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傳到四川,四川巡撫汪浩正同永寧宣撫使奢貴把酒言歡。奢貴雖為土官,但其品級為正三品,跟流官汪浩同級,是以二人平起平坐、席間稱兄道弟。奢貴舉杯敬汪浩,言道︰「汪兄,你讓我在奏折中將僰蠻劫場人數翻至千人,可真能觸動朝廷出兵剿蠻?」汪浩不以為然地說道︰「奢貴兄弟,為兄在官場混跡多年,歷經三朝,這點把握是有的。何況我堂兄汪同書任職監天司,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定會促成朝廷發兵。」說話間,傳旨太監已到巡撫衙門,尖聲叫道︰「四川巡撫汪浩接旨——」
汪浩趕緊放下酒杯,招呼傳旨太監進屋,一邊吩咐下人擺香案。香案擺好,汪浩同奢貴整理整齊官服,在香案前跪好。傳旨太監站立在香案上方,展開聖旨,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吾皇新登大寶,仁政施行天下。山都掌僰人,西周受封封侯。吾皇仁德,欲效西周聖王,復其侯爵,僰寨寨主,均各有封賞。著四川巡撫汪浩,廣傳皇恩,即日赴山都掌轄地,傳僰寨寨主至敘府候封。欽此!」汪浩謝恩接旨,將聖旨置于堂屋正中,邀傳旨太監入席。席間,汪浩塞一張百兩給傳旨太監,試探著問道︰「公公,你可知皇上為何不發兵剿滅僰蠻,反倒要傳旨封侯呢?」
傳旨太監其實在皇宮之中品級極低,能夠攬到到地方上傳旨的美差,也是花錢疏通了宮中關系。不過,地方官並不明白宮內事情,只道凡太監都是皇帝身邊紅人,對皇帝的每一項決策都了解。汪浩問起這個傳旨太監,傳旨太監盡管不知,卻也裝出一副莫測高深的模樣。他呷了一口酒,不著邊際地說道︰「汪巡撫,這可是皇上的秘密,宮中戒律所在,恕我不敢妄言。」汪浩何等圓滑之人,明白這傳旨太監不過是借機斂財,再遞上一張五十兩的通兌號票,說道︰「公公,這堂中之人,都是過得心月復的,我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傳旨太監望著身著三品官服的奢貴,眼楮滴溜溜地轉。奢貴也趕緊遞上一張五十兩的號票,自我介紹說︰「公公,我乃是永寧宣撫使奢貴,少有在京中行走,不懂禮節,望公公海涵。我與汪巡撫,乃是過命之交。」
傳旨太監收了二人的號票,這才緩緩說道︰「二位大人,你們可知新皇登基以來,為何要以德報怨,恢復代宗皇帝廟號、安代宗陵寢呢?」汪浩、奢貴二人搖搖頭,傳旨太監得意地說道︰「這就是新皇的高明之處。代宗不過是一個作古之人,這樣做,便可收買天下人心,獲得仁厚美名。這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二人暗暗驚嘆,這新皇帝果然比先皇高明了許多,但是仍鬧不懂這與封僰侯有何聯系。傳旨太監卻不再言語,意在等候二人繼續孝敬。
汪浩果然塞第三張票號到傳旨太監手中,恭敬地說道︰「皇上為何要封僰侯,還望公公明示。」傳旨太監這才說道︰「新皇即位,唯丞相李賢、侍讀學士周洪謨、宮中總管牛玉的話是听,這個決定也是由李丞相、周學士跟皇上定下的。」傳旨太監端起酒杯,喝下一口酒,接著說︰「據宮中傳言,今年皇上立後,不宜動刀兵,是以皇上先安撫僰蠻,並非放任不理。況且,這樣做了,更加揚皇上仁厚美名。如果僰蠻就此消歇,也不耗朝廷一米一粟,豈不也是美事一樁?」汪浩和奢貴二人恍然大悟,都為新皇帝這一高招暗暗稱好。
奢貴這個永寧宣撫使其實也就是這樣的土官,雖然官至正三品,也可算朝中大員,但是卻不領朝廷一分俸祿,按例每三年還得進貢一次。不過,盡管永寧宣撫使是一閑職,但是手中權力卻極大,可以養兵、轄永寧、戎州及貴州部分地區,且不受四川巡撫節制,直接受皇帝命。而朝廷得永寧宣撫司進貢,也會酌情為永寧做些實事。洪武二十三年,永寧宣撫使上奏,稱永寧河至瀘州航段八十一灘被石頭堵塞,洪武大帝便命景川侯疏浚。洪武二十四年,永寧河便全程通航,自此漕運直達瀘州而通江入海。
然而,皇上聖旨說得明白,要復僰人侯爵,這僰人恐怕將要凌駕于奢貴頭上了。奢貴不由得不急,向傳旨太監讒言道︰「公公,僰蠻生性嗜殺,要是封了他們的侯爵,恐怕西南一隅不得安寧,這可如何是好?」傳旨太監卻不理會奢貴,頭仰靠在椅子後背上,安閑地閉目養神。汪浩用眼楮示意奢貴下重注,奢貴便拿張三百兩的票號塞到傳旨太監手中。傳旨太監眯眼看了一下,睜開眼楮,招呼二人把耳朵湊近跟前,弓腰在二人耳邊低聲地授起機宜。