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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輕輕駐在門口,雅予怔怔地看著那反客為主的人「co!天?天#小#*?此刻背對著她,難得地抿著一杯熱茶已是要入冬的天氣,身上依然是件薄綢袍,不知是袍子太單薄還是他……瘦了,雙肘擱在桌上將那並不猛壯的寬肩越發架出了稜角一路風塵而來,遠遠滲著夜風的寒氣
是早飯,實則桌上除了壺熱茶,只有那盒點心,他吃得很安靜,很悠閑,端坐的背影是多年征戰刻下的形狀,直拔、英挺,精氣十足,全不似趕過夜路的頹倦邊疆鎮守,他怎的在此刻出現?雅予在心里悄悄一算,原來,臨別約定的那兩個月限正是……今日心忽地一酸,昨夜那好容易提起筆在紙上狠下的冷肅與端莊一刻就有些潰,心底翻涌出那許久的憋悶都聚在了喉間,澀澀地堵著……
盒子里統共剩下的就不多,不一會兒他就吃空了端起茶,不緊不慢地抿著雅予知道他听力非同尋常,別此刻她就站在幾步之外,許是那腳步聲未及近帳遠遠地就已然踩進他耳中他不回頭,她也不往前去時至今日,他曾經于她的威懾、牽扯在雅予心里已然找不到存續的根基,只是一時突兀的心酸讓她不知該如何應對,不由地跟自己︰靜觀其變
他喝好茶,站起身往臉架邊去漱了漱口,就著水盆里她早起洗過臉的水,擰了手巾擦了把臉,甩手丟在了架子上邊整著衣袖,邊不甚經意地問道,「一大早上哪兒瘋去了?」
眼中的酸澀一瞬就有些冷,這一副高高在上、當家主子似的腔調實讓人不耐!雅予抿了抿唇,冷冷的目光直看過去他便是識不得誰才是這帳中主人,也該明白今日他來不是她有求于他人隨奈何,幾時他才能改了這總像要欺負人的德行
「行李都收拾好了?」賽罕放下手,坦然然對上她的目光,「去叫些吃的,一會兒咱們上路」
他得那麼理所當然,雅予不覺在心里失笑,這究竟是有多自以為是,還是果然不通人情?這一個月的冷斷,竟然毫不知覺?
「瞪著我干嘛?」賽罕微微一歪頭,「過來」
看他竟然張開了雙臂像是等著她主動入懷,雅予的臉上終是露出一絲不屑的冷笑,既然裝不知,那不如咱們都裝!平平靜靜的語聲客套地問候,「六將軍今日來,有何貴干?」
「貴干?」他淡淡復了一句,抬步走過來那高大的身型生就帶著氣勢,雅予眼看著就下意識地想往後退
「你,我來貴干?」一步之遙,他低頭,語氣較之前低沉了許多,也忽地……曖昧起來
「你……哎!」還未想及如何應對,突然被他一把攬了雙腳騰地,打橫抱了起來雅予踢打著想掙,誰知他雙臂裹了用力往起一掂,她立刻整個人被掂出了懷抱
「……啊!」雅予哪里還顧得罵什麼,端端被扔了出去,心忽地就悠得高高的,四腳不著落,整個人丟了魂兒似地輕飄飄
不過往復了兩次,那懷里的聲音就變了調兒,賽罕這才意猶未盡地住了手就著她的怕,緊緊地摟在懷里,額頭輕輕抵了那嚇得發白的小臉,「讓你吃胖些,怎的不听話?還不如一只兔子重,嗯?」
雅予此刻只覺得心在嗓子眼怦怦直跳,要蹦出來了似的!每次見都是讓人如此狼狽,越想越羞惱,狠狠捶著他,「放開我,你放開我!」
「噓,頭暈,站不住」賽罕抱著她就往帳里去
「你,你放開我!」雅予氣惱之極,掙不月兌,語聲里已是帶了哭腔
「當心我給你扔榻上去啊!」
抱著她一直走到了角落里,眼前除了搭衣裳的架子再無路可去雅予正是慌亂地尋著要下地,誰知那兩只強壯的手臂非但沒往下放反而托起她往起一舉,雅予不及掙就被端端放在了衣架上梨木的架子足高過了她的肩膀,橫面卻不足半尺,哪里坐得下人?一被放下人就往後仰,他一把托住,她重心不穩又怕,不自覺就往前撲,他上前一步,將她的兩腿分在自己左右,人兒便安安穩穩卡在了他身上
這姿勢豈止是曖昧,簡直,簡直就是不知羞恥!雅予臉頰滾燙,小拳頭拼命捶著「放我下來,你放我下來!」
賽罕身子往前一傾一松手,她立刻被迫著往後仰摔去,彼時那兩只手哪里還顧得打,慌張張一把拽住他的衣襟
賽罕笑了,好將她摟緊,「瞧瞧,舍不得吧?」
「你,你!」與他辨清白羞恥還不如對牛彈琴!
