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聖火燃罷,正是點燃了白節的慶典Σuoco#天*天小.*!草原人一年奔忙、與天地奪食,少有閑暇時候,總要待到這最神聖的日子盡興釋放,將這一年積攢的勞苦和收獲寄于天地,祈待來年風調雨順金帳內各府衙已然封存、上交了一年的總理文書,只禮祀部仍在為白節當日大汗祈福長生天精心預備著中城里王公貴族們依隨著古來的習俗並自派自生、名目多樣的由頭早早開始了宴請會聚,一入夜,各府邸燈火通明,到處彌散著歡聲笑語,飄著年節的酒醇肉香
雪花細碎,輕飄漫舞,一個多時辰不過在腳下積了薄薄的一層夜清朗,街道上人跡稀少,相與牆里的熱鬧喧天,牆外分外安寧口鼻中吸著清新的雪涼,兄弟二人邊愜意地踱著步,邊輕聲交談
這些年征戰兄弟們聚少離多,大局安定也不過數年,總有邊疆與汗庭紛爭分神分力,這一回合家團圓實屬不易原本一大家子人親親熱熱都要安頓在太師府,怎奈小字輩們聚在一起哄哄吵吵,又不願意在父母跟前兒守規矩,便都被四嬸娜沁兒帶了走那之後,別孩子們不安生,每日兄弟妯娌們也總是不完的話、商量不完的事前日奕宗王紹布到來,同為萬戶大將軍,大哥二哥今日被大汗宴請到了金帳殿上其余的人由老四蘇赫做東,晚飯擺到了他府上烏恩卜月兌一年到頭沒有清閑時候,略坐了坐就先行告辭出來,一並叫出了老六賽罕
棄車舍馬,就著雪花一路步行著往太師府去,兄弟兩個正得著好清靜話遠遠地跟著禁監的獄卒,這般距離哪里還夠得著,自前兩日大汗單獨召見過賽罕後,這看管越發是做樣子了
「昨日跟大哥二哥商議,此次紹布帶了他的王妃來,那是阿日善的親姐姐,看來也是想把此事徹底化解,咱們怎麼也得接應著」
「怎的接應?」賽罕冷笑一聲,「還要我向那女人登門謝罪?」
烏恩卜月兌抬頭瞥了一眼,不出所料,兄弟那面上霎時就陰沉下來,烏恩卜月兌不覺嘴角曝笑,搖了搖頭自家ど弟就是這麼個東西,只要是他認定了的主意,天塌下來都敢承當,絕不低頭只是原先謀略過人,手段狠,重大局,取舍從未出差,這一回卻為了個女人惹下大禍消息傳來,烏恩卜月兌絕不相信他是「一時」怒起,更不相信他老六會「失手」事後兄長們只管商議應對,未曾有一句責怪、甚至沒人想過去問問所為何來,兄弟既然做了,必是有他必須的道理如今看來,果不其然,他非但不悔,便是再來一回,怕是猶過甚之一個小女子能讓他料定後果還肯豁出自己,可見真如娜雅所言,這一個當真是弟妹了原當兄弟六個里頭就這老ど還算個硬心腸、不為情動的,弄了半天,一個不如一個
「登門倒不必,謝罪躲不了」
「三哥!我……」
烏恩卜月兌一抬手不許他多爭,「紹布這回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咱們也已然退了一步未借機落井下石,這個情他心里明白只是面子上,總得做到紹布喜歡獵冬物兒,每年白節來金帳都要出去圍獵,實則也得不著什麼好的今年你陪他去,獵下頭狼獻給他」
自古以來馬背族人馳騁草原、獵捕為生,捕殺最凶猛的野獸標示男人的血性與強壯,而獵物的最後歸屬更象征著尊貴與屈服獵下頭狼獻給紹布,這架勢無異于單膝下跪、俯首稱臣,是于他至高的尊嚴這古老的禮數血淋淋帶著十足的氣勢,卻不曾再賠上任何實際的利益,也未曾抹殺敬獻者的力量聞言賽罕的心里雖極是別扭,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法子實在是破冰之良策是以雖仍是冷了一張臉,終是點頭應下
