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去秋來,涼意相隨。
自二人坦誠相待之後,沈從容解開了心中隔閡,不再猶豫選擇了坦然面對。她喜歡蕭玨,不關乎他的帝王之尊,不關乎他的富貴榮華。她喜歡有人這樣待自己,也喜歡為他分擔,為他謀劃。她覺得這樣很好。
而當內宮之事被朝臣知曉後,許多大臣一面為君王終于親近女子感到欣慰一面又一副老學究的模樣說不經祖制,不經宣召這樣堂而皇之無所頭餃的便入住了永安殿實在荒唐至極。
沈從容一面听著蕭玨將這些事當做笑話說與她听,一面因為自己為蕭玨添了這些不算大的麻煩而覺得高興。
他知曉她不喜歡被宮規束縛,所以一切都由著她。更因為,他不願在自己某日仙去之後她因著頭餃被困于這重重宮殿該是何等的淒惶。所以他一直不提封號之事。沈從容本就不喜這些繁雜之事,所以也樂得輕巧。
她趴在軟榻上喜歡任由自己的玩鬧引得蕭玨無可奈何的輕皺眉頭,她喜歡這樣。這樣會讓她覺察到一種從頭至腳的寵溺感,更何況,被千夫所指的狀態只會讓她想到「禍國紅顏」一詞,而能當得上這個名頭的都是絕世美人兒。
她自在的存在于大魏宮中,過著無所顧忌的日子。偌大的宮殿直如蕭玨與自己的家,她每天無事便游轉各處景致,待蕭玨回到書房時,她便乖巧的陪在他身邊。當他與她談論政事時,她也不會避諱,一如以往般同他高談闊論。只不過,此時,她是全心站在他的角度了。
蕭玨每每從如山的奏折中抬頭時,見沈從容捧著一本書坐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凝眉沉思,他就覺得十分欣慰。他憧憬過許多種這樣的場景,卻不想今日竟真的實現了。幼時,他見過父皇的冷漠,見過母後的痴情,所以他不願重蹈覆轍,他願將一顆真心付與一人。奈何他又為帝王,帝王多情者終究難成大業。可幸,他能尋到一人與自己心心相印,能尋到一人與自己並肩而立。
他願用余生為大魏打造如鐵江山,更願用這些努力來堵住悠悠眾口換她一日笑顏。
鮮卑與大魏在長達三個月的洽談下終于達成了互不侵犯條約,條約規定于各國邊境開放互貿區,各國商人于互貿區中交易可面關稅。這是兩國近幾十年來首次將貿易規範化,法制化。大魏盛產鐵器,絲綢,茶糧等物由此均可于互貿區中得到購買,而鮮卑的馬匹,奴隸等也成為了合法的交易內容。
兩國選擇了三處為互貿區,其中,雍州為其一。
沈從容看著兩國簽訂的合約,笑道︰「蕭玨,你這也算是前無古人了吧。開通市貿,受賄最多的可是兩國百姓。看來,你的仁君名聲要聲名遠播呵。」
蕭玨並未抬頭,笑著繼續批閱下一本奏折。
沈從容瞧他不甚上心,合上奏本走近些道︰「不過,鮮卑使者已走了,這簡王是不是也該回屬地了。」
簡王曾經便有不臣之心,先帝在時雖用其幼子為質,但俗話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單從此次鮮卑使者來朝,便已有數人參奏簡王與鮮卑使者來往過密。奈何蕭玨一直耐而不發,此次選擇互貿區,他更同意將雍州也化為其一。雖然雍州地勢的確是兩國互貿的好選擇,然而蕭玨也該考慮一下它的特殊情況吧。
簡王如今一直拖著不走,司馬祁也沉默了多日,其實不過是等著君上點頭同意其父子共享天倫之樂罷了。
蕭玨合上批好的奏折道︰「這合約已簽,簡王也是該走了。」他放下筆,沈從容亦放下手中的奏折站在了他身後替他揉肩。
「那司馬祁呢?」簡王司馬路雖並未提出君上放其幼子回屬地的事,可最近每每看見司馬祁皺眉遠眺的模樣,就知道他是很想回家的。
蕭玨伸手覆在她的手上,微微偏頭觸踫著她細膩的肌膚,「子詹還不能走。先帝有旨,他是不能離開京城的,除非……」
「除非什麼?」
蕭玨笑笑,轉過頭岔開話題,看她道︰「最近采薇沒來煩你了?」
「噗嗤。」
提到這個,沈從容剜了他一眼。自那日之後整個宮殿都知曉了君王的新寵,有著強烈戀兄情節的蕭采薇知曉後,又跑去素齋閣大鬧了一場。她畢竟性子還是改不了,面對急事還是有些脾氣太火爆了。可當沈從容一身男裝出現在她面前時,竟成功的堵上了蕭采薇咋呼的嘴。
眼見著心心念念之人死而復生該是何等高興之事呵,可轉眼間,那人扯開發冠一頭青絲傾瀉而下。記憶中的翩翩君子竟轉眼間就變成了窈窕淑女!
