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情肆意 47

作者 ︰ 靈鵲兒

看那驚訝的眼楮,她顯是認出了盒中之物,可那小小慌亂的神色一晃而過,燭光里白淨的臉龐又復之如初。

這一幕那欽早料想在先,見她果然雙睫一斂隨手要關上那錦盒,他手指輕輕一點將那蓋子支住,「不認得了?」

她恬然一笑,「這有何認得不認得?從中原來的物件兒自是看著眼熟。」

那欽笑著搖搖頭,手伸入袖中又取了一件什麼東西出來,輕輕放在那盒子正中空缺的一塊,慢慢放開。

天哪……

將才見到那四只小茶盅,雅予心里已然是咯 一下,若是她記得沒錯,這正是那一日他失手損毀的那套雲中仙茶具。只是,那茶具再是昂貴也並非天下獨有,想讓她就此認下曾經淵源,未免太過牽強,遂她打定主意听從賽罕的話不與他往深處去。可此刻,那正中補上的正是那只碎裂的茶壺,壺身紋長一裂幾瓣已然被精心修補,細紋抿得精致幾乎不著痕跡,可是那壺蓋……

兩指輕輕拈起那只小壺蓋,雅予目光怔怔。如此碎裂的殘渣是怎樣一點一點被粘得完整復好?可是碎了就是碎了,再是精心粘護也不能回到當初完璧如玉之時。草原人不似中原人愛茶,不留心這茶壺要常煮了來保養,只是珍藏擦拭,一天一天沉澱,紫砂潤澤如玉的光芒已然啞去。一只拇指大的小蓋,烏涂涂,痕跡斑斑,滄桑與完好于它都太重了……

這些年過去,那一年……是自己任性出門,千里尋了爹娘去,怎能忘?這一刻,斑斑裂痕在眼前,燭光里陳著當初的顏色、淡淡茶香,怎能不念那煙雨江南,舊好之時……

看那清粼的水眸中泛了點點淚光,那欽不語,強壓著心中翻滾的心潮靜靜地看著她出神,他知道她記得,一直都知道。

「你……這,這怎的……」好一刻,她才將那小蓋小心地放回壺上,一開口,啞啞的語聲不能順暢成句。

「你付了整套茶具的銀子,那掌櫃的怎好全收下?只道這壞了不好再配就都包給我了。」

「那……這壺呢?」雅予又問。非金非銀,再是金貴的東西摔碎了也斷無送人的道理。

「那日溪邊別後,我又返回茶莊要的。」

聞言雅予並未驚訝,只是那日夕陽將盡、蒙蒙起了雨絲的景致忽然映在眼中,略潮了潮,低頭佯作看那錦盒,見那蓋上原來還嵌了一只絲線小袋,「這是什麼?」

「打開看看。」

這一回,她沒有再推,小心地取下那小袋子輕輕打開,原是一頁書簽模樣的東西。取出來湊到燭燈旁,薄光透照,那脆脆的葉子清晰地曝著當初的紋路。

縴縴玉指拈著他倆的曾經過往,那欽也湊近些一同看著,口中揶揄道,「認不出那個,這就更認不出了。」

她悄悄皺了皺鼻,沒吭聲。

目光隨著她的手,那欽喃喃復述,「‘我家小姐說,這是了哥王,別名桐皮子,苦寒,性毒。倘若誤入口中,半個時辰便會月復痛難忍。不必驚慌,飲些濃茶或是鹽水便可解毒,也或是吃些凍涼的白粥。’」

雅予噗嗤笑了,這細聲軟語倒真是像了那小丫頭綿玉,這口氣也著實是自己當初那不經事、讀了幾本書便人前賣弄的姿態。

「那日在下果然是月復痛,幸而濃茶鹽水得以解圍,多謝小姐。」

「不謝。」

她笑了,皓齒清眸,那笑容干淨得一如當初那青石上顫顫顛顛、無憂無慮的自在。那欽看得一時心里有些痴,這些年苦等就是為的這一刻,若是從此能天長日久,他願傾其所有、窮此一生……

可畢竟,此刻不然。

「跟我說說,那日你是怎的辨出我等是‘客人’?」

「拿赫赫有名的廣逸茶樓當小飯莊的,不是‘客人’又是誰?」

那欽聞言哈哈大笑,「這可奇了!你中原就無有那捉襟貧苦卻又愛撿擇干淨之人?就無有那庸富俗貴卻不識世面之人?如此就敢渾猜是‘客人’,幸而猜對了,否則,那‘蓬門未開、□未掃’給人听去怕是當你要邀人家去、惑而不解嘍。」

