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醉臥洛表
哈二在遷墳中表現出左右逢源的領導本色，既保證了石匠們如期完成石壁鑿孔和刻畫的工程，又出色地周旋在各寨主之間，令各寨寨主對他畢恭畢敬。遷墳完畢，哈大本想交給哈二一個秘密任務，卻四下找不到他，問日日跟哈二一起的石匠，石匠們說好像看到洛表寨寨主跟在哈二王一起。哈大心想，也該讓這個弟弟熟悉熟悉各寨了，就不管他，自己回凌霄寨去了。
洛表寨是僰人的一個大寨，有上千戶人家，僅次于凌霄寨。洛表寨主人稱「彝歪嘴」，身高近六尺，腰闊膀圓，舞得一手好標槍，射得一手好羽箭。彝歪嘴世代居住于洛表，據傳西周時期助武王平夷的就是他的祖先。彝歪嘴因說話時嘴角不自控地斜下抽搐而得名，平日好喝酒，酒後天不怕地不怕，曾赤手生擒過百十斤大的野豬。彝歪嘴先前並不將哈二放在眼里，但是，有一天親眼所見哈二空手接住從岩上摔下的一個石匠而毫發無損，這才暗暗生起結交哈二的心思。
待祖墳遷移完畢，彝歪嘴恭敬地到哈二跟前，討好地說︰「哈二王，這一個多月來，你天天勞心費神，實在辛苦。眼下祖人已安，听說哈二王曾空手打死過人熊，便想請你到我寨中展示武藝，不知二王你能否賞個面子？」這番話讓哈二非常受用，他想到左右無事，去一趟洛表寨也不過多耽擱兩天時間，即使大哥另外有事安排，也不致怪罪于自己，就爽快地答應下來。彝歪嘴高興起來，一手攬著哈二的肩膀，高聲道︰「哈二王，那就有請了。」
哈二隨彝歪嘴沿著麻塘壩的河邊往下走，來到河道拐彎的地方，便看到洛表寨鱗次櫛比的房屋佇立在一片平陽大壩中間。這洛表寨不似凌霄寨那般建在高山之上，而是置于四周高山的合抱之中，自麻塘壩高山上流下的洛河蜿蜒盤旋于寨子四周。寨門由斗大的石頭壘砌而成，厚可丈余的圍牆堅固地圍住寨中房屋。寨外，一塊塊水田里的稻秧已經長到遮住秧苗之間的縫隙，一株株秧苗鼓脹脹地含著即將破苞而出的稻穗。
二人到得寨前，守寨的兵士打開寨門，紛紛跪倒在地向彝歪嘴行禮。彝歪嘴趕緊將哈二推到前頭，自己也雙膝跪下，大聲說道︰「見過哈二王！」其他兵士听彝歪嘴這一說，紛紛面向哈二，重新行禮道︰「見過哈二王！」哈二手足無措起來，趕緊拉起彝歪嘴說︰「彝寨主為何行這樣的大禮呢？我可當不起。」彝歪嘴站起身來，雙手打拱作揖道︰「哈二王，其實我們這也不是什麼大禮，我們這一支僰人見尊長都行這個禮。是哈二王你們那支僰人才行握拳禮。」哈二心下奇怪起來，他並不知僰人還分兩支，連禮節也不相同，忙自我掩飾道︰「我自小在山林中長大，並不知曉我僰人的這諸多事情，還望彝寨主不要見笑。」彝歪嘴自然听說過哈二的傳奇經歷，打著哈哈道︰「我哪里敢取笑哈二王呢！走，我們寨里說話。」
彝歪嘴接待哈二王用了寨中的最高禮節，桌上擺起十二碗菜，還由寨中薩凡及各頭領作陪。哈二已然適應喝僰人自產的白酒，桌上與眾人推杯換盞而面不改色。倒是向來以酒著稱的彝歪嘴似乎不勝酒力，喝著喝著，說起話來就似舌頭打了結。他趁著酒勁，含混不清地問哈二道︰「哈二王，你可知道哈大王為何要遷祖先人的墳？」哈二也著實喝了不少酒，就將大薩凡通神預示僰人消亡的前後對眾人說了，最後反復交代︰「這可是天機，就對你們幾個說了，可不要對其他人說起。」眾人應和道︰「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酒席開過個把時辰，彝歪嘴及陪酒的薩凡頭領們均有七分醉，哈二也約莫醉到六分。彝歪嘴突然想到就這樣喝酒沒意思，起身到屋內喚出自己的ど妹起舞助興。彝ど妹一身素裝，款款來到眾人喝酒的堂屋，兩條麻花辮子隨著蹁躚的舞姿甩起來。那舞姿，猶如春風中的柔柳，又似碧波中的一縷水藻，柔和撲面而優雅非常。哈二看得心潮起伏，眼前的彝ど妹恍惚是多時不見的易芹，那飛動的麻花辮子柔柔地擊在心上，無比的甜蜜。
哈二歪斜著從桌子旁站起身來，趔趄著走近彝ど妹。他已分不清眼前是彝ど妹還是易芹，眼里只有一個漂浮的美麗影子，是久駐心中的女神舒活過來。哈二張開雙臂，想要將這個漂浮不定的女神攬在懷里，卻撲了個空，身子往前一傾，幾乎摔倒在地。彝ど妹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哈二，攙他到桌前坐好，嘴里說道︰「哈二王醉了。哈二王醉了。」
伏倒在桌子上的彝歪嘴睜開惺忪的眼楮，一只眼乜著哈二問道︰「哈二王，我ど妹如何？」哈二腦袋耷拉在桌子上，糊里糊涂地答道︰「漂亮，仙女一樣。」彝歪嘴抬起頭說︰「要是哈二王不嫌棄，娶我ど妹，如何？」哈二已然半醒半睡，根本未听清彝歪嘴的話，只一味地應承道︰「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