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姓土司 七五、金鳳血案

作者 ︰ 江葦

蹲在地上裝東西的黑漢子被扔來的扁擔一驚,齊齊抬起頭來,黑亮的眼楮射出嚇人的凶光。王舉人不禁後退了一步,但他不願就此甘休,怕在眾人面前失了臉面。他自別人手中重新拿過一根扁擔,緊緊攥在手中給自己壯膽。任玉明也學著王舉人的腔調,對眾人說︰「鄉親們,我們家中都有妻兒老小,他們都巴望著我們趕了場,買了東西回去。如果就這樣任蠻子搶了我們的東西,回家去該咋個面對他們?」

人群里便有了一陣騷動,年輕力壯的莊稼漢們攥緊了手中的扁擔或其它可以用作武器的東西。黑漢子們吆喝一聲,都站立起來,拿起標槍,高舉過頭頂,一片金光便閃耀在他們的頭上。這並不是攻擊的信號,只是在示威。但是,在趕場的人們看來,這群蠻子就是要將標槍刺向手無寸鐵的自己。幾個孩子被嚇哭,接著所有的孩子都哭起來,婦女們也隨著孩子們哭起來。

氣氛緊張到了極點,如一張拉滿的弓,弦已經繃得「嗡嗡」直響,稍不留神,弦上的箭便會流矢一般飛出,擊垮漲得滿溢的堤壩,洪水就將以吞天沃日之勢傾瀉而出。對峙中,黑漢子們停下裝東西,趕場人在積蓄著迸發的力量。黑漢子們遲遲沒有動作,這足以漸漸消磨趕場人的斗志。但是,一個黑漢子突然抬手指著人群最前面的任玉明,回頭小聲地跟同伙說了什麼。黑漢子們憤怒了雙眼,黑亮的眼楮中陡然閃出欲生吞活剝人的仇恨之火,他們舞了舞高舉的標槍。無數道金光自四面八方交織成一張巨網,覆蓋了擠在一起的人群。

人們最後的防線被徹底擊破,一個青年再無法承受這種壓力,手持一根扁擔沖出人群,如無頭蒼蠅一般沖向對面的黑漢子。人群先是被驚呆,接著似被人召喚一般,齊齊發出一聲震天撼地的低吼,跟在青年身後,持了手中物什,沖向黑漢子。

黑漢子們被突然的變故震住,等到領頭的那青年已到眼前才警覺過來,齊齊端平了標槍,迎著對面沖過來的人群,如挑稻草人一般,槍尖不斷刺進人們的身體,「噗噗」聲不絕。高聲叫喊著沖向黑漢子們的人們,不及將手中高舉著的家伙擊下,黑漢子的槍尖便穿透身體,如被石頭絆了一跤,上身向前狂傾,張大嘴巴伏倒在地。有的倒地後不住翻滾、高聲申吟,有的倒在地上抽搐不停,有的倒地一聲不吭便命歸黃泉。血染紅了金鳳場,也染紅了天上的太陽,天地間都只剩一個顏色,血紅,血紅。

任玉明同王舉人一樣,當九姓的漢子們沖向黑漢子的時候,他們嘴里高喊著,腳下卻不住地退後。婦女兒童擠在一起,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丈夫、父親沖上前去,驟然倒在蠻子的標槍之下,呼天搶地地哭著。有的婦人緊緊捂住自己孩子的眼楮,似不想讓孩子親眼看到他的父親倒在血泊之中。而半大的孩子,看到自己的父親或兄長如被劈倒的柴火一般倒下,捏緊了拳頭,咬緊了牙關,就要沖上前去,卻被自己的親人緊緊拉住。

沖到最前頭的人紛紛倒下,還沒沖近黑漢子的人便怯了,他們哆嗦著、猶豫著,有膽小的甚至尿濕了褲子。黑漢子們將沖到跟前的人一一刺倒,槍尖上淌著粘稠的鮮血,跟他們的眼楮一樣,鮮紅而刺眼。除了倒在地上或翻滾或抽搐的九姓人,已不再有人不要命地到黑漢子跟前。一個身材瘦小的黑漢子平提著標槍,不斷滴落鮮血的槍尖指向人群,用冷得比寒冰還冷的聲音說︰「我再說一次,我們只要東西。不過,現在,我們要尋我們的仇人,擋我者,死!」說完,這黑漢子回頭向同伴交代一聲,另一個黑漢子提著標槍跟在他身後往人堆里走來,其他黑漢子紛紛裝著地上的東西。

兩個黑漢子到得人群之中,人群自動地讓出一條路,雖有半大的孩子拿噴火一般的眼神瞪著他們,但是這些孩子讓他們的親人拽住,不能上前一步。兩個黑漢子也只當沒見這些孩子的眼神,劍一樣的眼光在人群中逡巡,尋找著他們想要找的人。人們個個岌岌可危,他們並不知道黑漢子所說的仇人是誰,都擔心他們看走眼找上自己,大氣也不敢出,連孩子都嚇得不敢哭出聲。

退到人群中間的任玉明不明白人們為何突然安靜下來,停住腳步,伸長脖子往蠻子殺人的方向望。進到人群的兩個黑漢子便在攢動的人頭中間辨出任玉明所站的方位,兩人交換一下眼神,提起標槍,直奔任玉明而去。人群「嘩」地讓開一條三尺寬的通道來,任玉明拉著任春便赫然立在通道的盡頭。

兩個黑漢子屈臂高提標槍,小跑著沖向任玉明父子。在距任玉明不到一丈的地方,一個黑漢子右手前伸,抓住槍柄,標槍直直地遞向任玉明的前胸。任玉明兀自站在通道的盡頭,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也弄不清楚這黑漢子為何只追趕自己,一時呆若木雞。

眼看標槍就要刺進自己的前胸,任玉明本能地後退一步,隨即拉過任春擋在自己的面前。那黑漢子一怔,刺出的標槍在空中頓一頓。但饒是這樣,標槍的去勢太猛,無論如何也收勢不住,槍尖距任春的衣裳不足一尺,自槍尖發出的勁氣已然將任春的衣裳吹得緊貼在身上。任春昏昏噩噩,渾然不覺這即將到來的殺身之禍,還好奇地盯著槍尖上滴落的鮮血。

就在這命懸一線之際,人群中突然竄出一個人,毫無懼怕地撞向黑漢子的槍尖。那槍尖經這一撞,力道改變了方向,斜斜彈起向上,刺向了那人的右眼。「」地一下,槍尖沒入那人的右眼半寸,黑漢子才收住槍勢。那人捂著眼嚎叫起來,人們這才認出,那撞槍救下任春之人,竟是黃ど妹。

黑漢子並不管傷了的黃ど妹,重新提起槍,繞過黃ど妹,再奔任玉明而去。突然,這兩個黑漢子像撞上了邪,頹然地垂下雙臂,轉過身,木然地回到他們的那伙人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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