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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皮袍上沾滿了化不盡的雪,毛絨絨的皮帽下汗濕的發黏在臉頰上將那慘白的人越發遮掩得瘦小,黑暗中只一雙森森發亮的雙眸『.oco天#天!小?雅予抱著膝蜷縮在炕角,眼楮瞪得一動不動,死死盯著灶膛里那一點點強撐的火星
窯中沒點燈,只有那一點微弱的紅,偶爾忽閃,仿佛暗中窺探、詭異的眼楮;窯外狂風怒吼,與野獸的嚎叫早已分辨不清,曾經溫暖與窩心的所在只若天譴中一個陰暗的山洞,藏在其中,不過是個避風的遮擋
兩天一夜,他已是不見了兩天一夜淚早已被初時抓狂的焦灼烤干,心被恐懼與無數的幻像撕裂磨碎之後,此刻任窗外鬼哭狼嚎、天地風魔,她一點都感覺不到怕,她知道他在,就在那黑暗中
瘋跑了一天一夜,絲毫不覺得累,身體仿佛下了蠱一般,力量無窮只是此刻,她要靜,一定要靜下來,好好地想清楚
恨了他許久野獸,可在心底里,她知道他是個男人,是在沙場之上、天地之間錚錚鐵骨的男人!他許是不解情意,許是喜新厭舊,許是……真的不想再要她,可是,他便是生氣,便是大怒,罰她,揍她,也絕不會丟下她!
她想過他是出外打獵,這個念頭一閃現,她就把這幾孔窯翻了個遍可惜自流放到此,他少許她做活,粗使的刀、棍有多少她心里沒個數,如今恨也晚,翻找了半天也根本分辨不出他是否帶走了什麼不能確定的惶恐,讓她不由自主就盯著茫茫雪原外那一大片林子,那就是每天夜里恐怖呼號的源地他是草原人,自幼就騎馬狩獵,要走出多遠、何時回來他該早算計清楚久久不歸,是迷了路,還是……荒野中野獸凶猛,未曾當真算計得到?心一沉,眼前竟是血肉模糊,緊緊抱了頭,狠狠把那念頭甩了出去……
時間在苦苦焦灼中熬得好慢,又在生的希望中殘忍地快這一日一夜她再不肯去踫那個念頭,可此刻,這仿佛是唯一可走的路,她不由緊緊捏了拳,迫著自己從頭去想頭一日她不知警惕,白白耗了過去;今日一整天,她走出好遠,雪地上終于尋到他的腳印,驚喜中一路跟著走,直到沒了蹤跡仔細想,那腳印為何在一片雜亂之後突然就不見了?
當時尋不到只覺煩躁,此刻想來,這可是希望?他並未到林子里去,那許是就未踫到猛獸,那……雅予的心猛一提,難道是被人偷襲而去??難道紹布那廝應下十年刑根本就是個權宜之計??可,可這怎麼會?他耳力異于常人,常到崖口哨听,從未松懈若真有人悄悄來襲,只要他們走人馬,不待靠近,必能落入他耳中!況且,若他當真出了事,兩日過去為何不曾有人來尋她?……不,不一定非來尋她,無足輕重的一個小女子,扔在荒蠻野地神不知鬼不覺就會消失不見,何須再費周折?
整個人僵硬,思來想去,每一種猜測終了的去處都讓她心悸不已心里的執拗不再去想,只一個念頭,定要尋到他!他若是當真與野獸搏命,兩日過去,總該在雪地上留下印跡;他若是被敵所困,依他的身手,來者若不死傷慘重絕不會輕易得逞!即便,即便就是當真擒了他去,他一定,一定會心里念著她、想方設法也會留下記號給她交代!
