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情肆意 15屈膝為奴 (三)

作者 ︰ 靈鵲兒

「哇……哇……」

從未想到一個女乃女圭女圭能有這麼大的嗓門,黑暗吞噬什麼顏色都不見、什麼物件都不見,天地籠罩仿佛只剩下這刺喇喇的哭聲!

雖說是自己的親佷兒,實則自出生當日雅予就被韃靼送給了托瓦,待到吉達將孩子抱來已是兩月之後。這一次出逃又未曾當真度過一日,算起來這也才是頭一夜帶。未出閣的女孩兒家哪里知道女乃女圭女圭醒夜的事,此刻抱著懷中這般嚎哭,手腳亂,腦子里白晃晃一片,心不知是害怕還是驚悸,擂鼓般撞得通通響。

「不,不哭,景同不哭……」語聲顫,連帶身子都哆嗦,口中這無謂的話一點底氣都沒有。雙臂抱著拍也是亂,晃也是亂,不曾生出一丁點撫慰,小人兒倒似被針扎了似的死命哭叫。雅予六神皆無,眼楮也沒了去處,直愣愣盯著那榻上之人,惶恐到了極致一絲閃念竟恨不得早死早超生……

黑暗中,賽罕雙眼未睜眉已經擰成了疙瘩,好幾日沒踏實睡了,此刻太陽穴上的筋  直跳,跳得腦仁疼。王八犢子!這哪是哭,簡直就是嚎叫!一股火躥上來,騰地翻起身。

天哪……看那龐大的黑影一瞬間就籠在頭頂,雅予瞪大了眼楮一口氣頓住,腦子里生啊死的念頭都被嚇了個干淨,渾身僵著,喊都喊不出來。

賽罕伸手一把將地上的人拖了起來,大手卡著腰一提,雙腳立刻離地。甩上肩頭,轉身就往外走。

又一次倒栽蔥,只覺得頭像被一棍子打懵,又重又暈。可這麼實在的知覺倒是把剛才那要死了的恐懼抖落了出去,神智一醒,任是天旋地轉還是即刻想到自己手臂中還裹著孩子。想趕緊抱緊,可這麼倒吊著,手臂根本吃不上勁。再隨著這一大步一大步,自己的身子不由自己,只管跟著晃,那小襁褓已是一沉再沉月兌出臂彎眼看就要滑了下去。情急之下,雅予一把抓住,重量便都落在兩只手腕子上。好在那包得嚴實,更好在那兩個月的女圭女圭尚沒什麼分量,緊緊抓著,一刻不敢懈怠。棉被里的小東西哪里知道外頭這般危急的局勢,只管自顧自,一口氣不曾歇,嚎得甚是熱鬧。

「放開我!放開我!!」

雙腿被他鉗著動彈不得,只剩兩腳稍能掙扎,誰知沒踢著那該踢的,倒是那剛穿上的靴子過大,這麼一蹬其中一只竟是給蹬掉了。

這一把小骨頭,這一點子撲騰的力氣,還不如春日打獵一個兔子窩的重量,賽罕扛著,一股子怒氣恨不得就此一把捏碎算了!

大步來到門口,賽罕挑起簾就往外去,汗帳的皮掛落在身後似有千斤重,結結實實撲打在掛著的人上。

一刻出到雪地里,撲面清涼,天高地廣,那哭聲落進空曠中,才不覺那般刺耳。賽罕深吸一口氣,用力一甩肩。

他好高,一瞬從那肩頭落下來,整個人面朝下撲在雪堆里,摔得狠狠的。血充頭頂一時緩不來又被冰得一個激靈,雅予此刻的感受只覺渾身輕重失調、眼冒金星,暈暈沉沉醉了酒一般。

「滾!」

一聲乍喝,比小景同的哭聲不知隆隆了多少倍。雅予強掙著坐起來,正是一陣冷風吹過,狠狠打了一寒戰。雪地銀白趁得那人高大如魔,可怕是怕,他終究也是個人,這般屈辱又如何忍得??

