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年夜飯在沈老夫人的自作孽中不歡而散。
大年初一一早,沈沛就回了軍營。當然,這倒不是被沈老夫人氣的。沈沛年年祭祖完後,第二天便回軍營,這已是沈家的傳統。
新年時光匆匆而過,一轉眼,就出了正月十五。
「沈妹妹,沈妹妹,大事不好了,她們竟然給我送來了這個東西。」沈楚楚揮舞手中的豆青色描花素箋,毛手毛腳的沖進許瑩然的臥房。
「不就是送你個東西,難道天塌了?看你這麼一驚一乍的,還是說你撿到武功秘籍了。」許瑩然調侃道,但她手中的活計並沒有因此停下來。
「我可不是來和你開玩笑的,許妹妹,你正經些,你快看看這是什麼東西吧。」
沈楚楚眉頭都擰在一起,卻沒想到許瑩然還在這兒開玩笑,她搶過許瑩然手中的藕荷色手巾,隨手放在炕上的針線籃子里,絲毫沒有注意到那栩栩如生的單線麻雀,正是許瑩然手巾上唯一的圖案。
「這就是讓你大驚大叫跑到我這兒的東西,是什麼?送這素箋的‘她們’又是誰?楚楚,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些,你看,你現在搞得我一頭霧水。」
許瑩然疑惑的拿過沈楚楚手中的素箋,始一翻開,淡淡的玉蘭香鋪面而來,箋內花簪小楷淡遠柔媚,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邀沈家楚楚,……」許瑩然抬頭看了沈楚楚一眼,繼續輕輕的念著箋里的內容。「大雪初歇,春臨大地,十里亭梅花紛飛……前往十里亭,賞冬日晚梅。」
落款是一個名叫陸夫人的人。
這就是一封很普通的邀請函。邀請沈楚楚去十里亭賞梅看花。
「楚楚,這有什麼不對嗎?」許瑩然指著箋上陸夫人處,從落款看來,既是掛著夫人頭餃下的邀請函,這還應該不是一般的小打小鬧。
「不止她奇怪,所有人都奇怪。這張帖子。可不是一個人就能決定的……」沈楚楚細細說著其中內情。
原來,邀請函中的賞花會,並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賞花這麼簡單。這還是盛京城世家大族的二代見面會,當然,相親這個性質也是必不可少的。
當然,這麼大的一個集體活動,並不是誰一言堂就能決定的。邀請人員,選擇場地,以及場地布置等等一系列的,皆是要盛京城內幾個大家族主母商量決定。
沈家雖然因為沈沛的緣故成為了盛京城里的新貴。但沈楚楚「臭名昭彰」,以前從沒有被邀請過,但這一次……
難怪她會那麼緊張。
弄清了緣由,許瑩然低頭沉思,沈家年前才因為沈向新的事,處在風口浪尖。理應為眾人避之不及的盛京世家。為何會一反常態邀請沈楚楚?
「這件事,你娘知道嗎?她怎麼說?」許瑩然看向沈楚楚,
沈夫人雖然在沈向新和沈老夫人身上屢戰屢敗,但在其他方面還是不容小覷的,畢竟她打理沈家已經十多年,要真說她一無是處……狗都不會相信。
「啊!」說道沈夫人,沈楚楚尖叫一聲,像是想起什麼,從懷里急急忙忙的又掏出一張一模一樣的描花素箋。
這不會是……
果然如許瑩然猜測那般,沈楚楚塞在許瑩然手里。「許妹妹,這是給你的,我差點就忘了?」
「日子是在二十,娘讓我們兩個都去。怎麼辦,許妹妹。你想想辦法!我才不要去面對那些矯揉造作的女人,她們圍在一起,不是比首飾就是嚼舌根,每一個好東西!」
沈楚楚拉著許瑩然的衣袖搖啊搖,滾圓的杏眼委屈的盯著她,還水靈靈的眨巴眨巴。
「去,怎麼不去,不去人家還以為你沈楚楚怕了呢,萬一以後人家叫你膽小鬼,難道你願意听?」許瑩然不為所動,用激將法來堅決擁護沈夫人的決定。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許瑩然隱隱覺得盛京世家此番作為,也許並不是沖著沈家來的。
當然,事情到底是什麼樣的,去看過不就知道了。
沈楚楚見許瑩然也這樣說,知道已經無法挽回,只得嘆氣道︰「那我們還是先準備準備,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正月二十,天氣晴朗,上午七點剛過,沈家大廂車載著許瑩然和沈楚楚往城外而出。