她要找,不管走多遠,不管是人還是只是個痕跡,一定要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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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朦朦透出了光亮,雅予把灶台上剩余的一碗炒米倒進小布袋里揣在懷中,又灌了兩只水袋,收拾停當,打開門風在曠野中鋪天蓋地,卻不似在門縫里听起來那般詭異,抬頭看,一點點晨光照得滿天的陰雲低低地壓在頭頂雅予咬了咬唇,要下雪了,再有一場風雪,什麼痕跡都存不下!大步走了出去
拐出雪道,循著昨天的記憶和他的腳印往林子方向去沒膝的雪凍了幾日硬邦邦的,即便是踩著先前踏出的雪窩,每走一步依然艱難心急,腳步難免歪斜,抬起來不及邁過,就裹著雪往下踩去,袍腳拖拽,不多時就額頭滲汗,臉紅撲撲的
兩邊的雪地忽地有了高低,只是白茫茫沒有半分旁的顏色讓眼楮一時難以分辨,雅予根本不及留意,一步心急未踩到之前的腳印里,踏下去正該是落腳之時卻不見底,心叫不好!立刻想往回轉,腳一扭更斜了身子,整個人就往一旁摔去
雪地無聲,端端陷下去埋在雪中那穩穩的腳印分明還在眼前,雅予再定楮一看,一步之遙自己竟是摔在個半人多高的坑窪里!流放來的時候這一片荒原早已是白雪覆蓋,從不知道這兩邊竟是空的!昨天若非跟著他的腳步,早就摔了此刻滿身的雪,哪里還顧得是否眼拙,兩手胡亂支撐著就想往起站
「啊!!」
腳踝上一陣鑽心的痛!糟了!怎麼這個時候扭傷了腳?!抬頭看著陰沉的天,雅予恨得使勁捶著雪地這可怎麼辦?無論怎樣,一定要在下雪之前找到他的蹤跡!只是這麼疼怕是錯了骨頭,只能尋個硬實的東西綁了再走
雅予低頭努力在雪地刨,很快見了底,土好硬,左右模索,終于尋到一小截枯樹枝用力拽,手臂不知是凍得厲害還是怎的,發僵根本吃不上勁,那枯枝竟是生了根一般!忽地想起那把狼頭小刀,趕緊把羊皮護手扯了下來,從靴筒中抽出那把靴刀,努力割著
寒風中手很快就沒了知覺,腳踝冰在雪中根本也不覺痛靴刀小,沒有砍的力道只有像鋸一般磨著好容易磨得見了松動,兩手用力一拽,人便圓滾滾、笨重地仰倒在雪里掙起來,好,這小木棍該是正合適
「魚兒!魚兒!!!」
雅予正是費力地要褪下靴子,荒野中突然傳來聲嘶力竭的呼喊!
嗯??這,這聲音仿佛從天邊傳來,風中扭曲,依然震得整個荒野回蕩!早已辨不得語聲的嘶喊只這一聲「魚兒」喚,她便似得了重生一般,撲騰著站起來,用盡全力應著,「賽罕!賽罕!!」
逆著風,她的聲音飄得很散,卻是尖尖的一點都被捕在他耳中,一顆要急爛的心忽地有了著落不眠不休、廝殺的疲乏與焦心牽掛已是耗空了身體,此刻這細聲應答卻似突然給他充滿了力氣,雪地上,大步奔跑而來!三步並兩步,虛浮的腳步根本不及心急,一個雪滑險是摔倒
「賽罕!賽罕!賽罕!!」他沒再應,她卻像一只待哺的小鳥不停地叫,生怕那是一時幻听從此再不見他
終是撲在跟前,雪窩中她凍得通紅、渾身是雪,努力伸著脖子往上瞅著,活像只被困在獵坑的小動物,與他這兩日的憂心焦慮一模一樣!險些釀成大禍的後怕讓他勃然大怒,「你個王八犢子!!你怎麼這麼不讓我省心?!亂跑什麼?要往哪兒去??這把小骨頭都不夠野獸吃!冰天雪地凍死你!!」