「走就走!」此刻雅予哪里還顧得上講究什麼「幽閑貞靜,行己有恥」,什麼「不道惡語,不犬于人」!手用力拍在冰冷的雪地上,恨聲道,「你個混賬東西!無恥胡賊!豎子小兒!!」

氣得腦袋發熱,渾身冰涼,可攢足了力氣也不過就是喊了這麼一句,那聲音還不如剛才孩子的哭聲大,比起他那一個字就更顯得勢弱。話音還哆嗦著斷斷續續,那人已然大步往回,連個撒氣理論的面子都不予她。雅予直恨得想哭,哼!待我回到中原,集千萬軍馬,打的就是你瓦剌探馬赤!待到爾等求饒,讓皇帝表兄壓下不和,換的就是你這頭野狼!爾敢再囂張?!爾敢再張狂?!待我小景同長大成人,待我小景同長大……

雅予這邊只管在心里發狠,念念叨叨,忽地覺得不對,咦?怎的這哭聲有些遠?一低頭,哎呀!孩子呢??剛剛明明抱在懷中被他一起扛在肩上的,這,這怎麼摔下來就成了她一個?!

看著那背影已是到了汗帳門口,雅予一下子跳起來,一腳高一腳低,踉踉蹌蹌追過去,「把孩子還給我!你把孩子還給我!」

順著她撲上前,賽罕回身,一手卡住,「待著!再敢上前一步,我撕碎他。」

他抽身走,力道一帶雅予便被一下閃空跌坐在地上,眼睜睜看著他拎著襁褓進了帳,淚沒了,人也氣瘋了,「你是個什麼將軍,活土匪!!」

這一刻所有的恐懼和計較都燒盡,什麼邊疆穩定,什麼大局為重,與狼為伍就是大錯特錯!獸性無道,自己何必再委曲求全?!

「賽罕!」雅予掙足了氣站起身,打不過他也要喊他個以命相抵的狠話出來,誰知一個名字將將叫出口,身子猛是往後一欠被人箍緊,嘴也被握了。

「魚兒姑娘!噤聲!」

雅予用力掰開,回頭看,原來是阿木爾。

「一個奴婢跟主子這麼喊,你還想不想活了?」

雅予氣得發燙的頭腦覺得真是好笑,「哪個是奴婢?!我是……」

「姑娘,」阿木爾立刻打斷,「奴下不知姑娘是何人,只如今落在將軍帳下就是將軍的人。若當真不是,這探馬營中便果然容不得!」

「哼!你探馬赤軍果然光明正大,挾持一個吃女乃的女圭女圭倒來談容得容不得?!」說罷,雅予轉身就往汗帳去。

「姑娘!」阿木爾一把拉住,「千萬不可!主人正在氣頭上,此時你進去只能是火上澆油、適得其反!」

「他是哪家的主子?!」雅予厲聲喝,「那是我的孩子!」

「不敢與姑娘爭,只敢問這天寒地凍,你要帶了孩子往哪里去?」

這一問,暴怒的頭腦才算冷了一冷,是啊,這冰雪之地,千里荒原,她把小景同帶到這風雪中,又該何往?

「逞這一時,傷及己身,何必呢?」

雅予苦笑,「不逞就不傷麼?你那主子無半點人性,饑寒再苦也比被他折磨死強!」

「姑娘放心,主人便是當真計較又能拿那女乃女圭女圭如何?倒是你這一進去惹惱了,那可就保不齊了。」

「我親親嬌兒的小性命就賭在你這‘保不齊’上??」

「奴下用性命擔保,我家主人絕不會傷一個女圭女圭。只要,」阿木爾略頓了頓,「只要這女圭女圭家大人不亂滋事。」

話至此,這勸說中始終帶了條件,雅予知道這沆瀣一氣、再爭也無用,可這一番說辭確讓人心焦腦熱之外不得不遲疑,畢竟孩子在他手中,單憑她的力量,又如何逆轉天地?只是,退讓與強掙若都是惡果,哪一個該是她押注之處……

「姑娘听我一句,待到天明,若情勢依舊不解,姑娘只管去,到時候如何爭、如何強,皆由姑娘。」

看雅予雖不理會,卻也並未再強闖,阿木爾又壓低聲道,「姑娘自那高山遠水而來,豈能不知‘趨戰者勞’的道理?」

就著雪地的光亮,看到他那張清秀無笑的臉孔,相與白日的謙和與彬彬有禮,此時神色略沉,語聲嚴正,眉宇間一股說不出的壓人氣勢。雅予不覺微微一怔,這是個什麼奴隸,竟是曉用兵法,與他那主子又是怎樣匹配……

「主人既已吩咐,姑娘不妨先遵行,就在這帳外候著。」

遵行?不遵又能如何……茫茫雪原,夜深無盡,進不是,退不是,雅予呆呆盯著帳簾,心頹縮不已……

阿木爾略陪在身旁站了一會兒,風卷了雪吹過來,除卻帳里還有些聲響,外頭又是一片寂靜。好在兵營遠,守衛汗帳皆是心月復之人,這一番吵鬧算是了了。阿木爾的心卻依舊懸著,那女圭女圭還在帳中,不知何時又會惹怒主人,可思前想後,阿木爾依然不敢久留,悄聲退往听差之處。