「順帶著,打一張好皮子給他夫人」
「什麼?」一個字就讓賽罕挑了眉,「皮子哪能現打?那得提前做陷阱!」
「那就做吧」
听三哥語聲輕閑,悠悠然好似眼前靜夜的細雪,賽罕終是按不住性子,「我沒那閑功夫!還沒給我媳婦兒弄件像樣的皮子呢」
烏恩卜月兌聞言住了腳步,一臉正色的驚訝,「是麼?那還不趕緊著?」
于三哥的揶揄,賽罕面上有些掛不住,咬咬牙烏恩卜月兌笑了,拍拍他的肩,悄聲道,「順便給你三嫂也換換新」
「你這可是以權謀私」
「橫豎你也是個閑散勞力」
「你等我回給大哥的」
「小心再帶上大嫂那份兒」
兄弟相視,哈哈大笑,幾時有過這等輕閑時候?一路再往前走,便是樂融融家長里短,從子佷們喜人的長進到小恩和與賽罕驚人的相像烏恩卜月兌不由口中稱奇,親父子也不見得能如此賽罕不滿︰分明就是親,何來干的?烏恩卜月兌趕緊應下,的是,白節定要將孩子入了族譜著著,不免就提到膝下空空、至今尚是孤身一人的老五事過境遷,兄弟奪妻的一場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卻如今中間沒了隔礙那欽與諾珠非但未得親近反倒越加疏遠,這親事眼看著就遙遙無期
于三哥的擔心,賽罕不以為然,「五哥又不欠她什麼!」一句話,多少年的等候一筆勾銷,烏恩卜月兌笑笑,未再言語幸而諾珠痴心的是老五,若是老六,鐵石一般的心腸根本就暖不化這便又想起那果然能將石頭暖化的兩位弟妹,這一回暗中派人往波斯去尋又是無果而終,意料之內,烏恩卜月兌的心終是放下,如此也算仁至義盡至于雅予,究竟是何來歷已然不重要,兄弟能有個貼心人方是終身幸事
「你的親事你三嫂正在預備,只走家禮倒也不費什麼事只是,」烏恩卜月兌略頓了頓,「有一樁得再斟酌」
「哪一樁?」
已然來在太師府,下人早早開門來迎,兄弟二人卻就此停在了台階上
「你為何非要用公主府?」
「走家禮也得有個走法,我總不能從這屋把她抱到那屋就算禮成四哥府也在中城,離得近,無需太多排場,不是正好?」
「那不是四哥府,是公主府」
賽罕看著烏恩卜月兌,嘴角挑起一絲笑,不辨冷熱,「三哥定要跟我嚼這兩個字?」
「不是跟你較真兒,擱在從前,多大的排場咱們都擺得起,只如今……」
「如今怎的?我落了囚,他就不是我哥哥了不成?」
「他是可他也是紹布的佷姑爺當年小公主落難,真正憐惜保護她的只有紹布這位叔叔先幾日應下你也是公主爽快,可誰能料到奕宗王妃親自前來?你可知王妃頭一天的落腳處就是公主府?你叫她一聲四嫂,她叫那邊一聲嬸子,兩邊都是自家人,一邊尚帶著孝,一邊就要成親,又非要擠在同一個屋檐下,你讓公主如何做?」
賽罕一時閉了話,牙根緊咬實則自打听紹布王妃來到,他就已經覺得不對,可心里只想著一場親事不求排場,好歹給她個正禮,而後甘苦相守再不關旁人事而如今,心底一個空懸的虛禮也被生生卡了回來
「老六,事出意外,要大局為重」
「大局」,這是他多少年來下手行事唯一的依據,奪營屠寨,射殺人質,眼都不眨,可此刻這兩個字听來卻是如此刺耳!借個虛名都借不得,可誰人又知道若非他的小魚兒深明大義,戰火早就燒焦了疆土!如今大局安定,各得其所,卻要為了一個作死的爬蟲講究臉面,那堂堂大周郡主、肅王遺孤又有誰憐顧?!
