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情肆意 32如影隨形

作者 ︰ 靈鵲兒

草原的春一向來得晚,今年更是格外的遲,直到了五月底才有了雨水。這一來便是綿綿不斷,每過一場草原便如那墨下勾勒,一層又一層潑染,顏色從淺淺女敕芽的綠涂抹成濃濃碧玉;各色無名的小花,直把這厚厚的草兒做了玩伴,跳著翻兒地鋪得滿眼皆是。

一大早起來,諾珠就吩咐大開了帳簾。昨兒夜里又是一場小雨,最是中意這雨汽夾了花草的清香水腥味,吸一口都似細細熨帖進心肺里,再沒有比這更適宜的香甜。

坐在銅鏡前,仔細地描畫著眉眼。平素里她最不是個好胭脂水粉的,只今兒這日子不同,旁人如何先不說,自己總要多給自己用些心思才是。再者,命雖不濟,爹娘卻挑了個水草起漲的時節給她生辰,這般好天氣,騎馬打獵,再帶了往那遠湖邊去烤了吃,最是愜意不過。

也或者,他說怎樣過就怎樣過。

想起那人,諾珠停了手中,不覺就咧嘴兒笑。女人到了她這般年紀還如此想著男人實在是有些荒唐,可誰叫她省事的晚、命該如此呢?

十五歲那年她就嫁了人,男人是紹布大將軍手下一員悍將,多少女人眼中的英雄。嫁的時候她也是血熱得恨不能劈了這身皮肉做他的箭弩,征戰四方。誰知,一年未曾從頭過到尾,男人就戰死沙場,留下她和其他幾個女人一同落了寡。男人的兄長義不容辭要收下她們,旁人都應下,可新嫁的諾珠卻不肯跟了去,一轉頭撐了帳篷自己過。

人這一輩子真若草原上的雲彩,誰也說不出哪一朵雨、哪一朵陰,又有哪一朵上頭掩著的是大太陽。若非婆家尷尬,她一個人過得艱難,姐姐姐夫怎會破了戶制將她接到身邊;又若非如此寄人籬下,如何……見得到他?

草原人尚英雄,姐夫為首的這兄弟六人,有人說他們是草原上真正的巴特爾,也有人說他們鼠膽奴顏,總想屈膝中原。若是擱在從前,諾珠定會好好思量,擱在今日,她眼里再容不下旁的,只有這一個實實在在的男人︰那欽……

這幾年他兄弟一個個攀居要職、位高權重,只有他還是倚靠在大哥處,像是最不濟、最沒本事的,卻哪里有人看得到他的忍、看得到他于這狼虎兄弟之間的維系。原先總覺得男人張口就該是大碗酒、大塊肉,舉起刀來便是錚錚鐵骨、浴血廝殺;女人,就該是杯中酒,盤中肉,就該是那刀柄尾處紅瑩瑩的穗兒。

直到見了他,才知道男人也有心,也有情,才知道男人的細致、男人的柔是如此戳人心窩,直疼得她今生再無所求。不知不覺就拋去了曾經那英雄的念頭,只想守著這貼心的男人,一輩子都守著他……

他身邊一直沒有女人,她便求了姐姐姐夫想跟他。听姐姐的話說他也不曾拒,只是兩人的事一直未成約,原本他兄弟一聚也有拿這說笑打趣的,可後來都不了了之。倒也無妨,她不急,她等得,他一輩子能不娶,她就一輩子這麼在他身邊過。

打扮齊整,諾珠對著鏡子左看右看,還真是添了不少顏色。只是平日少弄脂粉,這一折騰已是日上三竿,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僕女寶音也已折轉了回來。

「回大姑娘,議事帳里早一刻就散了,五將軍從里頭出來就去了英格小主子那兒。」

「哦?此刻還在麼?」

「不在。接了小主子和啞魚姑娘往營外騎馬去了。」

「知道了,你去吧。」

諾珠對著銅鏡正了正發箍上的綠松石,起身也往馬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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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邊因著雨水蓄出一小片水窪地,就著這水,周圍生出五顏六色的花,竟是比那草地上的顏色豐美許多。春天的日頭暖卻不烈,此刻花瓣上還沾了昨夜的雨水滴,陽光下更襯得花葉飽滿,閃閃晶瑩,煞是好看。