走出幾步,再回頭,見那女子立在帳簾外,縴瘦的身子雪地中甚是單薄。阿木爾不覺輕輕嘆了口氣,其實,白日她說要留下那女圭女圭,他就知道夜里得出事。此刻便是心生憐憫,也不敢給她領到暖和的地方,甚而不敢擅自給她加件衣裳。這前前後後主人並未多言一句對她的安置,單是阿木爾自己揣摩也還是吃不準,此時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吧。主人今夜想起她來,她活;想不起來,定是要凍死了……

……

把襁褓撂在那地鋪上,賽罕已是睡意全無,他覺輕,本就經不得擾,這又被冷風一吹,除了怒氣就剩清醒了。

「哇……哇……」

這丑娃子,怎的還在嚎??「閉嘴!!」

小家伙這半日早就哭惱了,哪里還听得懂這大將軍的「命令」,反倒因著這一聲吼,更尖利了小嗓子使勁地哭。

賽罕順手抓起被子走過去,撲地蓋住。小聲一刻就沒在棉花里,賽罕拍拍手,「讓你再嚎。」

轉回到榻旁尋到水袋,一仰脖,大大灌了兩口,冰水激淋著腸胃,從上至下,清爽之極!去了些火,氣也略順,再又回頭,嗯?怎的一點動靜都沒了?趕緊大步過去一把掀開,剛剛透了風,「哇!」地一聲,那娃子似憋足了勁就等著他來,帳中又是回蕩著那扎人腦仁的尖叫。

「呵!跟本將軍逗悶子啊?」

賽罕索性蹲,就著外帳一點燭光,瞅著那小東西。此刻兩只小眼楮緊閉,小臉嚎得變了型,奇丑無比。促狹著伸手捏了那小鼻子,竟然還能一口氣不歇,照哭不誤!賽罕真是沒了法子,來硬的不行,可這軟的又該從何下手呢?盯著看了一會兒,這包裹得這麼厚,沒準兒是熱的?試試吧。剛剛解開那小被子,四只小蹄兒立刻撲騰著蹬了出來,一股濃濃濕濡的味道撲面而來。

「小王八犢子!你,你這是尿了啊?!」

見那里里外外都已經濕透,小人兒luo著,細軟毛絨,小猴子一般。賽罕心里一陣膈應,騰地站起身,轉身就往走,得趕緊喊人來!可剛走了兩步就頓在當地,混賬!剛才腦子一時熱竟把她給扔了出去,此時招架不了再出去喊人豈不窩囊?再回頭看看,一咬牙,又折返回來。當年小妹是女圭女圭的時候,賽罕也見過額吉收拾她,這回就依葫蘆畫瓢吧!

蹲,在那地鋪上翻了翻找到一個包裹,打開,幾件小襖小褲,還有幾塊扯得橫七豎八不勻的布子,這該就是尿布了。

屏了氣,拖拖拽拽扯了那濕尿布出來,正準備拿干的換,賽罕屏著鼻腔里的味道又有些猶豫,就這麼著麼?是不是還得擦擦,要不這小丑東西豈不太髒了?

倒了熱水來,掂起小腳,小**好小,大手好大,擦了一把就全了。放下來,小心地墊好尿布。小棉被濕了,只得尋了小棉衣棉褲來,賽罕更低了頭,努力把那軟軟瘦瘦的四只小蹄兒往衣裳里塞。大男人征戰沙場,天高地闊,此刻捻著繡花針一般,仔細研究,嗯?這小棉褲怎麼這麼難系。正是一門心思低頭較勁,忽地臉上一沖熱。

「哎!!」

抬頭看,那小東西竟然直接開撒,濕漉漉不斷滋過來,把這地鋪澆了個濕不說,全是不顧他大將軍的臉面!

「小王八犢子!」

這一呵不當緊,剛剛略緩了些的哭聲又尖了起來,小眼不睜,眼淚只管嘩嘩地流。

賽罕擦了一把臉,灌了一袋子冰水,依舊眼發暈、頭發漲,可看那小腿蹬開了沒系好的小棉褲,露在外頭寒冷中好似都有些發青。不得已,重新再來!

