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小神本色
吃著晚飯，天漸大黑。熊大嫂已有七分醉意，說話時舌頭都打著結︰「任……玉明大哥，……你家……任春好逗人愛。我那短命少王……成天不理正事……，家里就我一個女人……，遇到地里活路忙，我……我是又要做飯……又要往地里送飯……嗚……嗚嗚……」說著，熊大嫂竟哭出聲來。任玉明慌了手腳，無從安慰她，只一味地說︰「大嫂勞辛。大嫂勞辛。」
熊大嫂留下幾滴眼淚水，覺察到自己在任玉明家里哭哭啼啼很是失態。她夾一塊二刀肉塞進嘴巴，使勁嚼著、咽下，口齒也清晰起來︰「玉明大哥，我是想同你商量個事。我看你家任春乖巧懂事，想讓他到我家幫幫忙。工價好說，九姓一般長年一年八石谷子三石苞谷，我給任春十石谷子五石苞谷，你看如何？」任玉明算計起來，自家現在不缺吃不缺錢，只是不好過分招搖，幸得跟著王舉人跑跑腿，這才堂而皇之地修房造屋，讓別人以為是王舉人出的錢。現在熊大嫂給出這樣的工價，如果一口拒絕，人家會怎樣看自己一家人呢。但任春從小體弱，從沒有幫過人，也不曉得吃不吃得消長年的活。不過也好，讓任春去長點見識，還能攀上熊家，以後買地置產也能更大膽些。于是就對熊大嫂說︰「大嫂，你太照顧我們了。只是我任春從小病多，也沒幫過人，要是在你家吃不消那活路，你隨時開銷他我都沒得話說。」熊大嫂滿不在乎地擺擺手，說︰「玉明大哥放心好了，我不會讓任春干重活路的。你家現在修房子，要是手頭緊，我就先預支半年的工錢給任春，你就不要多謝了。」任玉明諾諾道︰「這好。好！」
說著話，飯桌上的碗碟漸漸變空，米酒也喝下了七八斤。熊大嫂起身告辭，跟任玉明反復交代︰「明天就喊任春過去，我是真想有個人幫幫忙了。」任玉明不迭地點頭，喚過任春，吩咐道︰「去！辦兩根火把。送你熊大嬸回去。」
任春前腳送熊大嫂走，小神子後腳就在任家鬧翻了天。先是飯桌子上的杯盤碗碟「 啷 啷」地掉地下摔碎；接著竹樓上像有千軍萬馬在奔騰，灰塵、銹斷的竹節「簌簌」地往下落；再然後是桌上、牆上無緣無故地多出些牛糞來。任玉明心下驚恐，知是小神子發氣，趕緊點燃一柱紫香，跪拜在地，恭敬地禱告︰「小孃，請不要冒火。我任玉明全家有哪里得罪了小孃，還望小孃多多包涵。」屋內的動靜小了下來，僅竹樓上不時還有像耗子跑過一般的聲響。
「哎喲喲！我咋個盡遇到些沒良心的哦！」安靜過一陣，竹樓上忽然響起飄忽的少女尖利的哭訴聲，「也不曉得我造過啥子孽。狗日的熊啟辰一關老娘三十年，漆抹達黑地在地下悶起，腰桿打不直，腳桿打不伸。心頭想哪個放老娘出來，老娘就讓他享榮華富貴。老娘說話算話，搬來谷子裝滿了倉，搬來大魚大肉擺滿了桌，搬來金銀財寶翻修屋，哪曾想人家享不成福，硬要跟一個爛婆娘當長工。哎喲喲、哎喲喲！我在人家就是多余的，哎喲喲，還給我供啥子香哦，等我魂飛魄散化成灰就安生了。」
任玉明這才明白小神子是為任春到熊家做長年的事發火，但也明白跟小神子說不清楚自己的打算，陪著小心地解釋道︰「小孃，是我不對，沒有跟小孃商量我就答應了。小孃你看，任秋娃兒不曉得是死是活，任春娃兒從小又沒有單獨見過世面，我怕他以後撐不起這個家。他要是長不大，小孃的恩德恐怕就沒得人領受了。還望小孃多多體諒，等這女圭女圭自己去闖上一闖。小孃，你看，這樣可好？」
「還跟我商量啥子喲！」小神子兀自說著氣話，「以後也不要跟我說其他的啥子事了。我就是多余的，二天也不要再給我供香，我還是魂飛魄散化成灰得好。」任玉明听出小神子是說的氣話，只管陪著小心告著罪。
小神子鬧過一陣，也就漸漸消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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