「好了好了,」攬了那軟軟的腰肢在懷中,卻不曾當真與她貼緊,口中卻嚇唬道,「你再亂動,我可當真要動了心思了」
雅予又羞又恨,直氣得雙唇發顫,可對著這禽獸一樣口無遮攔、行動更無遮攔的人,只能咬了牙!橫豎靴刀近在手邊,他敢再放肆,她,她絕不饒他!
這麼近,那絨絨的睫毛下顫巍巍、波光粼粼,何曾看到過底?總似一汪清潭,深深的,涼涼的偶爾一笑激起一波漣漪,把人的心都能漾暈了一路來,不眠不休的燥就這麼都投了進去,瞬時那心火就滅了大半小鼻頭尖尖的,配著那櫻桃小嘴兒,精致得好似一個瓷女圭女圭氣得狠,暖暖清香的氣息就這麼直撲在他臉上,撩得人心癢賽罕輕輕咽了一口,抬手,把那掂散的發絲小心地給她掖進頭巾里,鼻尖輕輕掃了掃鼻尖,「我听病了?是想兒子想的還是……想我想的?」
他只管輕薄去!雅予冷冷地別了臉,一個字不想與他
「讓我瞧瞧,病得如何?」握了她的腕子,他佯作深沉,拖了音兒道,「嗯,果然是相思病以在下行醫多年的經驗來看,小姐需得那念想之人日捂夜暖,好生纏綿,方才得愈」
「你!」雅予羞惱得再也屏不住,身子一用力不覺就往後一仰,還不及慌就安安穩穩地靠進那鐵箍一樣的臂膀中有驚無險,口中還是恨出兩個字,「無恥!!」
「呵呵……」賽罕低低地笑了,直笑個不住,好一刻都忍不得那小拳頭越捶,他越樂,心里這些時的悶氣好好兒地、什麼都還沒就莫名散了……不覺就將那軟軟的身子又往懷里貼近些,「跟我,五哥是怎麼伺候你的?」
雅予一怔,隨即呵道,「關你什麼事!」
「怎的不關我事?」臉上的笑漸漸淡去了蹤影,賽罕的語聲極是平淡,「五哥給咱們端茶送藥,這人情我得還,你不我怎麼還?」
「賽罕!」
「喲,」賽罕一挑眉,「叫得這麼親?」
雅予恨恨地咬牙,「不敢!六將軍,多謝六將軍問候,雅予已無大礙,無需多念!將軍若無旁的事就請回吧,若還有話,麻煩將軍先放我下來,這樣子成何體統!」
「下來干嘛?」他湊近,眼楮微眯,語聲越沉越陰,「我喜歡你的腿,這麼纏著我」
「你!你混賬!!」
不待那拳頭舉起來,賽罕一把掐住,「還跟我裝!」
「你弄疼我了!」
「疼?你還知道疼?王八犢子,當我的話是耳旁風,可有一刻讓我省心?!」
他突然的怒火讓雅予一愣,卻根本不及思量,這半天存著的氣也是一點就著,哪還論得因由,直沖沖道,「你的話?你算哪個??」
「閉嘴!我早跟你過,無名無姓,一面之緣,五哥費了多少精神去尋你!這些年心心念念都是你,根本不知道今生還能否再見,他卻為了你遲遲不娶!如今人一旦在他眼前,如何肯放??因此囑咐你趕緊絕了他的念頭,可你是如何?一點子不適,就勾引他日夜陪侍,你可知那心甘情願里頭又為此多沉下幾分心思?!」
劈頭蓋臉的呵斥,他變了個人一般,雅予的眼里立刻噙滿了淚,「怎麼都成了錯?當初不該見,今時也不該病!堂堂五將軍,就不能容得舊識?不過是幫忙尋醫問藥,我該如何?不領情,你走開??」
「你該如何?」這麼不省事還嘴硬,恨得賽罕咬牙,「我走時是怎麼教你的?‘從一而終’這話你當是著玩兒的??你只嫌這句話恨,只當讓你是羞//辱,你可知道于他才是羞//辱!他知道是我強了你,他知道你有多恨我,你寧跟了我走也不肯就他,一個男人,如何受得??為的,不過是讓他死了這條心!」
原來,原來他竟是拿她的恥辱來做引子!氣昏了的頭腦騰地一股火,「他是你親哥哥,你怎麼忍心這麼侮辱他??你不知羞,就把人人都想得像你那麼齷齪!五將軍是曾動心,可他是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他絕不會強我所難,只今生能做兄長他求之……」
「狗屁!!」賽罕氣得大罵,「你是笨還是傻,還是成心給我裝??你告訴我,兄妹是何人,那是一女乃同胞,從小看著長!你是誰,你是從天而降,出落成了才來到他眼前兒!告訴我你們怎麼能是兄妹?他得多遲鈍才能把你當妹妹??有哪個兄長見天想著投妹妹所好?又有哪個兄長陪湯奉藥伺候在床邊??你就這麼任由了性子讓他寵,這麼禍害他,還敢嘴硬不是成心?!」
氣極,也再顧不得理論,賽罕一把拽了子把她拖了下來,「這就跟我走!回去再收拾你!」
一人高的架子,毫無防備,雙腳重重落在地上,雅予只覺得自己的心都震碎了什麼理都讓他佔盡!什麼話都讓他盡!他可知道她是如何病倒?他可知道是想到從此與他再無瓜葛,她便莫名高熱……此刻辯白不清,吵也吵不過他,怒火直把所有的理智燒盡,把恨都燒了起來,雅予直起身,臉色蒼白,「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矜持再瞞著誰你的對,我是成心,成心讓他寵著我」