看那眼中落寒、面帶怒色,竟能听得到那袍袖下緊握的骨節聲,人似有些把持不住烏恩卜月兌不免意外,心道這倔東西少年得志就獨領軍隊闖天下,心狠身硬最是經風歷雨撐得事的,如今怎的一點氣都受不得?細想不得,眼前並非探馬大將軍,只是自己的ど弟,幾個月前一場死劫險是丟了他,如今這麼個小事又要駁了他烏恩卜月兌也心生不忍,因勸道,「你若定要走這一場,也未償不可,只是時機不妥依我看,不如等到明年這個時候,哥哥為你好好操辦」
抬起頭,雪花飄飄灑灑、漫天晶瑩,沁人清涼中傳來月下悠揚的笛生眯起眼,小頭巾跳跳,點得荒山生趣;俏語嬌音,蹭得滿懷柔軟……賽罕長長吁了口氣,忽覺心口疼,「不必了」
「嗯?」
「明兒當著眾位兄嫂行個禮我就把她接走,無需喜車洞房,我的囚帳就成」
烏恩卜月兌皺了眉,「老六,何必急在這一時?不過略等幾個月……」
「不等了」
賽罕大步進了府門,徑直往里走,烏恩卜月兌雲里霧里被獨個晾在了大門前,「哎,你做什麼去?」
「哄媳婦兒去!」
望著茫茫雪夜中已然模糊的背影,烏恩卜月兌咬了咬牙,真真無法這骨頭硬得砸都砸不碎,又從來不知計較個禮儀臉面,怎的此番非要講究排場?一句話顯是未盡,反過來又什麼都不要了怎麼回事?心里隱隱掠過一絲擔憂,哪里不對……
獨自抬步往里,穿過議事堂踱進正院,一眼瞥見黑呼呼的堂屋,烏恩卜月兌不覺掙掙眉,嘆了口氣後院的事他知道早晚要漏,先時他還盼著,而後為了隨她心安,只小心遮掩這些年相安無事,兩人終是盼來了麟兒誰知日子果然不能太安逸,知心話原本只給了最親近的四弟蘇赫,鬼知道怎的也落給了老六,兩個混帳東西那一日是端端把他給賣了,還只管惹禍不管撲火,笑他是自作孽
草原霞光,真真好涵養,不吵也不鬧,當天夜里就把他轟了出來從此落榻簾帳外,親不得芳澤,進不得房,連兒子哭了都不許他瞧一眼!卻是面子比什麼都當緊,氣得茶水都咽不下了,白日里還要拉他在人前做戲,好一對恩愛夫妻、得體的太師夫婦,若非臉龐消瘦,那笑便是連他這枕邊人都看不出差錯
想起那眸中的傷,淚光閃閃,死咬著牙一聲不吭,像是在對一個天底下最無恥的負心人烏恩卜月兌忽然氣得心疼,罷!罷!罷!扭頭就走,打今兒起住書房!看你還如何在人前做賢妻,如何在眾兄弟妯娌面前開解!陪你演了這麼多年的戲,這回,你自己演!
這麼想著,腳下輕,心頭竟是難得的快意……
……
又到了時辰,眼前這碗藥雅予已是盯著看了好半天,熱氣慢慢散去,黑色的湯漾著緩緩的波紋,稠得好像曾經的豌豆羹將將湊近,那又澀又苦的味道便直直鑽進了鼻子里,雅予不覺就屏了氣心里碎碎叨叨,該是越喝越不在意才是,怎的反倒忍不得了?難不成這草原的藥也比中原的烈,越久越苦?知道自己分明是在胡亂找借口,遂嘟著嘴皺著眉,兩手依舊把碗捧了起來
這是女人養身子的良藥,娜仁托婭就是靠這個懷了那胖小子的原先自己傻,總當是男人女人要親近好久才會有孕,卻原來每一次竟都是機會!他那般強壯,若是,若是換了旁的女人,不定早就當爹爹了跟她卻是折騰了一年才有孕,難怪他累死他了,到頭來,還,還懷不住……淚不覺就在眼眶里打轉,低頭更想,這如今傷了,身子該是更不如前,不知得等到什麼時候,她可等不得了,得趕緊養好才是
抿了一口,竟不那麼苦了,雅予果斷端起來正是要一口氣灌下,月亮門上的暖簾忽地打起,跌跌撞撞闖進一個小丫頭手指著窗外急得直跳,臉憋得通紅,死屏了聲音還是漏出了氣,「六,六……」
天哪!一旁伺候的拉嘎嚇得魂飛魄散,沖過去一把握住了小丫頭的嘴六將軍就是個閻王,還是個耳朵極長的閻王!主人真是吃了豹子膽了,前兒都挨了揍了,還敢背著他偷偷兒吃藥得虧她長了心眼兒安排人在外頭哨看,這要是再逮住了,六將軍了,主人挨揍,她就是即刻打死!