被人如此揶揄,雅予一時羞得臉頰通紅,雙手捧了去,燙得好厲害。這話可不真真兒的?自己當初可不正是如此,隨意猜了就敢出口,太不懂矜持、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她窘得好乖,那欽心只若汪了水一般綿軟,拱手道,「陌生人便慷慨解囊、出手相助,足見小姐好義氣。」

「這……其實也有個緣故。」

「哦?是何緣故?」

話至此,已如老友重聚,雅予羞得狠卻還是來了興致,「你面相……好似我家兄長。」

那欽一怔,默了言語,轉而低頭拈起茶盅。

不知這話哪里冒犯了他,看他斂了笑,神色忽地沉郁,雅予有些不之所以,也只好隨他飲茶。

「兄長……前些日子嚇著你了。」

雅予手一顫,杯中的茶險是灑了出去。他,他說什麼……

「雅予,」

好久了,又听人如此喚她,只是這聲音怎的如此沉甸甸?雅予抬頭,向看他去,是這燭光太暗,還是這火苗點點跳動,他的眼中怎的隱約出讓人如此揪心的目光?

「我本……無意傷你。今日所有的心思都呈在此處,可你,恐依然錯會了我的意思。這些年,想你已然不覺秋冬,于我而言,你與這紫砂小壺,與這桐皮葉兒一樣,是曾經刻下的印記,再從我心里抹不去。今生從未想到還能再見,那一日狼群中將你奪回,我只謝老天厚待。看著你,說不想要,是假,不只想要,還想長相廝守……」話到此,他輕輕握拳把握了喉中顫抖,「可我怎會不懂得那千金難承一碎的道理?摔碎了,粘得再完好也不能復之如初,我怎忍心親手將你打碎?……到那時,我又該拿什麼來黏合你?」

語聲沉沉,那心尖上的顫抖絲絲縷縷傳到她耳中,傳到那心酸之處,來不及躲閃。舊識的魯莽與今時的護衛,時時刻刻,如珍如玉;已然破碎的人一刻淚涌,緊緊咬牙,只任那心底的閘門打開洶洶如潮……

「想娶你,是不想讓你再害怕;想護你,不想讓你再寄人籬下。若能以我之力,與你在這無親無故的草原一個安心的歸處,今生我便無憾。你……」

「將軍……」

心淚已然泛濫,若再不將他制止,雅予不知道她還能屏持多久不哭出來……

「……多謝將軍。只是,雅予自父母亡故、身陷囹圄那一日已然命休,人隨奈何而去,承不得將軍厚愛,我……已然有了歸處。」

那欽輕輕吁出一口氣,啞聲道,「歸處?你……是要跟老六?」

茫然地看著他眼中映出的燭光,一閃一閃,雅予輕輕地點點頭。

「情起于何處?」

雅予一怔,苦笑笑,「將軍笑話了。……從一而終,再無旁騖。」

「傻丫頭……」

「將軍……」

「你我雖稱不得知己,畢竟也算舊識,何必拿他教給你的話來與我搪塞?」

雅予一驚,趕緊辯解,「不,不,確是……確是實情。」

她好是心急遮掩,可等了一刻也不過是一句自欺欺人,那欽笑笑,「知交不深,這些年都我于你都只是那一面的揣測,可我,卻還信得自己的眼力。若當真會‘從一而終’,你啞從何來?若當真再無旁騖,你又是如何開口說話?」

「我……」

「老六要你回去,那他可曾說是要娶你,還是要奴你?是要你陪著他,還是你倆相守?」

雅予狠狠一愣,翻去那心底,一片慌亂,竟是毫無頭緒……

「他還不回你的清白,卻醫好了你的心病,算是一個交代。可黏好了之後,你究竟是因怕而生了依賴,還是因碎,不敢再生旁騖?你,可分得清楚?」

面對他,雅予那自己都捉模不透的心底已然似一頁翻看的紙張,呈在他眼前清清楚楚,此刻別說是周旋,便是遮掩,她也不能夠了……

「傻丫頭,老六心里有人,他不會娶你。可他卻也曾有過旁的女人,也曾相伴,也曾歡好,只不過,那都是他收虜來的女人,最長的跟過他三個月,你覺得你能陪他多久?」

雅予只覺得身若墜入數九冰窟,渾身冷徹……

「今生有你,已然是得我所願,你若能喚我一聲兄長,我求之不得。」

起身,他要離去,「雅予,你可是有把柄或是軟處捏在老六手中?」

人怔,根本不及回答。

「不急,你慢慢想,想通那一日,說給兄長听。我以性命擔保,一定從他手中為你取回。」

「五將軍……」

「若是一日你當真有意于他,我絕不阻攔,可此時,你心里有誰,作為男人,我攔不得,可作為兄長,我不許任何人靠近你、欺負你,尤其是老六。往後有什麼話,只管讓老六來找我說。」

那欽走了,雅予,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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