雅予蹲,挑著顏色搭配采摘,口鼻中都是花草新鮮的味道。原先那棲身之處不曾迎得春,留在腦子里都是狂風呼號、冰封刺骨的惡。此刻這許多顏色擁在眼中本該覺得溫暖,可「春意盎然」四個字說早,卻晚,還是輕易不得用。

原以為游牧為生的草原人該是最盼著春暖之時,誰知真正來到大營,才知道牧民們有「苦春」一說。春來得晚,每年最怕這青黃不接的時候,為冬天儲備的牧草已經用完,新草尚淺、草場還要養。牧民們自己的吃食不夠,也舍不得宰吃牛羊,如何能與那行軍得勝、繳獲了整個部落儲備的探馬營相比?況一冬的干草吃下來,牛羊瘦,根本就是皮包骨頭,哪來的肉?再有,這時節正是牛羊產崽之時,大的不夠,小的又添,如此一來,救濟各處成了開春各營首領們的當務之急。

自己隨著大將軍家的小主子英格一道住,吃的、用的自是豐足,可雅予在一旁看著,大營里人們一個個忙忙碌碌,眉頭緊鎖,又耳听得各處征調糧草應急,偶爾出門還有小羊羔細微微、饑餓的叫聲,這一個「苦」字當真是貼切,惹得她這異鄉之客也不免隨之心憂起來。

好在這兩個月熬過,如今雨水充足、草場肥美,牧民們總算得著喘口氣。只是,雅予在夜里仍是少有安眠,那嗷嗷待哺的咩咩聲有氣無力,留在耳中,存在心里,想著,听著,就變成了那不足月的女圭女圭……

屈辱與暴怒,一走了之,冷了心腸之後,又怎能不牽掛?心里的後怕時時將她糾纏……

小景同該是還平安吧,否則依著那狼賊的囂張,若當真殺了他,也定會讓她親眼看著。只是,她和景同雖說是捏在他手中出其不意的底牌,可如今龐將軍與他兄弟重拾舊好,邊疆安寧,這已然入了皇陵的郡主又當真能讓他有多少忌憚?兔子急了尚且咬人,更況是狼?當時她一怒而走,他也大怒失色,但凡閃失傷了景同,她如何面對死去的爹娘、兄嫂?

可若是留下,又當如何?他喜怒無常、人鬼難辨,她根本……撐不過去……

逃了這麼遠,還是要見,睡里夢里,一閉上眼楮就要見……一時是朦朦的燭光下暖暖的揉捏,一時是狼口血腥,肉//欲扭纏!撕心裂肺的痛烙刻在記憶里都是他的身體,他的喘息,那緊緊相貼的碾壓,那肆無忌憚的進入,洗不盡,剮不去,他已是把她撕碎、浸入在她每一分細碎的粉末里。驚醒來,一身一身的冷汗,睜眼到天明,一眨不眨,一動不動,身上還糾纏著他的粘膩……

他就是有這陰魂不散、讓人生不如死的本事……

「我瞧你多折了帶桿兒的,是要編花冠麼?」

應著這熟悉的語聲,雅予抬起頭,彎腰與她說話的正是那欽。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和暖,她卻一時揮不去那陰冷的回憶,迎不出一個笑。這看似莽憨之人其實心極細,這些日子為她遮掩過多少尷尬,不知不覺的近,讓她在他面前再不必客套勉強。此時雖說是因著走了神兒手下才沒了把握,將花兒連睫帶根拔了出來,讓他這麼一問,倒真提了個醒,不如就編個什麼給英格玩,遂點點頭。

那欽笑,「花睫軟撐不住什麼,編花冠還是得拿這個做龍骨。」說著展開手,握了一把藤睫,已是剝去了枝葉,睫桿也刮抹得光滑平整,「這是鐵筋刺,一種野草,別看它瞧著又細又軟,其實極韌,牛羊吃了不化,易纏成結,不過用來編東西卻是極結實。」