緊緊閉了嘴,踮起了腳尖,拉嘎麻利地收拾好藥盤藥盅遞給小丫頭打發出去,轉回身抓了一把香片扔到暖籠中,房中登時騰起膩人的香氣,又沖到桌旁倒了碗清水
看著拉嘎在眼前躥來躥去,雅予心慌得頭暈,直到茶盅遞到口邊方才知應,趕緊漱了漱咂咂嘴巴,還是苦,低頭從荷包里捻了一片甜梅塞進嘴里急急站起身正要往外去,忽地想起那日的情形,一轉念又坐回床上,輕輕擺手讓拉嘎出去機靈的小拉嘎立刻會意,噗地吹熄了床頭的燭燈,模黑退了出去
雅予正琢磨著可是該蒙了被子做一副氣得昏睡的模樣,院門口已是傳來跪迎六將軍的聲音,這便也顧不得了,一頭躺倒在被垛上听著那熟悉的腳步漸近,雅予屏了氣,按不住心慌怦怦直跳
……
外間高幾上點了一盞燭燈,一點小光透不過夜,整個屋子依舊借著暖籠里 啪燃跳的火光毫無意外沒看到那撲出來迎他的人,賽罕自顧自摘下帽子,抬手把衣袍上的雪珠拍了拍,走到暖籠邊驅著身上的寒氣
月亮門上搭著碎花軟簾遮得嚴嚴實實,簾子里頭安安靜靜的,想著那定是噘了嘴的小模樣,賽罕輕輕咂了咂嘴巴,抿出一絲笑轉念又想賭氣也好,長記性
劫後余生,余了他,她卻只剩了半個……不敢以實情相告,怕她太傷心受不住,也怕她心灰意冷就此離了他這事瞞不住,可他卻千叮嚀萬囑咐五哥不可于任何人知曉,在他沒想好如何應對之前,絕不能讓一個字落入她耳中入牢前,將她托付給三嫂,每日都仔細打听她吃飯用藥只當三嫂精心,他慢慢放了心,待到出獄,果然見她氣色紅潤,身子大好可他何曾料到曾經苦求無子的三嫂真真成了她的知音,身子將將好些就求著人家尋了大夫尋了藥,一日三餐倒要灌下六頓藥,人灌得虛腫,嘴唇都開始泛青若非他正趕上時辰撞上了她吃藥,不知要何時才能知道這要命的求子!
他心驚不已,身為大夫竟是如此大意,受不住自責和後怕,他勃然大怒!當時就命人砸了藥盅藥罐、將剩余的藥全部倒掉!她不依,跳著腳地跟他爭他耐了性子藥毒,要傷了身子;她不听,頂嘴只要能喚回小孟和,把她泡在毒藥里都行!他氣極了,將她扣在身上揍了一巴掌其實手落下去就後悔了,卻也收不回來只當她要委屈撒嬌地哭,誰知趴在他膝頭,她硬挺著身子動都不動,任他打一把拖起來,滿滿含著淚就是不肯掉,癟著小嘴像恨仇人似地看著他
這一鬧,兩日不見人
挑起軟簾,香氣刺鼻,賽罕不覺就蹙了蹙眉,幾時好上這個了?抬步進去,暖籠的火燒得旺旺的,借著光亮看到燭台上還飄著裊裊余煙,床上的人和衣而臥,被褥整齊心一軟,這可不是做給他瞧又是怎的?
賽罕走到床邊,彎腰攏著她的身子撐了手臂果然,小臉繃著,噘著嘴,忍不得的氣憋得鼻息顫顫的想著明日就要洞房,今日新娘子還這麼不知所以,也是有趣看了半天,也不睜眼,郡主又被打了屁//股,合該人家不理他越探近了身,手指輕輕點點那小鼻尖,「夢見我了麼?」
作者有話要︰
太困了,這章只能卡在這幾了,對不住了(百度搜或更新更快)謝謝親愛滴落葉,手榴彈彈和祝福都收到;再謝謝親愛滴小豬,又砸了顆雷雷廠c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