賽罕一皺眉,「你什麼?」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盛怒之下,唇是青白的,點點冷汗滲在手心,「別他候了這些年,就是如今的體貼于我這落魄飄零之人也足夠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人生得一容我殘缺之知己,大幸!你不是問我今早做什麼去了?是他要公差往中軍大營去,一去半月,我舍不得正巧昨兒他把我送他的帕子落下了,不想他離身,今兒便尋了借口特意送過去」
被突然淋頭澆了一盆冷水,那燒著火的心不及應狠狠地抖了一下!心里那一塊虛浮早就疑心它在缺漏,這一刻真正空缺開,曝出好大一塊傷口疼得他一把把她扯進懷里,狠狠地摁進心口,那力道沒有把握,直把她揉碎了一般,仿佛如此便可把那空缺填補……
話音一個一個咬碎在齒間,「……真沒瞧出來,這麼個水性揚花的東西!」
「哼,」雅予冷冷一聲,揚起那蒼白的臉龐,現出極是嫵媚的笑,「那六將軍你告訴我,你要我回去又是做甚?難道不是看上我這水性輕流、揚花漂浮?」
「你,你什麼?」
她踮起腳尖,近近地看著他眸中因著突然震驚來不及遮斂的顏色,「我問你,心里揣著一個,外頭還佔了一個又一個,你又是個什麼東西?帶了我去,兩個月,還是三個月?玩膩了之後,你是打算再丟給兄長,還是像當初,丟進狼群里??」
賽罕一愣,氣得冷笑,「王八犢子!你打听得倒齊全!那就沒打听著,只要是我踫過的人,就是枯干成一個稻草人兒,也得戳那兒讓我瞅著!」
「哼,你太抬舉你自己了!我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五將軍了,我,景同,從此再也不受你擺布!」
「季,雅,予!」他的火又騰地躥了來,暴怒的獅子一般,「你可知道這事關重大?!」
「你還認得我是季雅予?你還知道事關重大?!」雅予奮盡全力將他推開,「今日,你想得著我,還如此作踐于我,家國大義不及你一時獸性!明日,殘花敗柳,你再不會多看一眼,又如何兌現你的承諾?!男子漢一言九鼎,于你根本就是虛妄一句!我終是明白,從遇到你這無信無義的狼賊那一日起,我們姑佷兩個就再也回不了家!你的救命之恩、養育之恩,欺我奴我、毀我清白,我早就還清了!從今日起,你我恩斷義絕,兩不相欠!我與何人親近,與何人相守,與你無關!」
賽罕一把卡住她雪白的脖頸,只一點點,只差一點就要扭斷她的脖子!看著她的臉色在變,卻絲毫不掙,心里挖出的那一塊終于被她踩碎……
輕輕放開她,斬去了犄角,只剩下鮮血淋淋的暴戾,沉沉的氣息壓著怒火燃盡的抖,「兩不相欠,由得你??」
「怎麼由不得我?」他傷了,她的心也早已支撐不住,卻為何口中的話與那日的刀一般,一刀一刀扎下去,根本沒了把握……「只要我想,來日你就得尊我一聲嫂嫂!」
「好,好……」他咬著牙,輕輕點頭,「我只當把心喂了狼可我告訴你,誰敢來動我兒子,來一個,我殺一個!」低頭,狠狠咬了一口她的唇,「好嫂嫂,待我給你備下厚禮!」
「你,你滾!」
猛地被他放開,她險是一個趔趄,看他大步往外走,雅予忽地一愣,「站住!你站住!」
賽罕回頭,雅予掏出木人和靴刀遞過去,「這些,都還給你!」
「哼,」賽罕冷冷一笑,「你當這是給你的信物?你也太抬舉自己了」
他轉身離去,用力甩起了帳簾初冬的風呼嘯而來,吹起他銀白的長袍,大步而去,再不回頭帳簾狠狠地落下,雅予一怔,身子一軟跌坐在地……
……
飛雪豹,銀色的閃電一般逆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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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
暖暖燻香的帳中,阿日善來回踱步,正是心不靜,忽見外頭來人,趕緊問,「老五走了?」
「一早就走了,奴下一直跟了十幾里出去動手麼?」
「不急,讓他走遠些」
「是那就午飯的時候?」
「嗯,藥性要一個時辰發作,別露餡,提前給她弄去」
「是!」
作者有話要︰
吵架是不對滴╭(╯^╰)╮
謝謝親*滴阿富汗妹紙,手榴彈彈可耐!╭(╯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