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亡命蠻山
苗族人在王舉人、何樹才、白繼武父子等人的圍觀下，舉行了隆重肅穆的儀式埋好死牛，一群人喧嚷著離開大竹坪。大竹坪頓時清靜下來，風「嗚嗚」地掠過空曠的苞谷地，似嬰孩的哭聲，又如夜梟的鳴叫，令人毛骨悚然。
任秋在石旮旯間蹲得雙腿酸麻，想站起身來活動活動筋骨，但又害怕大竹坪還有人沒走，只好一**坐在潮濕的地上，伸腿揚臂。這石旮旯間的土地終年不見日光，長滿青苔、石花，人坐上去，冷得直沁骨頭。任秋長衫子里面沒穿褲子，那寒氣直接穿透肌膚侵入心肺，冷得他不住地打著寒噤。坐著坐著，雙眼迷離起來，漸漸地看不清事物。恍惚中，有人在近處招呼他︰「喂，醒了，醒了，起來，該走了。」
任秋勉強睜開雙眼，看到石頭上坐著一個一身紅衣、帶著一頂紅帽子的小孩沖自己招手。任秋心里一驚︰莫不是讓人發現了？趕緊雙手撐地，想站起身來，無奈雙腿已然不听自己使喚，頹然地重新一**坐到冰冷的地上。紅衣小孩「咯咯」一笑，跳下石頭，一手搭在任秋肩上，笑著說︰「莫怕，莫怕，我是帶你往蠻山去的。」
一股暖流自肩頭傳遍任秋全身，他立馬感到渾身又充滿了力氣。任秋仍然緊張萬分，他「霍」地站起身來，兩只拳頭捏得「格格」脆響，一雙牛眼楮瞪著紅衣小孩，問︰「你是哪個？你咋個找到我的？」紅衣小孩讓任秋嚇得往後一跳，隨即又「咯咯」笑道︰「你怕啥子喲！我又不吃你。他們都走了，你該上路往蠻山去了。再不走，就踫不到哈大王了。」任秋不明白紅衣小孩所說的話，但依稀記得有人告訴自己該往蠻山走，可自己從小就沒走出過落卜收，也實在不曉得該怎樣才到得了蠻山，于是問道︰「你找得到蠻山？」紅衣小孩癟癟嘴，一臉的不屑︰「我掌管半個四川，還有哪里找不到的？你跟著我走就是。」說完，他輕飄飄地跳上石頭，往青岡坡更高處的石壁走去。
由不得驚愕，由不得懷疑，任秋此時唯有跟在紅衣小孩身後往以前不敢攀爬的青岡坡石壁走。走過平日里割牛草常到的石旮旯，兀立的石頭越發陡峭，有的石頭之間僅有一條能容下一個人側身而過的石縫，有的石頭中間豁然貫穿一個光滑的洞，僅夠一人匍匐前行。這些石頭密布在青岡坡半山，簡直如同一個天然的迷魂陣，如是一般人進入其中，上不見天光，恐怕很難再走出去。
紅衣小孩卻是輕車熟路，帶著任秋一會兒過石縫，一會兒爬石洞，很快就穿過這迷魂陣一般的石群，到了一堵足有百十來丈高的石頭懸崖前。這堵石頭懸崖被九姓人喚作「虎跳岩」，據說除了老虎能縱橫其間外，人猿難越。從落卜收抬頭望，虎跳岩如一塊懸在頭頂的鏡子，在日光月光的照耀下，白日晝夜都發出熠熠的光芒。這也是九姓人與蠻子的分界線，蠻子雖然勇猛，但無法越過虎跳岩。相傳只在三國時期，孟獲讓諸葛亮在大霧天以射箭劃界失去自己的領地後，帶領他的蠻兵用藤條結繩下過虎跳岩，這也就是九姓人代代相傳的蠻子下山。此後，蠻子與九姓人各自劃地為界，互不侵擾，相安無事已經幾百年。
紅衣小孩領任秋來到虎跳岩下，伸手指指岩壁，說︰「我領你爬上虎跳岩，你就到五岳朝天了，記住，到五岳朝天後只管往樹葉子茂密的方向走就行。」任秋仰頭望望虎跳岩，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這虎跳岩一眼望去，光滑異常，高聳入雲，莫說人要爬過去，就是鳥恐怕也難飛越。任秋的雙腿篩糠一般戰栗起來，哆嗦著不敢跟上紅衣小孩的腳步。紅衣小孩「哈哈」大笑起來，竟笑到捂住肚子還止不住，邊笑邊說︰「哈哈，你居然也有害怕的時候？你只管跟著我的腳步走，但是你必須記清楚每一步。」
果然，紅衣小孩攀爬的每一步，居然都有恰到好處的幾塊凸出的石頭能夠放置手腳，而且這些凸出岩壁的石頭呈蛇形分布不斷延伸到岩頂。任秋爬上一段岩壁，感覺風在耳邊「嗖嗖嗖」地刮過，這風比岩壁下的風要勁得多，直似要將人吹落下來。任秋臉貼著岩壁，想想腳下的萬丈懸岩都心虛不已，更別說拿眼楮去看上一看。但那紅衣小孩卻似沒事一般，如履平地般飛快往岩頂爬去。
爬上岩頂，自岩下刮上來的風「嗚嗚」地呼嘯。大竹坪、青岡坡、落卜收壩、九姓壩盡收眼底，散落在落卜收壩、九姓壩的人家戶如米粒般大小，天似乎更高更遠，而九姓則小不堪言。任秋探身看看爬過的虎跳岩，禁不住咂咂舌，有些後怕起來，要是在岩壁中間稍一閃腳，那可真是連骨頭都撿不起來。紅衣小孩拉了任秋一把，說︰「我就送你到這里了。往上走，是五岳朝天，翻過去你就能找到蠻山。」
五岳朝天是五座相連的大山，比虎跳岩更高出一大截，不過並不似虎跳岩一般的懸崖絕壁，而是覆蓋著茂密的樹木。任秋望著五岳朝天，喃喃地問道︰「我是要一直往樹葉子茂密的方向走嗎？」紅衣小孩答道︰「記住就對了，今後來去也只有這條路。我走了。」任秋回頭，眼前卻已沒有了紅衣小孩的身影，他奇道︰「你是哪個？」「我是山神土地。」一個聲音從地下沉悶地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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