眉目雖還是那般眉目,神情也依舊未變,可蕭采薇卻驚恐的大叫了起來。她圍著沈從容轉了三圈,才終于無力的承認。「你是女的,你竟是女的!」
她想奪門而逃,找個地縫將自己藏起來。搞了半天,自己少女懷春托付深情的竟是個女兒家!可她卻又不甘心的站在那里未動分毫。想起三哥的所作所為,想起她的幾番含笑。原來他們……
「原來你們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她似笑似哭,心中情緒復雜至極。天下女子那般多,為何三哥會同自己搶喜歡的男子。不,不,她有些糊涂的皺眉,她本來就是女子呵,只是自己,自己沒看清罷了。她不可思議的抬頭看著听聞自己那話有些眉腳抽搐的沈從容,連連退步跑了出去。
自那日後蕭采薇安靜了好些時候。終于還是在一日傍晚出現在了素齋閣門口。她性格本就豪爽,加上之前沈從容灌輸的情愛觀也讓她明白了對于男子沈從容她有的不過是惜才之心。因為她倆的相似,所以她願意親近她。此刻知曉與自己成為知己好友的容兒便是那人時,她在震驚與憤怒之後也選擇了釋懷。
她似乎已經移情別戀,所以,更喜歡有人傾听自己的小女兒心事。知曉了沈從容的女兒身份莫名的竟她覺得更加親近了些。
沈從容想起蕭采薇偶爾泛紅是雙頰,笑了笑,「我覺得,采薇好像移情別戀了。」最近她來素齋閣的次數少了許多,卻常常徘徊在廊橋周圍。
蕭玨輕笑道,「你是在失落麼?」
沈從容白他一眼,秋已至,她喜歡散著頭發穿著如蕭玨一樣的白袍子穿梭于宮殿中。簡單,隨性。她甚至感覺不到一絲的壓力與束縛。「是,少了采薇這樣真摯的愛慕,我可真是失落極了。」
蕭玨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頰,伸手將她抱在膝上。她溫順的靠在他肩頭,聞著他身上好聞的香氣。「蕭玨,你換了香料了麼?」她記得初次見時,他身上有著淡淡的龍涎香味的,不知何時,好似他身上的味道變了。
他玩弄著她隨意散著的頭發,「並無。」君王多用龍涎香,加上吟香囑咐過龍涎香對自己身體有提神之用,是以他雖不是很喜歡卻依舊選擇使用。他將頭埋進她的臂彎使勁嗅了嗅,笑道︰「容兒,是你身上的香味。」他閉目輕輕體會著,嘴角不自覺的向上勾起,「世人皆道天香女,今日我終于知曉何為天香了。」
沈從容有些詫異的自己抬手四處嗅了嗅,「我怎麼聞不到呀?」她皺眉,「以前你也聞到過麼?」
蕭玨拉下她的手,笑著看向她,「以前你我距離那麼遠,我怎會聞到。」
沈從容見他近在尺咫的容顏,不由得紅了臉,偏頭道︰「現在也很遠啊。」
蕭玨緊了緊懷抱,用自己的額頭觸踫著她的,他輕聲問道︰「現在呢?」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而顯得愈發磁性,性感。沈從容覺得面紅耳赤理智告訴她應該推開他,遠離他。可感情卻讓她放縱著自己,享受這美好的一刻。
她喜歡他,喜歡他認真批閱奏折的樣子,認真傾听國事的樣子,認真對她說情話的樣子。似乎與他越接近,她越覺得分分秒秒都想接近他,依偎他一樣。
「蕭玨……」她迷迷糊糊的喚著他的名字,只覺世上此時只他二人,從洪荒開始到末日時分,永永遠遠這般。她依偎著他,她陪伴著他。
「嗯,我在。」他撫模著她的發絲,用修長的手指替她梳理著有些打結的頭發,細心而耐心,仿佛有趣至極。他拿出一根碧玉的步搖,通體青幽見之心動,頂端墜以紅玉以銅線環繞,連墜三顆,晶瑩別致。他靠著她細細為她講述著,「這只簪子是我母後留給我的,曾經父皇便是用這枚簪子迎娶我的母後。容兒,我雖有山河萬里,但我知你並不在乎,我雖有如山金銀,我知你也並不喜歡。所以,我將這步搖送給你,父皇沒能給母後唯一的愛,可我會給你。」
沈從容漸漸坐直了身子,她看著他手中愈發顯得青幽的步搖,緩緩才疑惑的說道︰「蕭玨,你,這是在求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