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忌嫁娶置產,宜入宅開光——
姜荷院正房正中的位置擺著一張五尺長的雕花羅漢榻,榻上鋪著棗紅暗紋錦被,沈夫人端著青花茶,坐在榻上翹首以盼的望向門口。
黃嬤嬤垂首立在雕花羅漢榻前,她的下首是兩排墊著棗紅色坐墊的太師椅。沈楚楚正坐在左邊第一排太師椅上,她的丫頭白蘇安靜的站在太師椅後。
「娘,我這個小表妹到底是什麼來頭,我怎麼從沒有听說過!」沈楚楚一臉好奇。
「哪兒有什麼來頭,不過是你爹的舅舅的姑媽的佷女兒的女兒,听說她父母雙亡,你爹見她無依無靠,這才讓她住在我們家,這樣也算是有個照應!」沈夫人爛熟于心的話,月兌口而出。
半個月前,沈夫人受到了沈向南的來信,知道薊北侯將要送一個姑娘到沈府借住,而信中特意嚴命沈夫人不能泄露這個消息,為此,沈向南送來關于許瑩然身世的資料,沈夫人幾乎可以倒背如流。
沈楚楚從沈夫人這里探口風的小心思,注定是落空的。
沈楚楚對著沈夫人癟癟嘴,「這還真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娘,你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
沈夫人被自家閨女揭了老底,臉上有些暗紅,瞪了一眼沈楚楚,「你這孩子,說的這是什麼話?難道你娘在你眼中,就是那等嫌貧愛富的膚淺之人?你表妹幼失雙親,我還不能憐惜了!」
沈楚楚一臉的鄙視。「這話這好听,那娘你為什麼不讓沈妹妹來我們家,什麼姓許的不準踏進沈家大門!許妹妹是我的朋友,你憑什麼看不起人家?」
許妹妹,許妹妹!
沈夫人惱羞成怒,一想到那個暗|娼外室,竟然妄圖搭上堂堂沈府的千金!正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沈夫人吃了這個許妹妹的心都有了。
黃嬤嬤最是了解沈夫人心意的,她小意的勸解沈楚楚。「哎呦,我的姑娘哎!你是什麼身份,這天底下想巴結你的人多了去了,特別是那些不三不四的,可不就指望著認識姑娘你這種貴族姑娘。唉喲,那些黑心肝兒的,還不知道是從什麼爛泥溝子里爬起來的!」
沈楚楚那里能容忍黃嬤嬤指桑罵槐,當即從椅子上跳起來,「你胡說。許妹妹……」
「楚楚!」沈夫人不耐的呵斥道,「好了,別再我面前提起這個人。不然家法處置!」
所謂家法。只有一條,便是沈楚楚如若犯錯,十日不得出門,不得動武!這乃是沈老爺特意為沈楚楚預備的,為了約束沈楚楚的武功,沈老爺還特意找江湖人士研制了消功丸。
但凡沈楚楚犯了錯。一粒消功丸可讓沈楚楚十日之內,如同廢人,全然符合閨中嬌嬌姑娘的模樣。
這是沈夫人對付沈楚楚的終極絕招。
果然,沈夫人話音一落,沈楚楚泄了氣。連帶著對新來表妹的期待也降低了不少。
沈家大門外,沈夫人和沈楚楚熱切期待的來人。停下了她們的馬車,五兩雙軸四輪的廂車整整齊齊的並列在許府的西角門。
然而,來人並沒有下車,遙遠體胖的看門婆子,自然知道這是沈夫人也仔細吩咐不能怠慢的貴客,所以她也不敢上前催促,只是看著從第二輛車下來的冬景,眼珠子都瞪了出來。
冬景還記掛著看門婆子的態度,現在她們即將成為沈家的一份子,抱著多個人多條路的心思,冬景拉著看門婆子去了牆角。
春花和青禾自覺的站在第一輛車下,等著許瑩然下車。同樣在車下的還有小五。
因為上一次許瑩然獨自一人出了事,現在李子厚徹底把小五給了許瑩然。
車廂里,許瑩然和李子厚相擁而坐。眼看著里著離別在即,許瑩然似有千言萬語,但又不知從何所起。
「然然」,最後,李子厚打破了沉默。
「嗯」許瑩然像是突然回國神。
李子厚長得如同標準的大燕人,體格健碩,身高挺拔,骨架偏小的許瑩然只長到李子厚的肩頭。
為了看清李子厚,許瑩然不得不抬起頭。
她這一昂揚,巴掌大的小臉就全落在了李子厚的眼里。
看著眼前這雙欲語還休,水光瀲瀲的眸子,李子厚突然生出要把人帶回去的沖動!
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我們除了本能,還有理智。作為運籌帷幄的薊北侯,他的理智當即便壓下了這出于本能的想法。
其實,把許瑩然留在李子厚身邊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成了婚,這在大燕也不能說算什麼特別大的事兒。
可是李子厚的目光並沒有局限在這一片小小的土地,他的目標從來都是大唐那廣袤的世界。
可是,千百年來的大唐人浸yin在四書五經,禮義廉恥的教條之下,如果許瑩然因為大婚前,這一段小小的經歷的白玉有瑕。到時候,李子厚只怕廢了自己都不嫌夠!