那欽蹲來,將手中的藤睫高低錯開,合攏搓扭在一起。

沒想到這粗壯的男人手可以如此靈巧,雅予認真地看著、學著,那動作看似簡單,卻怎的一不留神就已經挽成了一個環,如何連接的頭她都沒瞧真了。待接到她手中里里外外仔細地瞅、尋,卻還是不見結纏的痕跡,心里不覺嘆,這也真是本事呢。

那欽略略側身,同她一道將那些小花別進冠中。難得挨得這麼近,身上那女孩兒清香的味道已是淡淡飄進鼻中。不敢呼,不敢吸,屏著氣。目光悄悄落在她的發絲、她的眼睫,還有那白淨如玉、削尖的下巴。

這是怎麼了?那欽不由輕輕蹙眉,日日見,怎的眼看著日日消瘦?是吃的不好?還是睡的不安穩?是有人與她氣受,還是思鄉心切?接她時將將受了凌//辱,大慟失神,可那個時候雖慘白沒了人色,小臉龐卻是圓圓潤潤,身子也比奪下狼口之時豐澤了許多。如今遠離了那傷害之處,總算展開了眉頭露了笑,可這人卻似寒霜覆過的新草,緩不及,邊搖搖晃晃地長邊暗暗地萎蔫。

這一回傷果然是太重,心里的結不是何時才解得開……

「五叔!啞姐姐!快來!」

听著不遠處氈毯上英格的喊叫,那欽和雅予趕緊起身趕過去。

「怎的了?」瞧那丫頭仰著一臉的笑,那欽知道沒什麼當緊的,遂只管坐了下來。

英格兩只手攏成捧罩在氈毯上,神秘秘地看著雅予,「猜猜我扣著什麼了?」

雅予搖搖頭,那欽笑著應道,「你能扣著什麼了不得的?螞蚱。」

「不是,是一只……草上飛!」

說著英格忽地打開手,好容易月兌了身的小蛤蟆立刻一躥跳了起來,雅予嚇得趕緊往一邊閃,樂得英格哈哈笑。

「瞧瞧!」那欽抬手就敲了她一記,「還費勁給她編什麼花冠,逮兩只蛤蟆是正經!」

「哎喲!五叔下這麼狠的手!」英格抬手就還。

叔佷倆只管鬧,雅予也笑了,跪,也不管那小丫頭樂意不樂意,將手中的花冠扣在她頭上,又把她臉撥正,仔細地將散落的發絲掖著頭巾。英格停了手,乖乖地听任擺布。許是自幼腿疾常年臥床,少有風吹日曬,英格的面色雖說不上如何白淨,卻不似其他蒙族女人那般色重,加之眉目清秀、身型嬌可,落在雅予眼中越看越像中原女孩,便更自親近了幾分。

一旁看著,那欽笑,當初是為的不敢急著收她進帳才把人放在英格身邊,誰知這兩個真真是投緣,不說話也能互通了心意,好得親姐妹一般,讓他寬慰許多。

「如何?」

「五叔編的,還能不好麼?」

「花兒可不是我挑的。」

「這我還不曉得?五叔哪里知道我中意什麼顏色,只有啞姐姐知道。」說著英格從身旁撿起扎好的兩朵女敕黃蕊雪白瓣的花,「啞姐姐,這個是我采的,來,給你戴。」

雅予笑著點頭,俯身在她身邊。自見面那一日起,小丫頭張口閉口喚她啞姐姐,那欽出口攔過,雅予卻依了她。她喜歡听英格這麼叫,不想听人叫她魚兒,不管是誰,一句都不想听到……

「到處尋不見,誰知你們竟是跑出這麼遠!」

應著聲兒幾人回頭,見一匹棗紅色的駿馬歡快快奔來。

作者有話要說︰

咱們這就亂將起來哈!

謝謝親愛的C,手榴彈君威武!愛你╭(╯3╰)╮冠盟小說網www.guanm.com,本書,清爽無彈窗,希望大家可以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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