賽罕邊耐著性子侍弄,邊口中狠狠呵斥,「我告訴你啊,小王八犢子!敢再尿,小心本將軍讓你以後娶不了媳婦兒!」

不知是那干爽爽的尿布舒服,還是真被這威脅嚇著了,小東西漸漸掩了哭聲。

待收拾好,賽罕的脖子都酸了,看看這狼狽的當場,到處不是濕就是亂,沒辦法,只好從肚子上抓起那小棉花團拎到榻上,塞進自己被子里。

「睡覺!」

小東西也不知听懂沒,總之是小眼楮睜著,非但不肯睡,小眉毛一蹙一蹙,好似又要哭。

這回不用說,賽罕也知道八成是餓了。恨得牙關又咬,可所謂送佛送到西,不如一勺燴了。罵了一句「餓死鬼兒托生的!」,再起身,溫了女乃端過來。小勺一喂,小東西吭吭嗆得厲害,都流了出來。趕緊把大手手墊在小腦袋下,這才好,再用指頭沾了女乃挑開,小嘴巴立刻貪婪地尋著、吸著。

一勺接一勺,小家伙吃得迫不及待。也不知怎的,那咕咚咕咚地吞咽聲竟是莫名讓賽罕有種舒暢的感覺,一時便也不再計較此刻這大男人喂女乃的尷尬。

都安置好,賽罕又令︰「睡覺!」可那小東西明明眼皮子打架了,卻還是不肯睡。

賽罕想起她抱在懷中哄覺的模樣,不如自己也試試?可那小身子太軟,左右下手不得法。不得已,也躺來,大手托了小身子裹在胸前。瞥了那小東西一眼,好了,本將軍到此為止,愛睡不睡!

小家伙吃飽喝足,裹在那寬大火熱的胸膛前好是溫暖,不一會兒就酣酣入夢……

嗅著懷中淡淡女乃香,賽罕一時也沒動,安穩地躺了一會兒。

帳外風聲緊,黑暗中賽罕一雙眼眸爍爍,再無半點睡意。干脆起身來到外帳,撥亮了燭燈。嗯?那地上是什麼?走過去一看,竟是一只靴子,這個笨女人!合該凍死!

……

直到帳里沒了聲音,雅予的氣這才慢慢落下,細想他是烏恩卜月兌的兄弟,再不管她怎麼叫他土匪,畢竟是瓦剌的先鋒將軍,該是不至于下作到虐殺一個嬰孩。

寒風卷了雪粒,一梭一梭抽打在身上。沒有了靴子,渾身所有的精神都仿佛聚在這只光腳上,浸了雪,襪子早已經凍成冰坨。雅予坐,把那一只靴子月兌下來,哆哆嗦嗦兩只腳伸在靴桶里,用那大袍子包了,抱著。

渾身都僵,不再哆嗦,冷已是浸透了骨頭,整個人都融在冰雪里……

近在咫尺的汗帳厚厚遮掩著,當時在里頭倒不覺得,此刻想來是怎樣的溫暖……只是,她還是不能再進去。一則當然是那野獸發了狠話,二來麼,志氣怎可丟?以為這樣她就會求饒,就會服軟?他休想!硬氣只在心中,撂在冷風里一點力道都沒有,罵也罵不出,怨也怨不得。她真的……好冷……

……記得那年元宵節,哥哥帶著她和嫂嫂去看燈。路上走散了,她尋不著,雪地里團團轉,她剛要哭,一轉身,是哥哥溫暖的大斗篷……

沒有知覺的身體里忽然酸酸的一股,她想哭,可臉凍僵了,睫毛上都是冰。她……要凍死了……

帳簾忽地一挑,一股暖氣撲面。

雅予一個激靈,不知哪來的力氣,僵硬的身體竟是嘎  、磕磕絆絆站了起來。惡狠狠地看著眼前人,一張嘴,用盡自己的力氣,義正言辭!「把,把孩子還給我!我即刻離,離開,絕不與你瓦剌拖累!就,就是死,死也不會……」

凍成了霜人兒,語聲都拐了調兒,這是哪來的勁頭還能擺得出這副臭架子?賽罕不屑地哼了一聲,抬手,一團濕乎乎的東西丟進她懷中,「洗去!」

雅予低頭一看︰呃,尿布。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夠肥吧?(_)O~

暴風雪要來了,這個冬天究竟要怎麼過?

另︰謝謝C和小狼崽子的雷雷!╭(╯3╰)╮冠盟小說網www.guanm.com,本書,清爽無彈窗,希望大家可以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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