「好了,然然,你該下去了。」李子厚一遍一遍吻著許瑩然光潔的前額,「沈夫人除了嫌貧愛富之外,也沒什麼大毛病,她雖然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我已讓人隱晦的在她身邊提了提,你只要將我給你的東西多拿在她跟前晃晃,就不會遇到什麼問題。」
「知道了!」
許瑩然將頭埋進李子厚的胸膛,淡淡的松柏香竄進鼻尖,寬闊的胸膛溫暖得讓她忍不住流淚,她深深的吐一口濁氣,將那晶瑩的淚水蹭到厚厚的棉衣里。
李子厚只是覺得許瑩然的聲音有些低,也沒有注意,他繼續說道︰「沈家老夫人和沈元帥的二叔是個拎不清的,如果她們惹到你,不用給她們面子,出了事兒,還有我呢?我用你來沈家可不是來受委屈的!」
「嗯,這話你都說了十遍八遍了,我都能背了!」許瑩然揚起臉,憋著嘴,一臉的嫌惡。
李子厚一眼便看見了那紅紅的眼角,頓時心中一抽,他緊緊抱緊許瑩然,「然然,你再等等,一年,再給我一年時間,等遷都的事兒一完,我們就會薊北成親。我要告訴全天下,許瑩然是我薊北侯的女人,她是大燕獨一無二的女主人!」也是這個天下第一無二的女主人!
「我等你!」許瑩然神情款款回抱住李子厚。
然而,這樣美好的時光持續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許瑩然被李子厚的手臂勒得全身發疼!
「嘶」每次子厚一激動,她的骨頭都得遭殃!許瑩然皺著眉頭,抽了口氣。
無論怎樣留戀,離別的時光終究還是要到來。許瑩然一步三回頭,終究還是進了沈家的大門。
早在許瑩然的馬車停在沈家門前時,沈夫人就得了消息,翹首以盼,準備著迎接許瑩然。
所以當許瑩然穿著狐狸毛斗篷進屋時,沈夫人就像早就算好時間一般,親自走下堂來,牽著許瑩然的手,和藹可親的問道︰「姑娘行了一天的的路,累了吧?」
「勞伯母掛念,佷女兒不累!」解上的斗篷,許瑩然嫻雅的給沈夫人行了禮。
見許瑩然動作如行雲流水,溫雅中隱隱帶著一股高貴的氣質,沈夫人當即又對許瑩然高看了一眼。
「我家這個佷女兒可真真是天仙一般的人兒!」沈夫人毫不吝嗇的夸耀許瑩然。
許瑩然但笑不語。
「你還沒見過我家楚楚吧!來,我來給你介紹」沈夫人又拉起許瑩然來到沈楚楚所在的大廳左邊。
沈楚楚因為方才和沈夫人的一番爭論,對于這個新來的表妹沒有了熱情。而且對于沈夫人莫明其妙的對來人示好,更是打擊了她的積極性。
「妹妹好!」沈楚楚懶洋洋的朝許瑩然問好,甚至連頭也沒有抬起。
沈楚楚這副模樣,看得沈夫人眉間隱隱抽搐,她甚是不好意思的像許瑩然解釋道︰「我和你伯父就只有她這麼一個女兒,從小嬌慣,沒曾想竟變成了這副模樣,你伯父常年不在家,這都是我的錯……」
「我這樣怎麼了,我這樣挺……」沈楚楚不服氣了,她望向沈夫人。卻突然看見了沈夫人旁邊的許瑩然,她當即眼楮一亮,大叫道︰「許妹妹!」
許妹妹這個詞絕對是沈夫人的噩夢。
沈夫人嘴角哆嗦著,大喝道︰「叫表妹!什麼許妹妹,那個賤種也能和我家表姑娘相提並論!她就是給我家表姑娘提鞋都不配!」
沈楚楚沒想到沈夫人會現在發飆,她不停的朝沈夫人使眼色︰你說的賤種就在你身邊呢?
奈何沈夫人沒有收到沈楚楚的暗示不說,還把這當成一種挑釁。
沈夫人當場就怒了,指著沈楚楚的鼻子咆哮道︰「什麼髒的臭的你都和人家玩兒,許妹妹?一個好人家的姑娘會跟著男人走,動動你那小的可憐的腦子,小小年紀勾搭男人的賤種,她為什麼要來找你玩兒!還不是因為你是沈府的女兒,那種髒貨,可不等著踩著你往上爬麼?」
沈楚楚一會兒看向罵得起勁兒的沈夫人,一會兒望向許瑩然,這樣一副不可控制的場面,讓她的臉比紙都還要白!
許瑩然可算知道,沈夫人那天不讓姓許的進門是什麼意思了,合著是把她當成暗|娼!
許瑩然掃了一眼沈夫人,不經意的將眼前的碎發撩向耳後,不咸不淡的說道︰「哦,小女不才,正是夫人口中下賤巴結沈姑娘的許、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