賞花會在十里亭舉行,十里亭周邊多為大戶人家的別院,如同蒼狗山下一般,能修別院的人,多是盛京世家大族。當然,有錢能使鬼推磨,盛京城內那些有錢的商戶人家,也在此佔了不少地方。
此次舉行賞花會的陸夫人,乃是盛京刺史陸長空的夫人。盛京乃是大燕最古老的都城,因而盛京刺史乃是大燕三品大員,職位著實不低。
因為這賞花會,十里亭提前做好了清場,所以來來往往的車輛都是盛京城里數一數二的世家。
陸夫人年約四十,慈眉善目,臉上總是掛著淡淡的微笑。她披著一見大毛黑灰鼠里子的斗篷,在一個六角亭子里迎接著來人。為了供人賞花踏雪,十里亭里這樣的小亭子有很多。
來往的馬車只能停在梅林外,從停車處陸夫人所在的六角亭,有一條已經清掃過積雪的羊腸小道。
許瑩然和沈楚楚並列走在小道上,在兩人身後跟著四個丫頭。許瑩然帶著的是冬景和青禾,沈楚楚帶著的是白蘇和一個面色怯懦的丫頭。
看見面生的少女漸漸朝亭子走來,陸夫人熱情的迎了上去,「想必這便是沈元帥家的千金和佷女了,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兩位姑娘正是秀外慧中。」
陸夫人語氣親昵,仿佛她們是認識多年的老友,而不是才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呵呵」沈楚楚最是不會和這些人虛以委蛇,只能干笑了兩聲。
「多謝夫人謬贊,瑩然和楚楚真是愧不敢當,這是我們帶來的一些心意,請夫人指點一二。」許瑩然話畢,偷偷扯了扯沈楚楚的裙子。
陸夫人笑而不語的看著許瑩然的小動作,坊間傳聞沈家姑娘武藝驚人,乃是坊間一霸,絕不似這般靈動透徹。那這位心思玲瓏的姑娘就該是沈家遠方佷女許瑩然。
沈楚楚受到提示,從白蘇的手中接過梅花樣式的攢盒,遞給陸夫人。
陸夫人身後一個頭發微白的老嬤嬤接過,陸夫人笑意連連道︰「沈姑娘何須客氣,許姑娘也是,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講究這些虛的。」
既然許瑩然說了是請人指點,陸夫人便當即打開了梅花攢盒,淺嘗了盒中色澤金黃,蛋香撲鼻的兩層小圓餅。
盒中是許瑩然和沈楚楚兩人搗鼓出的松餅,因為沒有黃油,許瑩然便用少許豬油代替,雖然味道不是那麼正宗,但聊勝于無。而兩層松餅中,許瑩然還放了些是簡易制作的肉松。
一盒小糕點,看似稀松平常,但乃是許瑩然和沈楚楚親手所做,這樣一來,既不會惹人眼,也不會掉了陸夫人的品味,畢竟禮輕情意重。
「香味濃郁,不干不膩,這種糕點,我還是第一次嘗到,你們有心了。」陸夫人眼楮一亮,看向沈楚楚和許瑩然的目光多了幾分贊賞。
「小小心意,不值得夫人如此贊揚。」許瑩然和許瑩然同時說道。
沈楚楚聲音清亮怡然如緩緩微風拂面。對于沈楚楚如此斯文的表現,許瑩然暗中對沈楚楚豎起大拇指。
「芙兒,還不快來見過兩位妹妹。」陸夫人拉出身後的少女,「沈姑娘、許姑娘這便是我這不成器的女兒,名叫陸芙兒,今年十四了。我就讓她帶你們去四處轉轉。」
陸夫人將陸芙兒推到許瑩然身邊。
陸芙兒披著丁香色蘭花緞織斗篷,身材消瘦而高挑,她臉頰桃紅,似是十分羞澀。
三人彼此向對方行了一個平輩間的斂裾禮。
「不知兩位妹妹喜歡什麼梅花。東邊是嬌黃臘梅,西邊是香濃綠萼。綠萼花白,清香……」陸芙兒引著許瑩然和沈楚楚往梅林而去。
陸芙兒雖然面上嬌羞,但介紹起花來卻是言語不盡。
許瑩然和沈楚楚選擇去看綠萼,她便帶著兩人向東而去。
此時,綠萼林里已有些許人在賞花吟詩,見著陸芙兒這個東道主,陸續有各家姑娘前來打招呼。
「沈妹妹,許妹妹,這是楊家姑娘楊紙涵」陸芙兒來著來人,兩方介紹,「楊姐姐,這是沈家姑娘沈楚楚和她的遠房妹妹許瑩然。」
楊紙涵,听這名字就知道與楊紙嫣的關系不一般。
「沈家?沈家的丫頭什麼時候也可以來這種地方了,像她們這種人,只能髒了這美麗的地方!陸妹妹,不是我說你,別把髒的臭的東西往這兒帶。我們可是名門淑女。」楊紙涵目中無人的性子,和楊紙嫣也是異曲同工,不愧都是楊家人。
「楊姐姐,你……」陸芙兒生平從未與人拌過嘴,遇見楊紙涵這不可一世的模樣,急紅了眼也沒說出一句罵人的話。
「你說什麼呢?死娼、婦。」沈楚楚抄起拳頭,就要沖楊紙涵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