雅予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像一頭瘋了的野獸,咆哮的聲音已然完全辨不出往日的冷酷沉著雪白的狐皮袍滿身暗紅的血跡,白狐毛下再不見那冷靜的幽藍,眸中掙了血一般猙獰的紅
「你是不是想死??!!」
怒火撕破了喉嚨,他比那夜里黑暗的呼號還要可怕,她卻一些微的顫動都沒有,在他出現的那一霎那她心底的死結突然就松了扣,僵冷的神經都被活生生的熱血淌過,此刻看著他,只覺得老天厚愛、今生再無所求,忍著痛努力站起身,張開雙臂撲過去,緊緊摟了他的脖頸……
從未想到她會有這麼大的力氣,身體的空乏讓賽罕竟是一個踉蹌,卻只愣了一刻就死死將她抱住!嗓音就此啞了,懷中便是天地,兩天兩夜的折磨,心焦已是四分五裂,只神經緊緊繃著不敢松懈,這一刻人在懷中,便是……徹底崩斷……
「賽罕……賽罕……」喃喃地在他耳邊,雅予的嘴巴一刻也不肯閑,是這兩日深深埋下的恐懼,生怕這一輩子再也叫不出這個名字,此刻便就魔怔了一般不停地叫他……
語聲顫顫,細女敕柔軟,帶了痴痴的淚聲一點點從那敏感的耳中傳進他心里,頓時,心軟如水……他一個字都應不出,生怕一出口,那語聲便會泄露了自己的軟弱隨著她一聲一聲的喚,他把握不住,手臂越勒越緊,勒去那厚皮袍的裹束,勒到那嬌小的身子,因此,便更用力……
他抱得太緊,她卻幾乎是享受般咀嚼著那窒息的痛,勾在他頸窩,親親貼著他的臉頰想嗅他的味道,雪涼中嗅不到他的溫暖卻嗅到了那新鮮的血腥味,雅予這才記起袍子的血跡,趕緊抬起頭,「賽罕,賽罕,你,你受傷了?傷得怎樣?」
那柔軟膩人忽然就換了急急的語聲,慌張張、嘰嘰喳喳的,賽罕竟是一時沒及應,愣了一愣,才道,「不是我的血,動物血」
「真的?」
「嗯」
大手又把她扣在肩頭,似是不滿意這一刻的月兌離,她乖乖地順從,也便安心
陰雲沉沉透著薄薄的日頭,冰雪的坑窩中兩人相擁一動不動,一個白袍,一個白雪,只仿佛冰雕之塑……
他血熱,每次貼著他都是暖,可此刻他的臉頰卻是冰涼,比她凍得發僵的臉還要冷想去暖他,雅予不由自主就踮起腳尖,猛一陣鑽心的疼,「啊……」
「怎的了??魚兒?」
「疼……」分明是疼得發顫,可一張口竟是不見了痛,雅予自己都驚訝那語聲里難以撇開的膩纏、撒嬌,羞得輕輕咬了唇
「嗯?」他趕緊松了松手臂,「弄疼你了?」
「……不是,扭傷腳了」
「這可耽擱不得,快來!」
賽罕扶著她坐在雪窩里,小心地將條傷腿捧在懷中褪下靴子,不必解襪,打眼一看腳踝處已是突出好大一塊,輕輕模模,便知是錯了骨頭
「魚兒,忍著,啊?」
「嗯」
一手握了她的腳腕,一手把著腳心,猛一推,只听得小骨頭嘎 一聲脆響,賽罕不覺倒吸氣「嘶!」多少年疆場廝殺,斷胳膊斷腿見過多少,這一刻竟是沒出息地心尖顫!趕緊看她,誰知那人兒竟是怔怔地只管盯著他瞧
賽罕心疼地嗔道,「傻丫頭,怎麼不知道喊疼?」兩只清澈的眸子忽閃忽閃突然就噙了淚,賽罕一怔,一把將她攬進懷中,「莫怕莫怕,咱們這就回家,回去揉揉就好了」
「……嗯」
被他抱起來,雅予就勢摟著他的脖頸、歪在他肩頭,任那淚珠兒一顆一顆滾進他脖領子里兩天沒合眼,人早已麻木沒了知覺,見了他方才復了所有,此刻又是餓,又是困,她卻不想吃也不想睡,只想他這麼抱著她,走個沒有盡頭的路……
作者有話要︰謝謝親愛的14021192,雷雷收到!
光棍節,大家好嗨皮哈,還是單身的一定要積極享受單身,獨處的日子太美妙,表揮霍哦!已然被俘的菇涼們,認命吧,教導忠犬,畢生的事業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