹呢。听說大姑娘為不連累妹妹,正鬧著出家呢,你說糟不糟心。」
李威越說越憤恨難平,夾過醬豬手咬的咯吱作響。身為愛女如命的好爹,看到人家的女兒被欺侮成這樣,他也氣的幾天沒得好生睡。只是那甄家身為帝王心月復,何其威赫霸道,連楊大人都只能自吞苦果,他人微言輕又能如何。
「唉,可憐了。」薛蟠嘴上附和好友,低垂的眸子里卻閑著精光。
機會就在眼前,如果能拿下楊家大姑娘,他就算是正式打入文官集團了。金陵跟他想法一樣的人肯定不少,但敢冒著惹甄家不自在求娶的絕對沒幾個。薛蟠卻不怕這些,王子騰身居高位,甄家拉攏還來不及,哪有直接下手整人外甥的道理。
原著中甄家被抄家的結局寫的明明白白,如此看來太子一黨包括太子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幾年後王子騰雖被潛出京去,但甄家到那時恐怕也是自身難保了,更加不會找他不自在。
況且楊清出身清貴,眼光刁鑽,他能死抗著親女的終身也不與甄家同流,也可見其心性之堅韌。這樣的人待新皇登基後必不會差了,有岳家當靠山,以後在京里他也不用懼誰,何況甄家也不會再有以後了。
薛蟠冷笑,他清楚記得甄家被抄時寶玉和寶釵還沒成親呢,成親那年寶釵大約十九二十的樣子,也就是說最多不過十年甄家就要完蛋了,那時他只怕還沒參加會試呢,找他麻煩,也得有機會下手才成。
楊家大姑娘為何想要出家的理由很簡單,嫁女娶媳結親家只能越來越低的,再沒有妹妹比嫡親姐姐嫁的還好的道理。女孩兒被退了親,再想找個好人家絕無可能,哪怕她能嫁出去,妹妹們卻要如何是好。
薛家現在雖只是一般百姓,但家資豐厚,親戚也算得力,他又年少得了功名,日後有楊家提攜,前途可謂一片光明。朝里正處于多事之秋,楊清再結親家也不會挑那些顯眼的,綜合家產和自身條件,薛蟠差也差不到哪里去,趁楊家正沒著落之時第一個求娶,成功的機率還是很大的。
打定主意後,薛蟠也不再吃酒,有人來敬只淺淺抿一口,全部精神都放到楊清身上。在他實在僵笑不下去,起身往外走時,找了個借口擺月兌眾人跟了上去。
「里面那麼多酒,還不夠你吃的,跟我這老頭子做什麼,又沒禮物給你。」楊清看著笑顏艷艷的少年,心說這孩子既能耐著性子裝三年,可得繼續裝下去才好,別在這時候故態萌發的作妖,他實在沒精神應付了。
「楊大人,學生也算小有家產,良田萬頃雖算不上,但日子也很是過得了。出身雖粗鄙些,可常言道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學生領會其精神後自強不息三年整,也算小有成就了……」薛蟠笑容可掬的陳述自己的優點,等著未來的老丈人打繼廢話,好把話題直接指向重點。
「你到底要說什麼。」楊清幾天沒睡好了,實在受不了有人在耳邊長篇大論的嘮叨。這小子不渾了以後心眼兒見漲,還不如從前胡鬧的時候看著順眼呢。
不知道自己被嫌棄的薛蟠見未來泰山大人遞上桿子,馬上爬過去,笑道︰「學生求娶令千金。」
「什麼?」楊清听後臉就黑了,沉聲喝道︰「你可知自已在說什麼嗎?」
「學生年華正好,還沒到可以老糊涂的時候呢。」薛蟠眨眨眼,油嘴滑舌的與其周旋。
「沒老糊涂就開始找死了,你所依仗的不過舅舅一人,那王子騰也是太子一黨,你求娶被他同僚拋棄的女人,不說甄家如何,王子騰就會因為丟了臉面再不管你。到時如若甄家惱你撿他們丟掉的女人,變相打臉找你麻煩,你想死別拉上我女兒。」楊清這輩子都沒這麼懊惱過,恨自己沒本事連女兒都保不住。當初害她訂給甄家那暴發戶已經夠委屈了,現在人家打上門來退親,他除了拿聘禮撒氣卻什麼都不能做。偏偏薛家的小畜牲還來添亂,真當他不敢打人麼。
「舅舅再不會不管我,三親六顧數個遍,後輩中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我一個了。」薛蟠這點把握還是有的。
「那你也沒法解釋為什麼突然想求娶楊家女,你就不怕王子騰會認為你對他不滿,才故意找麻煩的。」楊清心下一松,原來他還不是最倒霉的,王子騰比他還慘。
「我對令千金一見鐘情,非卿不娶。」薛蟠壞笑,就許別人一見鐘情啦,他們也可以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